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周培英正面交锋以后,高昶旭觉得,他找到了电解铜厂经营不善的第一个原因。这就是,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工作的重心,工作的重点,并没有放在企业的经营上。对于,高昶旭都能发现的问题,他竟然视而不见。
不仅没能发现企业经营中的问题,企业的主要负责人,竟然对企业生产经营的主要数据,一问三不知。换句话说,企业主要负责人并不知道,自己的企业,现在的生产经营的具体情况。
所以,高昶旭觉得,作为跟电解铜厂,有着信贷关系的营业部一把手,自己有责任,把这个问题点出来。当然,当面点出这个问题,可能真的有点不合时宜,特别是面对着一位,同时又是人大代表的企业家,说他没有把主要精力放在企业经营上,是不是多管闲事?
但是,高昶旭马上又说服自己,如果这个企业,没有跟营业部发生信贷关联,也就是说,如果企业完全用的是自有资金,在进行生产和经营。
那么,不管这个企业发生多大的事情,发生多大的亏损,以至于破产倒闭,都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跟营业部没有什么关系。如果自己,对这样的企业,企业负责人提问,那就真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乐。
可是电解铜厂不一样,尽管之前,电解铜厂的生产经营风生水起。但是,现在高昶旭看到的,却跟以往大不相同。如果,电解铜厂目前的状况,继续下去的话,那么,这个企业的前途,是可忧的。
更为重要的是,对营业部来说,电解铜厂的巨额贷款,就不能按时归还,甚至是,连利息都不能归还。电解铜厂的经济效益好坏,直接关系到银行贷款的资金安全。所以,面对这样的情况,高昶旭绝不能袖手旁观。
高昶旭就正色说道,“从年龄上,从资历上,从经历上,我都可以说是一个晚辈,我没有权利,对你说三道四。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你的企业,跟银行有着密切的联系,可以说,现在成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作为营业部的一把手,有必要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即便是,得罪你,那也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从银行的信贷资金安全的角度,来提出我的看法和想法。”
“近一段时间以来,你们企业的银行贷款额度,增加了不少。但是相应的,企业的经营利润,不仅没有增加,反而呈现出下降的趋势,甚至出现了亏损。”
“这个状况,并不是今天昨天才发生的,而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这一段时间内,作为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应该对这个状况,是非常清楚的。作为有经验的,有远见的企业家,对于这种状况,是不会熟视无睹的,更不会放任下去的。而是早就应该采取具有针对性的措施,扭转这种情况了。”
“可是,这一切,应该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说明什么呢?我自己认为,这说明,并不是企业的主要负责人,能力不够,而是,没有把自己的工作中心,工作重点,放到企业的生产经营上去,当了一个所谓的甩手的掌柜的。”
高昶旭的这些话,分量很重,没有什么装饰,没有什么委婉,而是一针见血,一语中地。高昶旭说出来以后,自己也如释重负。毕竟,今天的周培英,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不过,目前事态的发展,他的目的并没有达到,自己反而成了,高昶旭兴师问罪的对象。
高昶旭也担心,周培英,能不能接受自己这种方式的忠告?会不会,严重挫伤他的自尊心?继而,恼羞成怒,跟自己大干一架?
对于这种可能性,高昶旭也是有所准备的。因为,这个情况,如果不挑明了说,真正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他这个企业负责人,还是云里雾中,自我感觉良好,不看自己企业的经营状况,而是一个劲地缠着营业部要贷款。
为了向营业部要贷款,周培英已经采取了很多的小动作。这些小动作,都是一些不同的杠杆,目的都是要撬动营业部,给周培英发放贷款。
尽管,高昶旭自己也采取了一些应对措施,但是,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周培英,还可能会利用自己的所有资源,向高昶旭施加压力。
尽管,在某种程度上,银行也有贷款的自主权、决定权,但是,毕竟,银行只是一个条管单位,毕竟营业部是在地方政府的地盘上,毕竟,高昶旭也有自己的社会关系。而这些,都有可能是周培英,下一步继续发力的重点。
所以对高昶旭来讲,长痛不如短痛。同时他也相信,像周培英这种智商的人,能走到今天,他绝不是一介武夫,更不是一个鲁莽的莽撞的人。当然,他也绝对不会是一个不讲理的人。
果然,周培英,听了高昶旭的这些话,并没有显现出特别明显的不高兴。他只是面色有些苍白,原来挂在脸上的尴尬的微笑,现在,也被风吹去,只留下,一道一道的皱纹,如刀刻一般。
其实,刚刚听到高昶旭这些指责的时候,周培英是如芒刺在背,心中也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各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
这么多年以来,作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周培英不说,指点江山,起码是,无论他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呢都会对他,青睐有加,会对他尊重有加。
从来没有人,当面跟他顶撞,自己企业的下属,自然不必多说。就是社会上的各色人等,见了自己,也是点头哈腰。
从来只是他给别人下指示,下命令,从来只是他对别人,质询提问,还不曾有人,当面向他发出这么清晰的指责。
可是,他耐着性子,听完高昶旭的话以后,他的情绪,他的想法,就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因为,高昶旭的话里面,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尊重,更没有情绪性的表露,而只是说事实,讲道理。
到了现在,他才有所醒悟,他也纳闷,自己的企业,利润并没有明显的增长,最起码,手下那些人没有这样向他报告过,但是,却要他出面,一次一次找银行,要求贷款。
这其中,贷款的理由,当然都是,企业生产经营周转的需要。但具体,是什么名目?什么理由?其实他也是知之不详。
高昶旭,提出的那些问题,他一个也回答不了,这就使他明白了一个现状,那就是,自己的电解铜厂,那个自己一手创立的企业,现在跟自己,隔膜了生分了。
只是以前,他周边的人,因为各种原因,没有人向他指出这一点。而现在的高昶旭,就好像那个,指出了真相,指出了他穿着皇帝新衣的那个小孩一样。
响鼓不用重锤敲,作为一个绝顶聪明,见识过风风雨雨的周培英,高昶旭的一连串问题,警醒了他;高昶旭一针见血的指责,或者是劝告建议,点明了事情的要害所在。
以前,只是周培英自己不以为然,不想承认现实。现在高昶旭一针见血指出来了,他自己虽然面子上下不来,但是在心灵深处,他不得不叹服,高昶旭说的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