晌午的时候,两辆插着旭日旗的挎斗摩托车驶到南霍陵据点。车上一共六名全副武装的日兵,头车挎斗上架着一挺歪把子机枪。
这是日军的一支巡逻队,负责铁路线南侧的治安巡逻。刚才六子听到的那个电话,就是巡逻队打过来的,内容是巡逻队要在南霍陵据点吃午饭。六名日兵下了车径直进了炮楼,一下子要多做六个人的饭,这下可把沈福忙坏了。
这个情况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刘广华隐藏在赶集的人群中,偷偷给六子打了个撤退的信号。六子见状赶紧嘱咐了沈福几句,自个儿找了个借口溜出据点。
“咋回事?”刘广华把六子拉到角落,低声问道。
“不知道啊!”六子也是一头雾水,“刚才听到二楼的小鬼子接了个电话,叽里呱啦也不知道说了些啥,没多大工夫就来了这些小鬼子。”
刘广华想了想说道:“八成是鬼子的巡逻队,今晌午这事儿干不成了!”又扭头吩咐身后的铁塔:“通知大家取消行动,等候命令。”
一个完美的行动计划,因为日军巡逻队的突然出现而改变。大家只能继续等待,执行第二套方案:夜里动手。
晌午饭过后,赶集的人们也逐渐散去,只剩下一些还未收摊的小贩们,街面上变得重新清静起来。
六子蹲在墙角,正准备掏出烟袋锅子装上一袋,忽然发现远处那个熟悉的背影再次闪过。他霍地站起来,背影再次消失不见。
“难不成看花眼了?”六子嘀咕着慢慢蹲下,摸出洋火点了烟,叭嗒叭嗒抽起来。
铁塔也跟着蹲在他身边,无聊地拿块小石子在地上乱划,眼睛始终盯着炮楼里的动静。一直等到半下午的时候,巡逻队的六名日兵才出炮楼里出来,发动摩托车继续向东巡逻。
六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在一个他看不见的角落里,有双眼睛在始终盯着自个儿。多年以前被国民政府抓住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心慌得很,呯呯乱跳。这是个危险的信号,直觉告诉他,自个儿被人盯上了!
经过再三权衡,刘广华决定晚上再行动,于是他向所有人发出撤退的信号。
方了防止被炮楼里的日伪军发现,大家只能窝在沈福的家里,谁也不敢露头。饿了,便吃点随身携带的干粮。渴了,只能忍着。等待是漫长的,虽然仅仅过了一下午,对所有参加行动的队员来说,却像是过了好几年。
一直到了晚饭的时候,沈福还没有回来,大家都有点焦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等到天黑,东面方向突然传来激烈的枪声,听声音判断,枪战地点应该在南霍陵以东五六里的地方。
“六子,你出去看看啥情况?”刘广华吩咐道。之所以派六子去,刘广华有自己的理由。周大胡子与铁塔太招眼,韩锋因为在皇协军呆过,很多伪军都认识他。六子虽然也在日本人那儿干过,但时间较短,走在街上也不招眼。
六子听了却有些不乐意,说道:“俺说刘队长,凭啥让俺去?俺又没加入你们县大队,今儿个就是出来散心解闷的。”
刘广华板着脸说道:“这里面你看看还有谁比你更合适?你出去溜达一圈,权当散心解闷。”
“中!你这么说俺去!”六子将烟灰在鞋底磕净,把装烟丝的荷包卷了卷拎在手里,倒背着手出了订。这个荷包还是郑玉梅送给他的,初到孙家岭的时候,郑玉梅把上面的血污都洗干净了,还把磨破的地方细心地缝了起来。六子一直把这个荷包当作自个儿的命根子,走到哪儿都带在身上。
乡下的庄户人睡觉都比较早,尤其是兵荒马乱的年月,人们宁愿在家里猫着,也不愿意晚上出门溜达。天晓得能遇到啥事?
