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又垂下眼眸,若无其事地继续给墨若旖的右手涂上药膏。墨若旖抿了抿粉嫩嫩的嘴巴,不能支着脸颊只好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北澜璟,瞧见他与平素无异的神色,略微失落又很快释然了,试探般问道:“阿璟,若是皇兄要你同我成亲,你愿不愿意?”
北澜璟手指一僵,顿时失了方寸,力道大得让墨若旖低哼了一声,他的脸色微微白了白,眸中温润的光泽暗了下来,声音还是一贯的清润,只是言辞多少带了些疲惫之意,“小旖,你知道的,我此生喜欢的,唯有清舞一个人,不会再有旁人”
墨若旖原本也只是嘴欠那么一问,难得得到北澜璟如此坚定拒绝的话语,她倒是愣了愣,说不难受是假,她沉默了下来,转过了身子,正欲起身要走,忽然想起来先前从北澜璟身上拿走的玉佩还没有还给他,便从衣袖里面取出来递给他,“那还你的玉佩,我还有事要去找小皇兄,便不陪你了。”
北澜璟接过那块墨湛色的玲珑玉,一双黑曜石般乌泱泱的眼眸望着墨若旖往外走动的身影,刚想追上去便觉得喉咙一震,连忙将拳头抵在嘴巴上轻轻咳了两声,脸色越发苍白,待呼吸平稳之后,墨若旖已经离开了,嘴角微微泛起一丝苦笑,北澜璟看了看自己瘦削的手掌,宽大却无力,有时候连一个杯子也握不住,他不禁在想,若是这回真的如墨若旖所说那般他体内的寒疾可以根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墨若旖走得很快,很快便出了屋门,南星一直在院子里面等着,正拿剑比划着地上的落叶,一旋身便看见一抹纤细的身影站在了跟前,长剑一点便收了回来。
“阿璟吃了那药估计会睡上一天一夜,这是太医说了期间的注意事宜,”墨若旖将先前宋湛樾给她的那张纸递给了南星,“你好生吩咐下去,莫要出任何差错。”
南星妥帖地将那张纸收好,抬头看见墨若旖微微抿着的嘴巴,一双溪玉般澄澄湛湛的眼眸似乎有些黯然,一副情绪低落的模样,他不禁多看了两眼,问道:“公主是和殿下闹别扭了吗?”
南星起初是非常厌恶墨若旖的,不为其他,就因为她东墨公主的身份,不少北澜的士兵都死在了东墨人的手上,他无法对她生出什么好感,可是相处下来,他知道这小姑娘虽然人看着难亲近了些,身上也仿佛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邪气,可是面容干净精致,更难得的是,她待自家殿下很好,南星这人没什么好,就是不记仇,人家小姑娘没有招他惹他,久而久之他就放下了自己的成见,南星知道殿下心里应当也是觉得这东墨公主很特殊的,只是究竟是哪一种特殊他也不好过问什么,他作为奴才,只是希望主子可以过得快乐一些,而墨若旖,就是这个可以让他快乐一些的人,至少南星是这么觉得的,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殿下自己不知道罢了。
南星也是关心多问了一句,墨若旖却听得茫然了,闹别扭吗?好像从头到尾都只是她一个人在闹别扭,在北澜璟眼里,她就是一个骄纵惯了的孩子,他不会因为她说了什么而和她真的生气,有好也有不好,到头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所求,何所往,墨若旖微微摇了摇头,神色似乎是缓和了一些,
“你好生看着,我晚些过来。”
留下了这么一句,她便挪动步子离开了。南星微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想好说出什么,看着墨若旖的身影转出了苏木阁,他叹了叹气,璃公主走了,殿下这回又要不高兴了,一转身,便看见了屋门外站着的清瘦身影,他张了张嘴,讷讷地喊了一声,
“殿下......”
北澜璟不知何时走到了屋外,一身月白色长袍,衬托得他身形越发清瘦修长,一双黑曜石般乌泱泱的眼眸似乎是望着苏木阁大门的方向,眸光黯淡,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看着那个远去的纤细身影,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把油纸伞,五指微微紧了紧,踟蹰不前,听见南星的声音,他目光渐渐偏移,落在了手中的油纸伞上,隔了好一会儿,他低声道:“南星,这伞......”
南星哪能听不出他的意思,立刻就跑过去接过了他手上的伞,撒腿就跑,一边抱着伞往外跑一边挥手道:“我这就给璃公主送去!”
墨若旖刚刚走出十三殿下府的大门,屋檐上便落下了细碎的雨滴,夹着着霜风,很快便吹凉了她的脸颊。她忽然觉得,北澜确实是比东墨要冷上许多,只是不待她多想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响亮的呼喊声:“璃公主!”
