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温斯洛普: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了。
帕特丽夏很有信心地站了起来,眼睛眺望着法庭的每一寸角落,此时的她很清楚一件事,证人只是一个年龄幼小的女孩,她不能用过于沉重的态度去盘问证人,因为这样很容易造成证人的情绪失控,也会在陪审团与法官面前降低形象分数。
一位律师的形象要是在他们面前大打折扣,那么在胜算的问题上就已经相当于承受了一定的风险。她不能这样做,她必须要稳住对方情绪的同时,又能从她的供词中找出致命的破绽。
兵不血刃地解决一个问题向来是她的最终目的。
帕特丽夏手里握着一支银白色的钢笔:请问你经历这件事的时候,你当时是多大?
弗琳茨:4岁。
帕特丽夏:根据你的个人资料显示,你在2007年7月14日出生,那一年你4岁,换言之凯瑟琳的死亡日期应该是2011年才对。你既然声称当时看到了一切,为什么你没有立刻报警,或者在后来的日子里告诉其他人呢?
弗琳茨:我当时的年龄实在太小,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帕特丽夏:你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说,你根本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辛波斯卡弗显然被触动了某条神经,弗琳茨也是,瞪大着眼睛,开始出现慌慌张张的神情。
帕特丽夏:请问你是不是长期以来一直都保持着看心理医生的习惯?
辛波斯卡弗: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帕特丽夏:法官大人,我可以肯定,辩方提出的问题绝对与本案有着重大的关联。
约翰·温斯洛普:反对无效,证人请回答辩方律师的问题。
弗琳茨:是的,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一直忐忑不安,常常因此失眠。所以我在政府的资金援助下,长期接受着心理医生的心理辅导,并且持续了很多年……说起来我也忘记那有多久了。
帕特丽夏手里接过其助手递过来的文件,简要地分析着:法官大人,在我手里有一份关于证人的心理评估报告以及在她心理上出现过的问题描述。这一份报告很清楚地指出,证人刚才描述到的情景,在当时来看,在她心里,在她意识到的范围,其实那就是一场梦境。
帕特丽夏把该份文件递给书记员,书记员再把文件递交到法官的手上。随后她再次转向弗琳茨,盯着对方的脸庞,很严肃地问着:好吧,那么现在请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在你决定出庭作证之前……哦,不好意思,我或许应该把时间的主线条再往前延伸,在马科列夫被起诉之前,你是不是一直都认为那只是一个梦境?并非真实的世界?
弗琳茨眼神迷离,一时之间变得不知所措。
帕特丽夏(加重了语气)弗琳茨·列唯女士,请你回答我的问题,考虑清楚以后再回答!
弗琳茨:是的,因为我当时年龄太小,无法想象发生在我眼前的场景会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噩梦,一个持续困扰了我多年的噩梦。直到我接受了心理医生的行为认知治疗方案,我才明白,原来那根本就是一个事实。
帕特丽夏:因为这样,在你很小的时候,你就向学校提出要求,寻找一个合适的公寓让你一个人居住,从此就远离了被告对吧?
弗琳茨:是的。尽管在那之前我一直认为那只是一个梦,可是我对他始终是心存恐惧。
帕特丽夏:你对他心存恐惧可不止是因为一个普通而且不可思议的梦境吧?在你小时候,被告是不是经常虐打你……哦不好意思,或许我应该用一个更加文明的方式去形容。被告是不是因为经常用激烈性的方式对你进行身体上的痛楚教育,因此导致你在心里产生了远离他的想法。
弗琳茨: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帕特丽夏:你是否承认,你对被告有着很憎恨的情感?
弗琳茨:是,我承认我很憎恨他,每当我问他妈妈去哪里的时候,他就会变得很生气,拿起棍子揍我,拿鞭子抽我,每次那个时候,我的鼻子都会被他揍得流鼻血,脸上有很多的伤疤与淤痕,我的左手曾经被他打骨折,右手断过一次,鼻梁塌了,左眼痛得死去活来。他就是一个糟糕的虐待狂,典型的独裁者。我憎恨他,怨恨他,恨他与之前不太一样。以前的他说话很温和,对我很好,喜欢哄我笑,给我讲睡前故事,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慈父。可是后来,他就变得越来越残暴,一副暴脾气使我不得不远离他,我很清楚,如果不搬走,我和妹妹早晚会被他打死。
帕特丽夏眼神有迟疑:因为这样,你就对他产生了无尽的怨恨与憎恨,对吧?
弗琳茨:是的。
帕特丽夏:被告最开始被逮捕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有人找过你做控方证人?
弗琳茨:是的。
帕特丽夏:但是你一开始就拒绝了,为什么?
