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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7章 杨昭休妻

2019-09-03发布 4234字

开皇十七年(597年),七月十三日,中毒患病的秦王杨俊被征还京师。隋文帝一生克勤克俭,喜欢简朴,不喜奢华,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节俭皇帝;独孤皇后奉行一夫一妻制,讨厌男人花心好色。然而秦王杨俊既奢侈又好色,且因贪恋美色而中毒生病,隋文帝将如何处置他呢?

秦王杨俊刚到大兴城不久,隋文帝因其奢侈骄纵,下令将其免官,仅以秦王身份回府思过,让他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闲散亲王。接着,杨坚下诏改任第五子、汉王杨谅为并州总管,接替杨俊之位。

左武卫将军刘升进谏道:“秦王并无其他过错,不过花费官家财物,营造府第宫室而已。臣以为情有可原,可否网开一面,不必解职。”

“法不可违。”隋文帝不悦道。刘升坚持劝谏,杨坚忿然作色,大发雷霆,刘升乃止。

天子震怒之下,独孤皇后不敢劝阻,悄悄派人请宰相杨素前去求情。杨素进谏道:“秦王之过,不应至此,愿陛下慎重考虑,重新发落。”

“朕是五儿之父,若如公所言,何不另制天子儿子之律法?想当年周公宽厚仁慈,可谓圣贤君子,尚且诛杀管叔、蔡叔(此二人皆为周公旦的兄弟),朕远不及周公,安能破坏法令?”杨坚沉下脸拒绝道,杨素悻悻而退。

不久,杨俊病重,口中含银,白银色变,以为遇蛊,遂惊恐万分,瘫痪不起。见父皇一直不肯宽宥,杨俊便遣使者进宫奉表陈谢,自行请罪。隋文帝以秦王失德,义正辞严地谴责使者道:“朕戮力关塞,创此大业,作训垂范,望臣下固守江山而不失。秦王为朕皇子,而欲败坏大隋基业,不知该如何责备!”。

杨俊感到既羞惭又惶恐,病情愈发加重。大都督皇甫统上表,请求恢复秦王官职,杨坚依然不许。一年多以后,杨俊病势更重,隋文帝这才松口,恢复他上柱国之位。

开皇二十年(600年),六月丁丑(二十日),杨俊薨于秦王府邸,终年三十岁,英年早逝,谥曰“孝”,史称秦孝王。隋文帝废朝而哀悼,独孤皇后辍膳而摧痛。

世事无常,最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然而,隋文帝对杨俊的荒唐奢侈伤透了心,直到他咽气也不曾探望,得知死讯后,仅痛哭数声,留下几滴浑浊老泪,并叹息道:“晋王此前送来一只鹿,朕令做成肉脯,本欲赐予秦王。如今秦王过世,可将肉脯放置于灵坐之前。朕心已许之,不可失信。”

隋文帝与独孤皇后前往灵坐前悼念,见大蜘蛛、大蛷螋(qiú sōu,即蠼螋,俗称蓑衣虫)从鹿肉脯中爬出来,再寻却不见踪影。杨坚以为神明显灵,责备其处罚过轻,便下令道:“秦王府中华丽奢侈之物,悉数烧毁。送终用具,务必俭约,令后人效法。”

秦王府幕僚请求为杨俊立碑纪念,隋文帝却说:“若欲留名后世,一卷史书足矣,要石碑何用!若子孙不能保存家业,石碑不过白白留给他人作镇石罢了。”

杨俊的嫡子杨浩,乃秦王妃崔氏所生。崔氏因毒杀杨俊,已下诏废绝,赐死于家。杨俊还有一个庶子杨湛。古代丧礼以死者嫡长子为丧主;无嫡长子,则以嫡长孙充任。

针对由谁为秦王主持丧礼,王公大臣见皇帝如此绝情,丝毫不对儿子手下留情,就特意逢迎帝王之心,群臣议论道:“依《春秋》之义,母以子贵,子以母贵。贵既如此,罪则可知。故汉时栗姬(汉景帝刘启的妃妾)有罪,其子便被废掉;郭皇后(汉光武帝刘秀的皇后)被废,其子亦遭废黜。大既然矣,小亦宜同。今秦王有二子,母亲皆因罪被废,二子均不应承嗣。”于是,便以秦国官员为丧主。秦王杨俊死后没有墓碑,两个儿子都不能主持丧礼,其下场何等惨淡凄凉!

