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向前迈出半步,金色重剑横推着青年倒退了数尺。
“我堂堂天中山入室弟子,又怎能受了你的恩惠。今日你不杀我,让我心镜蒙尘,他日我再有突破必定凶险万分。”少女冷着脸说道。
“狗懒子,我他妈每次做好事都没好下场!”青年的血从胸腹间流的差不多了,这倒让他可以顺利的开口讲话。
少女再进半步,金色重剑暴涨一倍,迫使青年一退再退。突然之间,另一柄银色重剑在青年身后凭空化出,向着他的后颈斩来,情急之下,他在后颈上生出两片黑色刀刃,刚好驾住来袭重剑,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但金银重剑前后交加使他腹背受制,双剑剪合的力度有如万钧闸门,让受创严重的青年难以抵敌,
少女左手剑诀忽而再变,邋遢青年预感不妙,他慌张的对少女说了句“等等!”,这两个字刚一吐口,金银重剑中分生出长短参差双剑,一个令人猝不及防的左右交斩,他的脖子便被整齐的斩断。
那颗血淋淋的脑袋在空中旋转翻滚,最后落在地上沾满尘埃。
少女杀红了眼,催动金银重剑与参差双剑将邋遢青年的身体剥皮拆骨,又把那颗头颅削成了血泥一滩,即便如此,她仍是害怕再生变化,便将青年的尸体彻底斩成了满地碎糜。
看着那一片狼藉的尸碎,平日里总是那么清冷漠然的少女竟大声的笑了起来,那副笑容妖异而扭曲,明明透着几分邪恶狰狞,可却又漂亮得惊心动魄。
当她回过神来,猛的发现那个坐在方桌后面的小姑娘正注视着自己,小姑娘那双漆黑的眼睛终于出现了一点神采。
少女窘迫的收敛起自己那份张扬得意,微微笑着对小姑娘说道:“小妹妹,你还记得自己父母是谁家住何方吗?”
小姑娘闻言板起了脸,似乎少女的这个问题很令她为难。
少女更显窘迫,很小的时候她就不知该如何与人打交道,除了表哥,没人能受得了她的淡漠清冷。
“若你还记得家在哪里,姐姐可以送你回去!”少女耐心的继续说道。
小姑娘趴在桌上两手托腮,头顶的小猫懒洋洋的打起了呵欠。
“我家很远,而且那一路上也不太平!”她望着少女说道。
“这倒无妨,姐姐自幼修持小有成就,肯定能带你平安返家。”少女笑道。
小姑娘歪过头斜视着她,头上的小猫就势翻了个身,四脚朝天的倒仰了过来。
“就凭你?”小姑娘笑着摇头说道,“自不量力!”
少女猛然觉得后背一凉,这小姑娘的神态语气真的有些古怪,天晓得那个邋遢青年曾经对她做过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茶摊草棚中响起了摊主男人的话语声。
“真他妈哔的造孽,早知道这样,我就给他留下一条胳膊好了,现在倒好,连上茅房都解不开裤子了!”
少女惊悚的回头看去,只见那个被斩断双臂的茶摊男人,正以十分扭曲的姿势从地上爬起来。少女立刻结出封字诀,化出参差剑,她警惕着男人,却也不敢将后背卖给那古怪的小姑娘,只能在两人之间步步退后。
断臂的茶摊男人弓着腰背弹身而起,极其郁闷的自语道:“妈勒哔,我那碗馄饨算是白吃了,这家伙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忙着招呼客人,连口早饭都没顾得上。”
他反复的在草棚中走了几步,又苦笑着说道:“不过好歹这次我有了一双男人的脚,嚯,这双鞋还是半新的!”