虽然太阳刚刚落山,街道已经是一片冷清,完全没有了白天集市的热闹。
炮楼里日伪军的注意力被枪声吸引过去,几个人站在炮楼顶上指手划脚。站在三层炮楼的楼顶上,方圆几里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几名日军和皇协军很快就判断出,是日本巡逻队与抗日武装遭遇并交了火。
于是炮楼里的日伪军紧急集合,只留下一名日兵和两名皇协军看守,其余人跑步增援日军巡逻队。
伙房里的沈福有些懵圈,不知道出了啥事。晌后的声音,炮楼里的日军命令他多准备六个人的晚饭,而且要加几个好菜,因为巡逻队还要回来吃晚饭。伙房里就他一个人,所以一直忙活了整整一下午,没能抽身给韩锋他们报信。
眼看着天黑了,东边又打了起来。沈福心里面忐忑不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六子躲在远处的角落里看得真真,鬼子汉奸出去了十一个,也就是说炮楼里只剩下三个。他快步回到沈福的老宅子,把这个情况说了一遍。
刘广华快速分析了一下,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不管是谁跟鬼子干起来,现在炮楼里空虚,应该趁着这个机会一举把炮楼拿下。
枪声势必会惊动谭坊火车站的日伪军,眼前唯一的机会就是趁着东边的战斗还没结束,派人进入炮楼。
带来的十几个人当中,只有六子进过据点,所以这个任务仍旧落到了他身上。
准备停当后,六子怀揣着一把短刀,挑着两个筐向炮楼走去。
炮楼里的日军还站在顶上向远处观望,只见战斗仍在继续,而且打得很激烈。从炮楼顶上看过去,不是有黑色的烟雾腾起,并随伴随着阵阵爆炸声。
六子走到离炮楼还有十几米的时候,负责警戒的皇协军呼啦拉开枪栓,厉声喝问道:“站住!干啥的?”
楼顶的日兵听到喝问声,立刻把探照灯打向六子这边,六子立刻笼罩在一道白色的光柱中。
“老总,是俺,俺是来送菜的,头晌来过!”六子连忙堆起笑脸,冲着炮楼里的皇协军说道。
炮楼里的皇协军正是白天当值的那个,虽然认出了六子,但是仍然厉声说道:“不行,回去!”
正在伙房里忙活的沈福听到说话声,探出头来,看到是六子,心里面不由得格登一下。他连忙跑出来,大声对着炮楼说道:“太君,这是来给咱们送菜的!”
顶上的日军见状,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快快地!”便将灯光照向了别处。
沈福打着六子进了伙房,满脸紧张地问道:“你咋又来了?”
六子小声问道:“里面还有几个人?”
“三个!你打谱咋?”
“楼底几个?”
“楼底一个,那两个在楼顶。”
“好,你这会儿去把门叫开!”
“不下药了?”
“来不及了,快去叫门!”
沈福镇定了一下,端起两盘炒好的菜走到炮楼门前,大声说道:“老总,菜炒好了,把门开一下。”六子紧跟在沈福后面,手持短刀,身体紧贴在墙上,只等门口一开他便就进去。
这么快?人还都没回来呢!今儿个炒的啥好菜?”楼底的皇协军丝毫没有怀疑,把步枪背在肩上,伸手敞开门。
门刚刚打开一条缝,六子便旋风般冲了进去。不等皇协军明白过来,六子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尖咔的一声轻响,划开了他的喉管。
皇协军双手捂住伤口,惊恐地瞪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身体踉踉跄跄往后倒退了数步,瘫倒在地上。
鲜血从划开的喉管泉水一样喷了出来,溅在墙上。
站在门外的沈福完全看傻了眼,呆在那儿。
六子一把将他拉了进去,顺手带上门,低声说道:“把楼上那个狗腿子叫下来!”
沈福眼睛依旧盯着地上慢慢停止挣扎的皇协军,这个场面实在太恐怖,跟自个儿想象中的情景完全不一样。
见沈福半天没吱声,六子狠狠踹了他一脚:“叫啊!”
“哦!”沈福挨了一脚这才反应过来,定了定神,冲楼上喊道:“老总,饭做好了……”
说话的工夫,六子口衔短刀,轻手轻脚沿着木梯爬上二楼。就当他刚刚藏好身形,楼顶的另一名皇协军听到喊声,不耐烦地从木梯下到二楼,嘴里面嘟囔着:“不会拿上来?非得老子下来!”
猛然觉得身后有什么动静,刚一扭头,就觉得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带着血迹的尖刀已经狠狠扎进他的胸口!
“啊!”皇协军惨叫一声,试图伸手去抓六子。
六子手下用力,尖刀在皇协军身体里猛地扭动,带着腥味的血水呼地涌了出来。六子左手格住皇协军伸出的胳膊,右手用力拔出尖刀,又一脚将这个短命的家伙踢了出来。
楼底的日兵听到脚下传来异常的动静,警惕地抄起步枪,一边推弹上膛,快步走到梯口。
六子顺利解决了两个皇协军,一抬头,目光正与俯身观察的日兵对个正着。他暗叫一声不好,手中短刀冲着那名日兵嗖的掷了过去。
紧接着一个飞跃冲到二楼梯口,身体顺着木梯滑了下去。
“呯”一声枪响,一颗三八式弹丸打在六子旁边的墙上,溅起一串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