弗琳茨:因为我不太相信他会杀人,而且那个人还是我的妈妈,我不会相信这种事情的。
帕特丽夏自以为是地替她说了下去:后来有一个联邦警察带你去了心理医生那里,告诉你,被告杀害了你妈妈,并且驱散你心中那个噩梦的来源,然后让你出庭作证。你在经过几番挣扎以后终于决定站出来指证被告,对吧?
辛波斯卡弗: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提出引导性的作供。
约翰·温斯洛普:是吗?干脆让我们看看证人是如何回答的。
弗琳茨:是的,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帕特丽夏:那么在我看来,你绝对是大错特错。你根本就不知道,也分不清楚自己看到的情景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弗琳茨:我说了,我很清楚,我看到的就是现实!这一点是无容置疑的!
帕特丽夏:你所认为的事实好像是心理医生告诉你的吧?要不然到现在为止,你都还能觉得那个是一个梦,而不是事实。
弗琳茨:不!他们的确使我意识到那个可能不是梦境,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我每次问她妈妈去哪里的时候,他都那么生气地虐打我,那是因为他杀了她!我提起他不光彩的过去,他当然会很生气!没错!就是这样!你不用狡辩!你再怎么狡辩也无法隐藏他犯罪的事实!
话音刚落,法庭内的人纷纷响起热烈的掌声,表示支持弗琳茨的观点。
约翰·温斯洛普不断地敲响着木槌,以此来维持法庭上的秩序。
帕特丽夏很冷静地反驳着:我只不过是在行使一个律师应该行使的职责,我在竭尽所能为我的当事人争取最大的利益。对于这一点,我是毫不含糊的。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马科列夫很不满意地扯着嗓子怒吼:这就完了?你不继续盘问她?她分明在冤枉我!你是怎么做事的?早知道我找其他人好了!
约翰·温斯洛普很生气地呵斥着:被告!请你注意你在法庭上的行为!否则本席将会考虑加控你藐视法庭。另外,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无论在任何时候,你都要绝对相信你的辩护律师,绝对信任他的工作能力,否则你就会注定倒霉。首先,本席很感谢控辩双方这段时间以来带给我们如此精彩绝伦的辩护审讯。但是任何一件事都应该有一个终点,法庭辩护也不例外。今天本来应该是结案陈词的大好日子,但是由于控方突然传召了新的证人,结果导致了审讯时间进度严重拖延。尽管浪费了纳税人的金钱,但是控方的这位证人也不完全是毫无作用可言,她为我们带来了对该案件的全新视觉,使我们看到更加惊人的一面。无论如何,绅士们,我们明天就尽管拭目以待吧,我们可是很期待明天更加精彩绝伦的结案陈词。
由于案情出现了新的转机,他们所有人都集中在LUNE酒吧欢度这个如此开心的日子。
弗琳茨当然在参与了其中,或许是她鼓起勇气出现在法庭上指控自己父亲的缘故,她整个人都变得活泼起来,一个晚上不停地找话题聊,刻意打开话匣子。
辛波斯卡弗到现在也不是特别注意案件的最终审判结果了,她反而开始担心弗琳茨,她今晚的表现一反常态,自从在法庭上出来之后,她就变得异常地活跃起来,十分的不寻常。
林肯倒也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继续与其他写字楼的美女白领在吧台上调情;诺曼也没有参与女人群的话题里,一个人与其他律师楼的助理玩起了桌球,他一个人已经打垮了好几个人,持续玩了一个多小时。
安娜与一位德国佬在聊意大利的文化与历史,他们聊得很开心,也很欢乐,一晚上喝了很多的酒,偶尔还会附在对方的耳边说悄悄话。
辛波斯卡弗看着全世界都很忙,只有她自己与弗琳茨好像没有人陪伴,于是她就好奇地拉着弗琳茨的手,发出邀请:陪我到海边走走吧。
弗琳茨不假思索就同意了,两人很快就离开了酒吧,朝着海边的沿岸天桥走过去。
辛波斯卡弗率先发起了问题:
“怎么样,今天在法庭上的感觉如何?”
“挺好的,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你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或许有,可是我到现在都还没发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这个你得问问你的心,究竟在逃避着什么东西。”
“噢……这个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这个是不是正确的。”
“其实今晚的大海夜景很漂亮,当然浪也很大。”
“你想暗示什么呢?”
