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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夜色中的激情

2020-07-27发布 5202字

玛格丽特·米歇尔今天的打扮很特别,穿了一身白色的礼服,衣领的位置扎了一个很耀眼蝴蝶结,而这个蝴蝶结是蓝色的,黑色的裤子以及银白色的高跟鞋,从这样的打扮中,你很难想象她是一名专业又出色的心理医生。

“你刚刚提及到的病例不是所谓的异服癖,异服癖只是一种心理上的满足以及依赖,用来躲避某些即将要面对的事情;你当事人患上的应该是性别认知障碍。这一类的患者是很抗拒与生俱来的性别,很讨厌自己本身的角色,例如他认为自己不应该是男人,而应该是女人。因此他们的行为就会变得非常奇怪,例如他们会像女人那样化妆,涂口红,留长头发,穿女人衣服,穿女性内衣、内裤。甚至开始喜欢男性,以此来彻底麻醉自己,潜移默化,暗示自己是女人的幻想。这种病例的患者通常只是处于同性恋的阶段,并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她在黑板上写上了“性别认知障碍”之后,就回到了办公桌上。

黑泽明双手交叉在胸前,很严肃地说:“我当事人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不愿意穿上男性的衣服,可是你也知道,在法庭上,一个大男人穿女人的衣服,还没开庭我就被法官彻底否定了!所以我才迫不得已申请了延期审讯,就是为了治好他的“性别认知障碍”。否则就算上了法庭,我也不一定能为他争取更大的利益。”

她玩弄着桌面上的小模型:要治好性别认知障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要找到他讨厌做男人的原因,然后才能对症下药。除非你告诉我,他是从一出生那天就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是男生,那就真的是与生俱来的女人,这样我就无能为力了。

黑泽明叹息着说:“怎么说呢?我对他几乎是一无所知,他的资料其实我也没有怎么看过。他为什么会患上性别认知障碍,我也不清楚。其实说真的,我不太愿意处理他的案件,甚至不愿意为他在法庭上展开辩护,我心里仍然存在很多的疑惑。

她放下手中的小模型:哦?难道就因为他是黑人……不对,他是白人,只不过是晒黑了皮肤,改变了自己的肤色,但同时在其他人的眼里也变成了其他的种族罢了。怎么?你有种族歧视?还好这里不是美国,不然种族歧视早就可以抓你了。

黑泽明眼神里隐藏着某种忧虑:我不是歧视他的肤色,我更加没有种族歧视。只不过我手头上还有一宗要上诉的案件,如果我要同时处理两宗案件,也不是不行,但是会很累,而且我的精神力量一旦无法集中,很多事情是做不了的。现在对于我来说,本杰明的上诉案件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我不想管,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可是我的事务律师总是擅长在最关键的时刻给我添堵,在这个时候还接了新的案件,我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去筹备辩护的事情,这听起来真的很不可思议了。

她捏着下颚,思考着说:“可是,就算我为你治好他的性别认知障碍也不代表什么。你根本就没有心思为他辩护,上了法庭,他不也照样会出事。”

他做着很夸张的手势:只要你答应我为他治疗,其他的事情我会办妥。我研究过他的案件,所谓的证据根本就是胡扯,表面证供完全可以用纯属巧合来形容,这种普通的案件只需要简单陈述事实,摒除一切合理的疑点,疑点利益又归于被告的大前提,是不会有事的。

她点了点头,神态上已经同意他的请求:不过……我很少外出诊断,我要离开诊所,离开加州旅馆,有很大的可能损失其他的潜在客户……要补偿种种可能产生的风险以及违约的保证金,信誉机构又会再度受损……这些叠加起来的费用我相信不会很便宜……我担心你承受不了这样的风险。

他当然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他默默地拿出支票,签了名字,然后递支票给她:这是你的应得报酬,支票上面的金额我还没有写,你见过我当事人之后,你想写多少就写多少,好吧?

她很开心地接过支票:我最喜欢你这种颇具诚意的理想客户……放心吧,我会为你处理完善,关于你的问题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笑了笑,然后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本来还想着约你一起吃饭,不过现在看来不够时间了,我还得赶回法院。

她信心满满地说着: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他其实没有骗她,他真的要赶回法院,他知道今天瓦伦法官要处理五宗案件,十一点的时候恰巧是午餐的时间,他想把法官堵在法院的门口,然后再尝试向他求情,希望他同意上诉的请求。当他匆匆忙忙赶到法院的门口的时候,他却看到了珍妮丝,她脸上浮现着复杂又颇为不安的情绪。

他朝门口的位置走过去,她很生气也很不愉快地与他交谈着:

“你应该去跟听证会的主席们诚恳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不……我再说一次,我的行为毫无疑问是很粗鲁,但是不代表我错了……”

“黑泽明……现在不是闹着玩的时候……”

“我没有闹着玩,我是绝对不会说出违背良心的话,让我道歉不是不可以,可是我不会在这样的公开场合说出那样的话,因为那样会显得我很愚蠢……”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各自陈述各自的观点:

“你别以为自己是律师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没有为所欲为,我只是认为司法制度是不应该偏袒任何一方……”

“别跟我扯司法制度,别在这里给我分党分派,三权分立的意义不在这里……”

“我没有分派别,我才不管什么保守派、民主派……这些纯粹就是瞎扯的东西……”

“你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固执呢?”