自古有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古人对于法治社会的美好理想,然而真正做到的实例却寥寥可数。在这一点上,隋文帝杨坚堪称典范,他对第三子杨俊不留情面,在选择袒护儿子与维护法律尊严之际,他铁石心肠,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实非常人所难为也。

秦王杨俊长女永丰公主杨氏,年仅十二岁,突逢父亲亡故,伤心欲绝,服丧期满后再也不食鱼肉,终日吃素。甚至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每到父亲杨俊的忌日,永丰公主依然痛哭不止一整日不吃不喝。

杨俊次女杨氏,不知其王女封号,杨氏成人后由二伯父、隋炀帝杨广做主,下嫁给梁国公萧珣之子萧氏,不知其具体名字。萧珣乃后梁孝明帝萧岿第六子,正是隋炀帝萧皇后的弟弟。也就是说,隋炀帝将自己的侄女嫁给了萧皇后的侄子,杨广家与杨俊家再度亲上加亲。

不过,萧氏性情简约,气量宏大,器识中和纯正。萧氏因为姑姑是萧皇后的缘故,自幼及年长常在宫阙,却属意佛门,慕乐超世,无因自达。萧氏弱冠成年,隋炀帝亲自赐婚,娶秦孝王之女为妻,非其所愿,事不由已,只得顺从皇命。萧氏杨氏伉俪情深,待妻子终老后,萧氏方遂夙心,皈依佛门,法号释慧铨,足见其虔诚之心。

秦王幕僚中有一个开府名唤王延,生性忠厚,率领亲兵十余年,杨俊甚礼遇他。杨俊患病后,王延总在府中侍卫,衣不解带。杨俊死后,王延数日水米未进,骨瘦如柴。隋文帝听闻后怜悯他,赏赐御药,授骠骑将军,负责宿卫。杨俊下葬之日,王延号哭哀痛而死。隋文帝赞叹称异,令通事舍人前去吊唁,下诏将王延安葬于杨俊墓侧。

隋炀帝杨广向来以薄情寡义著称,但对三弟杨俊算得上兄弟情深,他即位称帝后,立杨俊嫡子杨浩为秦王,以奉秦孝王之嗣。又封庶子杨湛为济北侯。

且说开皇十七年七月,秦王妃崔氏投毒暗算亲夫之事败露,秦王妃因罪伏诛。未几,河南王妃崔氏亦被废黜,崔家与皇家两代联姻,却祸不单行,这又是为何呢?

作者此前已经叙述过,河南王杨昭乃是晋王杨广长子,虽是藩王之子,却生在隋朝皇宫大兴宫,由祖父母亲自抚养长大,七岁那年(开皇十年),立为河南王。(一说年十二,立为河南王。)

一日,隋文帝对孙子杨昭说道:“待昭儿成人,朕当为你娶妻。”

本以为杨昭会叩头谢恩,没想到杨昭却应声哭泣,杨坚惊问道:“昭儿因何而哭?”

“昭儿的五叔汉王未婚时,总是常伴陛下身旁,一朝娶妻,便出外就藩。昭儿担忧娶妻后要离开皇祖父,因此哭泣。”杨昭抽噎着对答道。

“昭儿至情至性,又天生谨慎,老成持重,真是国之栋梁啊!”隋文帝感叹道,从此更加钟爱这个孙子。

稍大点后,杨昭也像他的祖辈父辈一样,学习弓马骑射,他有武力,能拉强弓。一晃,杨昭到了适婚年龄。虽然他曾说过不愿结婚,但是在古代,皇家的孩子无论男女,一旦长大成人,都得承担政治联姻的责任,身为皇帝孙子的杨昭也不能例外。

经过慎重考虑,精挑细选,隋文帝选定慈州刺史崔弘升的女儿为河南王妃。开皇十七年(597年),二月壬寅(二十五日),十四岁河南王杨昭正式纳妃 ,隋文帝为此大宴群臣,以示庆贺。

杨昭生性谦和,向来恭谨温顺,恂恂有儒者之风,未曾发怒,即使有令他深恶痛绝的人或事,他因不满而加以责备时,也仅仅说几句“大不是”而已。杨昭深受祖父母影响,生活节俭朴素,每日膳食种类不多,帷席极于俭素。臣子中有年老父母者,他必亲问其父母是否安好,逢年过节都有恩赐。其仁爱如此。

虽说是不折不扣的政治婚姻,由于杨昭待人接物极好,对河南王妃崔氏亦是相敬如宾。可惜仅过了四个多月,秦王妃崔氏因蛊毒秦王而获罪自裁,此事本与河南王妃崔氏无关,隋文帝并不想大肆追究,毕竟崔家势力尚存,并无其他过错,况且河南王夫妇感情甚笃,不必过多牵连。