南星气喘吁吁地停在了她跟前,人还没站稳就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了她,一边喘着气一边道:“这是,殿下,殿下吩咐我送来的,公,公主收好。”
墨若旖像是有些错愕,微微怔愣了片刻才将那伞拿好,细软的手指摩挲着那沉香木制的伞柄,她忽然弯了弯嘴角,一双恍若玛瑙清溪般澄澄湛湛的眼眸渐渐泛起了亮光,温软的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那你就替我转告你家殿下,我不生气了。”
秋来霜,初冬雨,小桥凉透惊鸿柳。
奕王府与十三殿下府离得并不是很远,墨若旖走了一会儿就到了,恰好那一阵深秋细雨也停了,她收起油纸伞,跟着奕王府的奴仆往北澜奕住的后院走去。墨祁㬚看见她的时候还觉着很诧异,打发了引路的奴仆之后,拉着她忙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墨若旖一脸困惑,“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
“就是,”墨祁㬚挠了挠头,目光有些闪躲,“北澜奕一大早就出门了,他跟我说入宫去寻你,和你一起去一趟司徒府。”
这下子墨若旖更加疑惑不解了,“他平白无故寻我作什么?”
墨祁㬚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绕着她走了半圈,眼底情绪越发复杂起来。墨若旖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精致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不耐烦地问道:“究竟何事?你若是不说我就直接去司徒府了。”
看见墨若旖似乎是动怒了,墨祁㬚连忙讨好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摊着双手连连应道:“好好好,我说,你莫要气。就是今日一大早,奕王府门口放了封书信,信上不仅明确地列明了司徒齐叛国通敌的罪证,而且还告知了杀害司徒齐,司徒旭以及司徒刘氏的凶手。这封信不仅北澜奕收到了,连北澜誉也收到了,我本来也想去找你的,但是北澜奕说他去便好,所以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墨若旖静静地听完了,抬眸却看见了墨祁㬚布满了忧虑的双眸,越琢磨越觉得他方才那些话好像哪里不对劲儿,“不对,那也是司徒府的事情,北澜的事情,为何北澜誉与北澜奕都要寻我?”
这就好像,她也被牵扯在了其中一样。
墨祁㬚垂着脑袋,忽然双手一伸重重地按在了墨若旖单薄的肩胛上,拧着眉头郑重其事地道:“小旖,虽然大皇兄不在了,但是小皇兄会保护好你的,你莫怕。”
他的手掌带着些许颤抖,但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却是目光坚定,细致俊美的眉眼也染上了凝重的神色,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墨若旖被他这副煞有其事的模样弄得一头雾水,而且搁在她肩头上的双手也有些重,便抬起右手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扇在了墨祁㬚光洁的脑门上,“你又抽什么风?还是被什么邪灵附体了?”
懦弱怕疼的墨祁㬚头一回没有着急着去捂自己被扇得微微发红的脑门哀嚎两声谴责她,只是皱了皱鼻子,手掌稳了稳深吸了一口气,抛出了一个惊雷般的消息,“因为信上说,司徒齐叛国通敌的那个敌,是你。”
墨若旖一下子就被气笑了,一双恍若玛瑙清溪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弯成了两道漂亮的月牙儿,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她嗤笑道:“墨祁㬚,你怕不是个傻子吧?”
墨祁㬚被她这反应弄得更加惊慌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小旖,你怎么了?莫要吓我啊,你胆子要是真这般小,当初就不应该勾结司徒齐啊,唉,你真的太胡闹了。”
墨祁㬚已经先入为主相信那封密函了,眼下看着墨若旖这反应越发觉得她太胡闹了,可是胡闹归胡闹,他就这么一个小皇妹,哪怕她真是十恶不赦,自己也不忍心看着她去死啊。
墨若旖觉得跟墨祁㬚这个脑子里面只有自己想法的人说不清楚,她扒拉下他的双手,问道:“北澜奕是何时去寻我的?”
“辰时将至。”墨祁㬚说了个时辰,便看见墨若旖转身就要往外走,连忙喊住了她,“哎,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司徒府,你要来就快点跟着,晚了就看不见凶手了。”
墨祁㬚本来还犹豫着,因为北澜奕嘱咐了让他留在奕王府等消息,怕他护妹心切的性子坏了事情,眼下墨若旖这么一说,他哪顾得上什么,好奇心害死猫,连忙欢快地跟了上去。
司徒府外围了很多御卫,周遭不乏驻足不前看热闹的百姓,墨若旖和墨祁㬚一出现,便有御卫进去通报,很快,他们二人便被带了进去。
司徒府的大厅里,北澜誉与北澜奕对立而站,仿佛代表着两方势力,远远望去,似乎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墨若旖与墨祁㬚行至二人跟前,北澜誉微微侧了侧身子面朝墨若旖,一张粉雕玉琢却故作老成的面容笼罩着凝重之色,他的双手背在身后,一双剔透的琥珀色眼眸紧紧地注视着她,“璃公主,书信的事,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