他的声音显然更加洪亮,说话的速度也很快,很快就盖过了她……

“我没有固执,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什么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包括殴打法官,扰乱法庭秩序,然后还不肯认错?”

“扰乱法庭秩序是一回事,殴打法官也是另外一回事……”

“你不能这种态度……”

他的话速越来越快:我只有一个立场,我如果做错了,我肯定会承认错误,可是我没有错,我不认为我错了,你懂了吗?你可以说我违宪,可以说我无视法律精神,但是我从来不认为事实是这样,因此我不需要再在是否承认错误这件事上白费心思,因为那样显得时间不是很宝贵。谁都可以轻易向恶势力屈服,唯独我不会,因为我是黑泽明,其他人不是,我做到的事情,没有其他人可以做到,我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这些。

她看着他说话速度神一般的快,脸上那股自信满满、不可一世、自以为是、勇敢无畏、勇往直前的状态,还有那种坚持自己想法的固执个性,她看着看着,突然发现他很可爱,也很有正义感。两人怒视一番,随后化解了针锋相对,一笑泯恩仇。俩人笑着笑着,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轻声地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他愣了愣,摸着脑袋,颇为腼腆地说:“我想给你一个机会来了解我。”

她疑惑地问着:了解什么?

他直接地说着:了解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活,我的工作还有我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信念,我知道或许这样很尴尬,可这就是我的心里话。如果你不太愿意……

她直接上前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嘴唇:我愿意。

两人回到了律师楼办公室里的那间狭小的公寓,他们纠缠到床上,她的吻如同毒蛇那样,充满着火热热的魔力勾进他的舌头里,他的舌头以旋转的方式伸进了她的嘴巴里,随后舌头在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上游走,从颈部到脚趾,再从脚趾到腰部,周而复始,犹如火山爆发那样,充满着窒息、热得爆炸开来,身上的体温火速加升,他在她体内不断地游走,神圣的结合,肌肤的触碰,液体的混合使整个房间充斥着爱的气味,不久便传来了血腥味,一阵阵愉悦的叫声在房间里不断地徘徊。墙壁被抓了无数的痕迹,桌子的木材被抓破,一道道血痕像雕刻那样,刻在了他的背上……

温情的一刻结束了,月亮在天空中偷偷地、很害羞地躲在了云的背后。

在午夜里,他们的身体赤裸裸地靠近,贴地如此近,她还是第一次如此靠近一个男人的身体,很清楚地闻到他鼻子间的气息,她亲吻着他的脸庞,然后用舌头舔着他的耳朵。

她几乎是用着赞美的口吻:你今晚的表现还真不错!

他翻过身,侧着脑袋问:这个有其他的对比吗?

她的手指按压着他的鼻子:没有。我应该怎么说呢?以后可能会有,但是我又不希望真的会有,我也不希望真的没有。

他捏着她的鼻子说:“你这个邪恶的小女人还真的难懂。”

此时,门外传来了其他的声音,分明有人在喊黑泽明的名字,他一点也不害怕,毕竟他的其他律师朋友都知道他的律师楼在哪,也知道他的律师楼从来不锁门。第一没有贵重物品;第二,所有的珍贵档案全部锁在了保险柜,电脑的保密程度还算可以,因此他的律师楼是谁都能进,办公室那么小的地方,估计也不会有人愿意花时间盗窃。

他依稀可以听出门外的声音是亚伯拉罕·林肯的声音,对方还在外面不断地呼唤他的名字,他只好回应着:是的,我在房间里,我现在出去,你可别进来。

他走下床,穿回长袍睡衣,系着带子,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间的门,他生怕让其他的同行发现在他房间里有其他女人的存在,这样将会是被笑的一个理由。

他很谨慎地问:嘿!林肯小子,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处于宾主礼仪,给林肯煮了一壶咖啡,然后倒了一杯再推过去给他。

林肯显得很激动:谢谢你,兄弟!你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他很尴尬地笑了笑:我很高兴你是这样评价的。对了,大半夜的,你找我做什么?