然后,他看着被少女斩成了肉泥的尸体,不由得满腔愤恨道:“你妈哔你也太狠了!你们名门正派咋比土匪流氓做的还绝,老子就算是被狮子老虎给吃了,至少也会留几根完整的骨头吧!难怪都说最毒莫过妇人心,这话可一点都不错。”
听他这样说,坐在桌上的小姑娘竖起眉毛,冷冰冰的哼了一声。
“我又没说你,别有事没事瞎接茬!我说的是像她那种假清高的圣母婊!”茶摊男人说到这里,本想伸手指着正全神戒备着的少女,无奈现在这副身体没有两臂,所以当他下意识做出抬起手臂这个姿势的时候,习惯性的重心偏移使他向后滑出了个趔趄。
男人用脚从地上那摊尸碎中拨出一个包裹,难得这包裹在千刀万斩之中还能保留完好,只不过包裹早已看不出本来面貌,上面糊满了黑色的血浆与暗红的肉糜。他蹲下身,想尝试着解开那只包裹,可他现在没有双手,折腾了半天也是徒劳。
看着他的狼狈相,小姑娘捂着嘴嘻嘻的笑,就连她头上的小猫也翘着胡须眯起了眼睛。
“笑个锤子,您老人家就不能大发慈悲过来帮帮忙吗!金大人是个多了不起的当家大老板,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事事都只会冷眼旁观的闺女来。”男人低声的说道。
一直警惕着他们的少女突然发觉到,那男人说话的声音不知从何时起竟变得和邋遢青年一般无二,再仔细去看男人的脸,粗犷的五官轮廓也在一点点的变成青年的模样,这一发现让少女由打心底里感到冰冷。
“你算什么东西!不许你提起她!”小姑娘突然暴躁起来,奋力锤打着桌子对男人吼道,然后她又抓起桌上的瓷碗与竹筒砸向了他,头上的小猫也是竖起浑身的毛来对着他张牙舞爪。
男人被砸破了眼眶,血流出来,血水缓缓由暗红变成漆黑。他也觉得自己不该提到那位大人,便对小姑娘的责难不发一语。
看着他们一大一小之间的冲突,最尴尬的莫过于场间战战兢兢与他们对峙着的少女,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那个被自己所杀,却又在另一具尸体上复活过来的邋遢青年,与自己在山中所了解到的巫女出入太大。
“你到底是不是巫女,我分明都已经斩了你的头,你怎么可能还有命在!”少女冷冷凝视着正在变成青年的男人。
“狗懒子!”邋遢青年猛的站起身来,对着少女阴恻恻说道,“老子都说让你等等了,你妈哔你懂不懂规矩,一点分寸也没有,就算杀人也得喘口气啊,我他妈这辈子要是再做好人就让雷劈死我算了!”
他在说话之间,一脚踩破了地上包裹,包裹中并没有太多东西,除了几张羊皮碎卷之外,还有一根断成了三截的枯木手杖和一只没有了刀身的刀柄,枯木手杖的杖首那一截上,嵌着颗成年人拳头那么大的暗红宝石,而那只刀柄上摹刻着样式纷繁的花纹,刀柄底端还雕有一头口含绣球的卷毛狮子。
青年用脚挑着那只刀柄的吞口,力道巧妙的将之踢得飞上半空,然后他便把那刀柄一口衔在嘴里,刀柄上卷毛狮子的绣球一阵叮铃乱响,声音煞是悦耳动听。下一刻,地上那摊肉泥尸碎中飞射出数十个寸许长短的黑影,这些黑色的事物一片片在青年口中那只刀柄上极速聚合,逐步形成了一把完整的黑色长刀,黑刀的刀面平滑如切光泽内敛,锋锐的刃口寒气森森杀机凌然。
少女看得目瞪口呆,之前她只能凭借武体后期术士强大的真元感应,来甄别出青年御物袭人的轨迹,却不曾想过那些飞掠的黑影就是这样一把奇异的长刀。
青年猛一甩头,黑色长刀自下而上斜斜挥起,伴随着叮铃铃的悦耳碎响,刀身再次分化为几十片寸许长的黑色利刃当空飞旋,继而全部射入青年的身躯之中,伴随着血管与经络周身游走,被刀刃破坏的筋骨血肉却又不间断的快速愈合,这副身体就在毫无停歇的破坏与重生中循环往复。
少女不自觉的再退半步,后背已靠在了草棚侧壁用来遮风的芦席上。
“不怕告诉你,一开始我便知道自己难以取胜,我表哥并非是弃我而去,而是去找在后方护送随行的师长们了,我只消再拖延一时半刻,山中师长们便会御风而来,抬手之间便可诛灭你这非鬼非妖的邪怪!”少女一撇嘴角,冷笑着说道。
“所以我就得趁现在赶快逃命对不对?”青年吐出刀柄嗤笑道,然后他两步走到小姑娘身边,将肩膀上血干肉凝的创口贴在桌上的一条断臂上,几片细小的黑色刀刃出没于体表皮肉,咬合起了两处创口,将手臂衔接回了肩膀上。
但这也只是简单的拼接而已,那只手臂并没能断肢重续恢复生机。青年就那样趴在桌面上一点点的向前蹭着,将泛青的手臂推到小姑娘面前。
“大姐,帮个忙呗,我现在需要这只手!”青年嬉笑着说道。
“滚远点,恶心东西!”小姑娘厌恶的说道。
“别这么冷淡啊,靠我自己慢慢温养,起码要一个月才能养出两只手来,我没有手臂的话什么都做不成,这一个月难道咱们就不吃不喝了吗?”
