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昶旭说到的情况，周培英以前，确确实实是没有仔细想过的。即便是在企业的创业之初，筚路蓝缕的时候，他也没有考虑过银行贷款跟税收的关系。

他的企业，因为是长期的交税大户，还是收获了很多的荣誉。他本人，其实也知道，他的社会地位，政治地位，都跟交税大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然，民营企业家，也是分地域的。同样有民营企业家称谓的，有的企业家可能就是在他所在的县有名，有地位；有的企业家，可能就是在所在的地市，有名有地位；如果，能在所在省市有地位有名，那这样的企业家，就是非常重磅的企业家；而能在国家范围内，有名有地位的企业家，那就不是一般的企业家了。

周培英，尽管他的企业规模也不小，但在高昶旭看来，他的企业，目前的影响力所及，也还仅仅是在城区这一块。即便是这样的企业家，在当地，也还是很有影响力的。

当然他的影响力，从根本上来说，还是来自于他企业的经济实力。如果他的企业能蒸蒸日上，那么他在社会上，政治上的影响力，就还有可能再上层楼；但如果他的企业，开始走下坡路，那么他在社会上政治上的影响力，就有可能逐渐式微。

这一点，其实，周培英比别的人更清楚。所以，当高昶旭点明了他企业，目前存在的最大的问题，和他本人疏于管理，这个最大的弊端之后，周培英对高昶旭的态度，就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在高昶旭面前，他放下了架子，像个小学生似的，虚心向高昶旭请救。特别是，高昶旭，当他面指出了他的企业很有可能，间接地用银行贷款，上交了税负。也就是说，他目前，面临着很大的危机，如果他不采取断然措施，他的企业，很有可能面临着被边缘化的命运。因为正像高昶旭说的那样，银行不可能，直接支持企业，用贷款上交税款，也不会，把银行的贷款用于不会产生任何效益的企业。

如果银行，断绝了和电解铜厂的信贷关系，那么等待周培英的命运，将是他彻底退出他在城区的经济舞台，政治舞台，以至于人生的舞台。

而这个后果，是周培英所难以承受的。所以，想清楚这个问题以后，周培英就对高昶旭说，“以前咱们接触少，今天我才觉得跟你相识恨晚。如果能早点接触你，听从你的教诲，那就很有可能，我的企业就不会出现你说的，贷款增加效益反而下降甚至亏损的局面。”

“本来今天我的目的，是来质问你，是向你问罪的。但是，结果却成了，你对我的教训。不过，我本人心悦诚服地接受你的教训。原来，人们都传说，你是一个不懂业务的机关干部，能到营业部来当总经理，肯定是由于什么背景。”

“可是，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特别是跟你这两次的近距离接触，我觉得，以前的传说，都是瞎说，都是没有任何根据的。”

“就凭你对我的一连串提问，就凭你对我推心置腹的建议，我就觉得，你是一个有心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熟悉了营业部的工作，而且还能对具体的企业，进行这么深入的分析。”

“你的分析是这么中肯，就连我这个，搞了这么多年企业的企业家，都从内心感到望尘莫及。这个也不是我对你的恭维，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叹。”

“所以，在我的企业，存在的问题，没有解决的情况下，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不再向银行要求贷款。而是要像你要求的那样，苦练内功，不断提高企业贷款的使用效率。”

“临走前，我还想再征求、听取你的意见，从你的角度看，电解铜厂目前存在的最大问题是什么？最有可能存在的问题是什么？要对企业进行整顿，我应该从哪里入手呢？”

高昶旭说，“你能把企业做好做大，做到目前的状况，老实说，我对你是很敬佩的。我对你提出的问题和给你的建议，是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出发的。毕竟，旁观者比较超脱，因为超脱，看问题也就更加客观。”

“从另一个角度说，只要银行给企业提供的贷款，那么，银行跟企业，就自动成为了命运共同体。作为银行，有责任也有义务，参与企业的生产和经营，监督企业的生产和经营，并且，提出银行自己的意见来。”

“这个我也反复强调过，只是以前，我们银行限于自身人员的素质和多年的习惯，银行只是提供贷款，对贷款的全程监管，做的就比较差，也不到位。这也是目前，我们正在着力改进的工作。”

“所以，我对你的那些提问和建议，只是我尝试着，参与对信贷资金的全程监管而已的。说白了，这也是我的本职工作内容。”

“可能，一般性的企业，有下面的分理处，或者信贷科，提供这样的监管，就足矣。而对重点企业，比如你们的电解铜厂，我这个一把手，适当参与，重点参与，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银行和企业之间，不需要什么客套，目的都是为了，发挥贷款的最大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

“其实，今天你不来，这几天，我也有计划，要找你谈一谈。”

“前几天，为了能得到最真实的一手的资料，我没有带任何随从，也没有向你们企业打任何招呼，就带着司机去了。”

“不过，我并没有到你们的生产车间，去实地查看，而是在去你们厂的路上，车子就被堵住了，是被运送矿石的车队给堵住了。”

“而正是这次堵车的经历，是我有幸，能了解到你们企业，在原料供给方面的一些真实情况。对于这些真实情况，我不知道，你作为企业的最高负责人，究竟了解多少？”

周培英一听，高昶旭，曾经微服私访他的企业，不由得就紧张起来。至于高昶旭提到的，原材料的供给方面的真实情况，他真的是很长时间没有关注过了。

所以，周培神情非常紧张，连忙问道，“那你看到了什么情况？这些情况，你认为是正常的还是反常的呢？”

高昶旭就把孙师傅说的那些情况，以及自己到矿石堆放处，看到的过磅入库的情况，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特别说明了那个排队票问题。

高昶旭的叙述过程中，周培英，神色凝重，脸上的颜色一会儿白了，一会儿又红了。他的气息，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以看到，他正在经历，思想上的激烈斗争。也许是高昶旭的讲述，给了他极大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