林肯喝着咖啡,捂着脸,歪着脑袋,很冷静但是全身都在颤抖地陈述着:

“我今天为一名当事人辩护,法庭起诉他持枪杀人,可是他根本就不认识那个死者,起诉他的原因纯粹是因为他的肤色,被怀疑是黑人,哦……不对,陪审员与法官早就认定他是黑人,不顾该案件存在种种疑点,毅然决然地判了他罪名成立。你知道吗?我简直不敢想象这是真的案件。我的当事人只不过是恰巧经过死者被枪击的附近,因为肤色问题被警察强行按倒,各种盘问,随后发现了尸体,于是将枪杀白人的罪行推到他的身上。他才20岁,可怜的家伙,现在已经在坐牢了。”

他大概意识到某些事情了:让我猜猜,负责审理你这案件的法官是厄尔·瓦伦。

林肯瞬间就变得很激动:没错!就是那个狗杂碎审理我的案件!我真倒霉!那么简单的一个案件居然也能碰到这种法官!上帝啊!你是不是要存心玩死我?

他也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并且给出了建议:噢,林肯先生,为什么你不考虑重新上诉呢?这种普通的案件有很多的破绽,很多的疑点,要上诉应该很简单才对。

林肯极力地挣扎着,紧握着拳头:是的,我有想过上诉,可是万一上诉的时候遭到那个家伙的万般阻扰怎么办?又或者上诉申请通过,可是还是那个家伙审理我的案件怎么办?我真的担心,他会再次驳回上诉,并且维持原状。我想,我真的会像你一样,冲上去殴打他!天哪!现在看起来,你简直就像个英雄那样,敢于殴打法官!

他本来想高度赞许林肯的处理方案,不过考虑到珍妮丝还在房间里,他们的对话她应该听得很清楚,他眼珠一转,尝试着以温和的态度说着:虽然那个家伙是很讨厌也很该死,可是打人始终是一件比较粗鲁的事情,而且也不提倡。打他一顿当然很开心,也很解恨,可是我们得到了什么?连累了当事人,自己还要坐牢。问题不仅没有解决,还加深了法官对我们的怨恨,只要那个家伙没有退休,我们的案件有很高的概率会遇到他,以后要为当事人辩护就显得相当困难了,对吧。

珍妮丝就依附在门口的位置,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林肯深呼吸着,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吧,我实话告诉你,我当事人其实有精神病的倾向,不过他很少发作,如果我把他的病例作为一种论点,应该会有帮助。他虽然有精神病,不过总是喜欢戴着滑稽的假发,他的行为动作相当的搞笑,每次跟他谈话,我都快要被他逗乐了。他是一个好人,家里的变故使他患上了精神疾病,我会为他申请精神病患者的津贴补助。不过在此之前,我会为他争取上诉的机会。

黑泽明摊开双手说着:你看,事情这样不就解决了。多简单的事情,对吧?

林肯一下子抱住了他:你这个家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对手,也是一个了不起的朋友!你简直是酷毙了!谢谢你……

就这样,林肯消失在律师楼的办公室里。

黑泽明回过头看着珍妮丝,两人再次笑了笑……

黑泽明知道旦丁很抗拒跟陌生人谈心事,因此他必须要提前给旦丁做心理准备。

旦丁一看到他就好像看到救世主那样,眼睛里含着泪水:我的案件什么时候开庭审理?

他撅着嘴巴,摇了摇头:在你不愿意穿正常衣服之前,我是不会同意让你出庭作证的。

旦丁很迷茫地问:为什么?

他语重心长地说着:“法官一看到你,一个大男人穿着女人的衣服,还化妆、抹口红,他会怎么看你,他对你的观感会变得怎么样?你只需要稍微加一点想象力就知道了。你想想,你真的会觉得害怕,你真的没有办法获得法官对你的好感。身为一名被告,如果法官与陪审团对你印象很不友好,那么这宗案件多半是玩完了,无论是哪个律师替你辩护都是一样的。让你穿女人衣服出现在法庭上是没有意义的,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不会做。”

旦丁很着急很纠结地说着:“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说服自己重新接受男人的外壳,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非常讨厌穿着男人衣服站在镜子前面的自己,我觉得自己很肮脏很虚伪,我根本找不到真正的自己……”

他鼓起勇气,紧握着旦丁的手:你可能有心理障碍,我已经找了心理医生跟你谈话,你不用害怕,不用紧张,你就当她是姐妹那样,陪她聊天。不过这个姐妹无论问你什么问题,你都要老老实实回答她,不要说谎。不要对着律师说谎,更加不要对着医生说谎,那样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旦丁抽搐着身体,稍后又平稳了:好吧……我愿意尝试。

玛格丽特·米歇尔拿着公事包走进来,身上没有穿大白褂,仍然以奇装异服为主要搭配。

黑泽明动起身,准备要离开:好了,你们慢慢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