“滚开!”小姑娘轻蔑的说道。
“那你看这样行不行!”青年继续嬉皮笑脸的讨价还价道,“你帮我续上这只手,上个月你在客栈尿床的事我今后就再也不提了!”
“谁尿床了!”小姑娘脸颊挣得通红,气鼓鼓的大声喊道。
“不是你吗?可能是我记错了,应该是咱们隔壁那间房里的小孩尿的床,被人发现了她还抵赖说那是汗。”
“那本来就是汗!”
“对,那就是汗!你帮我续上手臂,你上个月出汗的事我就再也不提了。”
小姑娘瞪着他,赌气的翘了翘嘴,然后不情不愿的将头上小猫抱下来,放在他肩膀与断臂的拼接处。小猫晃了晃屁股,呲起尖牙一口咬在创口上,当它松口抬起头时,好像咬那一口耗费了它极大精力,变得眼神黯淡脚步虚浮,连身上的皮毛都少了光泽。
小猫回头一抓,在嬉笑着的青年脸上抓出三道血痕,然后就跳回到了小姑娘的怀里。
很快的,青年那只拼装上的胳膊开始能够活动,他最先做的事情便是将手心里的那把铜钱揣进怀里,然后才摸了下脸上的抓痕。
“大姐,说过多少次了,打人不打脸,你这么三番五次的毁我容也没钱赚不是!”
青年对小姑娘抱怨之后,又转过脸来,看着仍在全神戒备的少女,嬉笑道:“再来说说你,你一直都有机会逃走,可你却一直不走。想必你是怕我悄悄跟着你找到你那表哥对吗?你猜的没错,我就是这种性格,想杀的人就一定要杀掉,不管要花费多长时间,不管要付出多大代价。”
少女被点破了心思,更是无言。那古怪的青年既杀不死又敌不过,而且还是那样睚眦必报的秉性,就算旁人嘲笑他两声他都要记在心里施以报复,何况表哥刺了他穿心一剑,这可比扣着他那碗馄饨的仇怨更大得多。退一步讲,就算他这次没有去追杀表哥,可却难保日后他们再度相遇,若是碰巧那时自己不在表哥身边可该如何是好。
不能给表哥留下如此祸患,所以今日自己跟这怪物必须要有个了结。
“为了不让我威胁到你那表哥,你就要千方百计的杀掉我,哪怕要使用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手段。以你这年纪初入武体后期,唯一该做的事就只有巩固修为,每运用一次后期术法都会损你一分根基。你刚刚说,若不杀我便令你心境蒙尘,这句话半真半假,明显是在诈我,我若对你们奇异术士只是一知半解,就会误认为你是个正徘徊于大成圆满的修术奇才。”青年一边说话,一边用唯一的右手搓着前胸上的泥垢,这只手上已经有了体温变化,但五天之内还不可能有任何触感。
“告诉我,你喜欢你表哥吗?”青年看着少女问道。
少女脸上微微泛红,如同小酌了一杯醇酒般微醺微喜,“我喜欢谁,与你这怪物又有何干!”
“怎么不相干?”青年笑容淳朴,轻松说道,“我本想做件好事留你性命,可你不但背后偷袭来杀我,还将我碎尸万段剁成肉泥,你如此待我,我又怎么舍得只杀你一次!”
少女散开剑诀,身侧两柄参差剑应时而没。“你是想将我表哥捉来,在我面前杀死吗?我又不能如你们巫女那般死而复生,你就想先杀我心上之人,之后再杀我。”
青年很享受的掏了掏耳屎,然后弹着粗砺的指甲说道:“原本真就那样打算来着,可我突然发现,你其实并不喜欢你那表哥!”
“你说什么?”少女诧异的问道,她不知青年为何会产生如此荒唐的想法,这世间的男子千千万万,自己唯独钟爱表哥一人,只要表哥开口,她就情愿给出自己一切,即便是表哥将来移情别恋,她仍会守着这份爱慕毫不动摇。如果这都不算是喜欢,那什么才算,怎样才算?
“我说,其实你根本不喜欢你的表哥。”青年从手臂上射出一片黑色刀刃,悬浮在食指上转个不停,像只小小的风车。
“你并没喜欢过任何人,你所在意的只有你自己!”青年又说道。
少女不屑的笑道:“无稽之谈,我的确杀不得你,可也不代表我就得任凭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信口雌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