未过多久,杨昭却收到父亲杨广的一纸家书,责令他早日休妻,以示与罪人家族一刀两断。杨昭心中惶惑,无所适从,只得先收好家书,闭口不提此事。王妃崔氏倒是个透彻的伶俐人,上前诉说道:“姑母投毒之事,殿下虽未向妾提及半句,但妾愧对殿下,深觉有负于皇恩,每日坐立不安。”

“‘一人做事一人当。’岂敢连累爱妃?”杨昭劝慰道。

“家门不幸,姑母犯下恶逆之罪,妾又怎能安枕无忧?”崔氏说着,屈膝下跪道,“为了父王和母妃,还有殿下的前程着想,恳请殿下休了妾。”

“爱妃快快请起。”杨昭连忙上前搀扶,“本王的前程如何,倒也罢了,只是父王这边……”

“父命不可违,望殿下三思。”崔氏知道杨昭顾虑父王之命,有难言之隐,“聚散皆是缘。殿下不妨如此思量:‘今日之散,或许是为了他日之聚。’”

“希望能如爱妃所言,将来可以好散好聚!”杨昭叹息道。

于是,杨昭向隋文帝奏请道:“犯下恶逆之罪者,乃是臣新妇之姑,请陛下恩准臣休妻。”杨坚点头应允,下旨废黜河南王妃崔氏,其父崔弘升亦免官。本来崔弘升因戚属之故,待遇愈隆,已从郑州刺史迁任襄州总管,当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开皇二十年(600年),十一月戊子(初三),京师大风雪,隋文帝册封晋王杨广为皇太子。次年大赦,改元仁寿。

仁寿元年(601年),正月丁酉(十三日),隋文帝以河南王杨昭进袭其父前爵为晋王,拜内史令,兼左卫大将军。杨昭续娶已故滑国公韦寿之女为晋王妃。

这韦寿,字世龄,乃是北周上柱国、郧国公韦孝宽第四子。韦寿是贵公子,年少时便有美好声誉。杨坚为北周丞相时,韦孝宽平叛尉迟迥之乱,拜韦寿仪同三司,进封滑国公,食邑五千户,不久以父丧去职。

隋文帝受禅,韦寿任恒州、毛州二州刺史,颇有治名。开皇十年,韦寿以疾征还京师,卒于家,时年四十二岁,谥曰定,其子韦保峦袭爵。仁寿年间,隋文帝为晋王杨昭纳韦寿女儿为妃。

仁寿四年(604年),晋王杨昭转任雍州牧。同年七月,隋文帝驾崩,隋炀帝杨广即位。十一月乙未(初三),隋炀帝巡幸洛阳宫,晋王杨昭留守京师。

隋炀帝大业元年(605年),正月壬辰朔(初一),大赦天下,改元大业,下诏册立太子妃萧氏为皇后。

正月丙申(初五),隋炀帝遣使者册立杨昭为皇太子,杨昭叩谢圣恩之后,似欲多言而又止。杨广念及往事,欲再立杨昭前妻崔氏为太子妃,便派遣使者至崔府宣旨。宫中使者来到崔弘升家中宣读圣旨,而崔弘升的哥哥崔弘度却毫不知情。

原来,当年秦王妃因罪被诛,河南王妃亦遭废黜。崔家的两位王妃失势,崔弘度自觉无脸见人,整日忧愁愤恨,便推辞患病,赋闲家中。崔弘度的诸位弟兄们皆与他分居,谁都不愿和这个性格古怪的哥哥往来,他只好闭门不出,独自在寂寞中度日。

使者返回宫中,隋炀帝问道:“崔弘度有何话说?”

“崔弘度称有疾在身,并未起床。”使者谎奏道。

隋炀帝心中不快,默然不语,立崔氏为太子妃一事竟不了了之。

此事传到崔家,崔弘度忧愤不已,更加郁郁不得志,未过多久,含恨而逝。

一句“好散好聚”成为泡影,失信于前妻崔氏,辜负了她的一番情义,竟成为皇太子杨昭解不开的心病,经常折磨得他寝食难安。

至于杨广怎么从晋王变成太子,又龙升为皇帝的,其后作者将慢慢道来。

【小剧场】

秦王府幕僚请求为杨俊立碑纪念,隋文帝却说:“若欲留名后世,一卷史书足矣,要石碑何用!若子孙不能保存家业,石碑不过白白留给他人作镇石罢了。”

杨俊薨逝后的怨念:“这个吝啬皇帝老头儿,一个墓碑都不愿意给我立,他死后所葬太陵(又名泰陵、杨陵)气势恢宏,要什么有什么,哪像我这个死鬼如此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