“海平面的平静,可是暗地里可是风起云涌的局势变化。”
“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愿如此。”
第二天很快就到来,这一次辛波斯卡心里不再存在任何的恐惧,她甚至没有想过结案陈词要如何设定草稿,她非常容易地勇往直前,坐在法庭里,闭上眼睛,默默等待着法官的到来。
弗琳茨与米歇尔都共同出现在法庭内,她们都期待着辛波斯卡弗接下来的表现。
诺曼更是神情严肃,时不时盯着坐在犯人栏内的马科列夫,他甚至觉得,如果马科列夫无罪释放,布劳恩估计会伤心欲绝;可是马科列夫如果真的被判罪,那么布劳恩估计也会痛苦万分,毕竟她只剩下这个小儿子,如果他也失败了,她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庭审的结果无论是怎么样,布劳恩的感受都不会很好。
约翰·温斯洛普抱着一沓档案从外面走进来,抬起了眼镜,书记员呼喊着:COURT!
所有人纷纷起立,鞠躬着,随后就坐了下去。
约翰·温斯洛普:好吧,主控官,你现在可以开始结案陈词。
辛波斯卡弗站起来,朝着陪审团的成员鞠躬着,这一次她没有看着预备稿进行结案陈词: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最初我接手这宗案件的时候,其实我是非常不愿意的,原因很简单,这宗案件的证据少得可怜,人证更是少之又少,对于一个刑事检控专员来说,他的起诉次数与起诉的成功率一定要成正比例,如果起诉失败的次数多了,他的工作能力就会遭到一定程度上的质疑。起初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有所犹豫。可是后来我认真参考过该案件的种种线索之后,我发现这宗案件的残忍程度绝对是空前绝后的,从这以后,我相信很难再遇上同一类型的凶残案件。本案的被告马科列夫是一位著名的画家,他醉心于艺术,在结婚之前创作了许许多多的作品,在艺术界获得了非常著名的声誉。可是在他结婚之后,一切都变了……他变得无法再创作更好的作品,变得世俗与势力,他开始转卖自己曾经创作而且价格不菲的作品,他开始胁迫妻子凯瑟琳转移大部分的产业给他,以此获取金钱上的便利。可是很可惜,凯瑟琳一口气拒绝了他,并且认为他的要求是十分的不合理,于是两人不欢而散。这一点,控方的证人林肯律师已经证实的确存在,两人曾经因为金钱的纠葛而产生的不愉快经历。请你们要记住一件事,从那以后,凯瑟琳就开始失踪,如果从日期来进行推算,控方的证人弗琳茨亲口证实,当晚她亲眼目睹被告肢解了凯瑟琳,并且因为这件事患上了心理障碍,她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做出那么冷血的事情,她不断地欺骗自己,输出心理暗示,那根本就是一个噩梦。无独有偶,在很多年以后,也就是半个月之前,罗蒂娜在被告家中的制冰机下发现了尸体的碎块;过了几天,警方也在被告的书房里发现了四颗头颅,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能证实凯瑟琳已经遇害的事实。在较早之前我们也听到了被告的作证,他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些尸体的碎块会出现在他的制冰机下,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凯瑟琳遇害,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如果能给出一个稍微合理一丢丢的理由,或许我们都不会怀疑他。可是整件事情很明显是早有预谋,他为凯瑟琳买下了人寿保险,保险期限是十年期,如果凯瑟琳遇害了,那么受益人就会获得一份相当可观的报酬收入,我们很清楚,那个受益人就是被告本人;我们再来看看被告是如何对待妻子失踪的事情,他既没有报案也没有立案,可见他对妻子的重视程度是十分轻微的,他压根就不关心她,不关心她的死活,不关心她的去向。但是只要她死了,他就能获得很高的利益。这一个就是被告的杀人动机。同时我希望你们能考虑一个问题,该案件涉及的人数可远远不止一个,而是四个。只不过在这宗案件上,我们只讨论关于凯瑟琳的死亡。你们可以尝试着想象,一个人可以如此冷血地杀害了凯瑟琳的一家四口,又充当了极其暴力的父亲的角色,他对生命是毫无怜悯之心,他漠视他人的生存权利,眼里只看到了金钱、利益;内心失去了怜悯、怜爱以及同情心。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这么恐怖的男人,他的双眼充满了仇恨、怨恨、吞噬他人的欲望,非法占有原本就不属于他的财产,他是那么的贪恋,永远得不到满足。这种人的存在只会否定他人的存在价值,蚕食社会的稳定秩序,残害他人生命毫不犹豫。他对社会而言就是一个混世魔王的存在,只要有他存在的一天,社会都得不到稳定的发展。在基于以上种种证据,在这里,我恳请陪审团判被告谋杀、非法处理尸体等罪名成立!谢谢。”
辛波斯卡弗重新坐了下去,但是帕特丽夏却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