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内心有些崩溃,但毕竟是官家办案。他一个升斗小民身在衙门,哪里敢有什么个人想法?
自然是人家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救醒了刘氏女之后,便老老实实的退到一旁,坐着梁一诺给安排的小板凳,继续当他的吃瓜群众,看破案涨知识,貌似也还不错。
梁一诺一看刘氏女醒来,虽说情绪还是很激动,好歹是没再大吼大叫的,只那默默的垂泪。这个明明见惯生死,看多人情冷暖的国际刑警,却是生了几许不忍,黛眉微微一蹙,对南宫府上众人言道:“嫌犯一日不曾招供,便不能定案,尔等虽说苦主、证人,也该注意下措辞,不可对嫌犯人身攻击……咳咳,不可言语攻击。”
南宫府众人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嘴,心里皆觉得梁一诺这个公正门的刑狱师,对刘氏女‘偏心’,可到底是敢怒不敢言。
而梁一诺才不管众人想什么,借着问话:“南宫琦是吧,供词上说南宫子钥遇害当日,你曾和几个下人,亲眼看到杨胤翻墙出府,是吗?”
南宫琦右手置于腹下,微微俯身应道:“回官爷的话,却是如此。阿丁,阿强他们皆可以作证。”
两位小厮上前,拍着胸脯保证,那日的杨胤的确是出现在了南宫府。
梁一诺脑中思索着,嘴上问道:“你们是和杨胤打过照面,还是,只看见对方的背影?”
南宫琦显然早有准备,梁一诺话落,他便回道:“那日草民等虽说只看到杨胤的背影,但他和舍弟常有往来,而且,当日他慌不择路之下,丢了身上玉佩。官家抓捕时问话,他也承认那是他的玉佩。”
玉佩一事,梁一诺自然是知道的。听着南宫琦滴水不漏的回答,她面无表情的从证物里,拈起那块通体通透的青色玉佩,行至那虽然刑具加身,却从容洒脱的杨胤身前,伸手一推,嗓音温润:“杨胤,这可是你的玉佩?”
杨胤眸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刘氏女,语气平静如同再说一件平常事:“是。但草民并不能解释它如何到了南宫府?然则,有一点草民可以确定的是,那日草民并不曾到过南宫府,也不曾在子钥遇害时翻墙出府。”
梁一诺心知肚明,却还是按例问道:“你可有时间证人,能证明当日你没有去过南宫府?”
杨胤唇角划过一抹苦笑,摇头道:“那日草民和韩亮身在城外,可……”可他不知道也不明白的是,这个素日和他称兄道弟的同门,为何口口声声的指认他说谎?
以至于他至今百口莫辩,有理说不清!
梁一诺岂能不知对方弦外之音,有些同情的接道:“可与你兄弟情深的韩亮,却说那日并不曾和你一处,更不曾出城,是吗?”
杨胤有苦难言,摇头苦笑:“是……”
案件问到此处,梁一诺组织了一下语言,按例总结:“接下来,本公子就南宫子钥遇害一案做个总结,诸位听仔细了,若有何出入或者有新证词请及时点明。”
见众人应声,梁一诺这才接着说道:“永嘉坊南宫府此子南宫子钥,男,年二十一,妻子刘氏,年二十,案发时,二人成婚半年……”
梁一诺如背书般,详详细细的将南宫子钥,刘氏,杨胤的外传关系,特别是府中大夫,小厮,丫环的证词一一说了一遍。
期间,划黑板敲重点的,将南宫琦和韩亮的证词点了一遍。等众人消化的差不多时,开口问道:“不知诸位对本公子方才之言,可有不同意见或者异议?”
南宫府众人闻言,皆纷纷摇头,表示自己没有需要补充的,也坚持自己所言句句属实,无有半分虚假。
刘氏女和杨胤,依旧是一个理不清头绪,一个无法自证,却也是坚持自己并没有杀南宫子钥。
一边是证人证物齐全,言之凿凿的南宫府人,一边是无法自证,空口喊冤的嫌疑人,内外众人皆伸长了脖子,就想看看这个风姿卓然,睿智心细的天才少年,到底会如何判定,又会给大家一个什么样的惊喜?
而集万千关注与一身的梁一诺,整个人是一贯的云淡风轻,清雅绝尘如雪后高峰翠竹。心底有着自己想法的她,习惯性的戴起手套,拿起盘子中匕首,言道:“这把匕首,可是杀害南宫子钥的凶器?”
南宫老爷望了眼匕首上干透的血迹,满脸悲色应道:“正是。”
梁一诺只微微点头,置了匕首拿起一旁的玉佩,话是问的杨胤,却是面向众人展示:“杨胤,这玉佩可是你的?”
杨胤一副看破生死的淡然自若,平静应声:“是,此玉佩乃是家母临终遗物,说是我杨家传家之宝,草民之前一直佩戴在身。”
感慨于杨胤坦然的梁一诺刚想说话,却听刘家夫人捂嘴惊呼一声:“老爷,这玉佩……”
虽说没有了下文,可观察入微的梁一诺,还是敏锐的捕捉到刘家夫人的惊诧,刘家老爷的不敢置信,以及刘家二小姐下意识摸向脖子的动作。
想法一闪而逝间,梁一诺拿着玉佩至刘家人面前,试探着问道:“本公子冒昧问一句,刘夫人可是识的这玉佩?”
刘夫人下意识的望向刘老爷,后者不说话,却是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话语艰难:“草民年少时曾做过玉石买卖,后来偶得一美玉,便请人切割雕刻了四块一模一样的玉佩,想着将来给儿女佩戴,以为传家。”
刘老爷话落,刘氏女和刘家二小姐,皆从脖子上扯下佩戴的玉佩。梁一诺一个比对之下发现,这四块玉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丝毫不差。
杨胤一见,整个人都方了,面露惊诧,看着并排放在一处的四块玉佩,久久无法回神。
梁一诺见几人都有些失神,压着好奇望向刘氏女,问道:“刘氏,杨胤与你夫君多有往来,你可曾见过他的玉佩?”
刘氏女闻言回神,眸光复杂的望了一眼自家父亲,幽幽道:“民妇见过,也曾问过父亲这世间无有和我家玉佩相同一事,父亲当时的回答是……没有。”
她也曾旁敲侧击,很是小心的试探过她的母亲,也从她母亲眼神闪烁,言语敷衍中猜到,杨胤,怕是和刘家,或者说和她父亲,有着非一般的关系。
所以,她此一生纵然会红杏出墙,这个人也不可能是杨胤。更何况,她的子钥对她那么好,她更是从小喜欢他到大。好不容易喜结连理,本想着白首不相离的……
打死她也想不到,一夕之间,他和她天人永隔,她成了杀害他的罪魁祸首,罪名更是千夫所指的不贞不洁。
这样的污名,她纵是死,也是难以甘心瞑目的。更何况而今她怀有他的遗腹子,她又如何能接受孩子被人说是‘孽种?’
而刘家夫人一见自家大女儿如此话语表情,便知她是一知半解,胡思乱想了。而今这玉佩来自杨胤,他又事关女儿清誉,她哪里还能顾上其他的?
当场便暴了猛料,说道:“这玉佩却是世间无有相同,因为老爷在与民妇成婚之前是有妻室的,玉佩也是在那时给了对方,只是……”
刘老爷神色难掩痛苦,思绪早就神游物外,接着刘夫人之言,缓缓道来:“那年草民生意一败涂地,欠了一堆外债,变卖了所有家当之后,算是家徒四壁。成婚三月的妻子一句不想与草民过苦日子,便收拾了行礼离家,草民也在半月后入赘了当初富甲一方的刘家。大约月余,草民从拙荆口中得知,妻子离家是为成全草民的真相,可寻了这些年,却是无有所获,万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