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侧的北澜奕也转过了身,只是一双黑曜石般深邃深沉的眼眸却是落在了墨祁㬚身上,墨祁㬚怕看见他目光里责备的情绪,连忙朝墨若旖身后躲了躲,虽然他比墨若旖高上许多,墨若旖单薄娇小的身子根本挡不住什么,反而把他衬托得更显眼,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下意识寻求庇护的心态,北澜奕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深邃的眼眸眸光微微动了动,压下了一片不悦的神色,只剩下无可奈何的情绪。
北澜誉的双眸眸光粼粼,情绪凝重,倒是不见什么怒意,语气尚算和善,墨若旖倒不是怕会惹祸上身,哪怕先前墨绯璃对她百般告诫,她也没有动摇过心思,更何况眼下只是那么拙劣的栽赃伎俩,她还不至于就被吓到了,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微微抬了抬,她溪玉般澄澄湛湛的眼眸一片明朗的光泽,语调温软,像是在回答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我知道,可是我和司徒齐没关系。”
“本太子自然是相信你的,”北澜誉的语气似乎是染上了一丝急切,很浅很浅,浅到让人难以察觉,他抿了抿唇,冷漠地扫了一眼一旁的北澜奕,“可是偏偏就是有人咬着不放,故意混淆视听,借此掩藏自己的龌龊心思。”
他这话说得再明显不过,这个咬着墨若旖不放的人,便是北澜奕无疑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墨祁㬚几乎是在北澜誉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便扯着墨若旖的袖子为北澜奕辩解道:“不会的,小旖,奕王他明辨是非,不会怀疑你的。”
墨祁㬚着急的时候,就喜欢大声说话,墨若旖深谙他的性子,正欲出言安抚,没想到有人却快了她一步,一直沉默不语情绪让人捉摸不透的北澜奕开口了,
“璃公主若是清白的,便不应该畏惧任何猜忌。”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语气也似乎也平素无异,只是若是琢磨得真切一些,还是能听出其中带着些许解释的意味。这话说得,有人听了会觉得北澜奕就是在讽刺墨若旖,让她坐实了罪名,有人听了会觉得北澜奕这是在把话挑明,墨若旖是无辜的,本就不惧任何猜忌。
墨若旖虽然听着很不情愿自己听懂的是北澜奕后面那个意思,但是事实如此,她之所以找来司徒府,就是因为她没有做过,不惧任何栽赃,她的目光微微略过了北澜奕,尔后轻轻道:“我想看看那封书信,可以吗?”
北澜誉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信笺递给了她,信上墨迹凌乱,但是能看的该看的还是可以看见,有条不紊地叙述了从墨若旖在金陵城放了北澜璟,又护送他们回来北澜的一切事宜,包括之前被怀疑成跟北澜奕勾结却被墨绯璃一手压了下去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字字在理,连时间上面也把握得很好,最后杀死司徒齐跟司徒旭以及司徒刘氏的凶手写的却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名字,说陌生,似乎也不是很陌生,墨若旖细软的手指轻轻捏着那不过半页笔墨就能将她钉死的信笺,微微抬眸,目光望进了北澜誉剔透的琥珀色眼眸,“这个乌桓是何人?”
信上说,杀人者,乌桓也。
“是苏遥寻的心腹。”北澜誉如是说道。
墨若旖忽然勾了勾嘴角,像是笑了,弯起的嘴角很快便又垂了下来,眸光温软,像是一汪浅浅的溪水,“这封信写得很缜密,但是又错漏百出,而且很及时,正好我也知道凶手是谁,你把这个乌桓也带过来,我想问个清楚。”
墨绯璃这头刚走,那头就出事,可不是及时吗?而且就连时间线上都那么无缝契合,倒是叫墨若旖差点儿怀疑了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忘记了,可惜这个告密者太着急,成也萧何败萧何,想要利用她又不敢真的利用,最后反而露出了马脚,让她猜到了身份。
北澜誉派人去把乌桓带过来的期间,墨若旖也没闲着,叫来了司徒府剩下的一干人等到了大厅,司徒昭司徒萝站在一边,司徒靖一个人站在一边,其余的下人都在长廊里站着,等候召见。
司徒靖的情绪看起来还是很不好,衣裳倒是穿得整洁,但是脸上胡子拉碴,眼睑下一片乌青,像是很多天没有睡好的样子,而反观司徒大公子司徒昭就显得意气风发许多,绊脚石司徒刘氏死了,能够和他一争家权的司徒旭也死了,司徒府就他一人独大,不可谓不高兴。司徒萝站在司徒旭身边,低敛着眉目,白皙的面容柔弱的姿态,看起来十分无害。期间墨若旖的目光也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司徒萝却一直没有抬起头来过,像是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什么,可是在墨若旖的目光移开的时候,她便又忍不住抬眼朝司徒靖那边看了过去,她这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对面的墨祁㬚和北澜奕眼中,二人微微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
墨若旖就这么让人站着,也不说话,自个儿坐在椅子上把玩着茶盏,等到个个都左顾右盼,面面相觑的时候,她才轻轻抬起了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径直朝司徒昭望了过去,嘴角一翘,溪玉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笑意微凉,“司徒大公子,听说你这几日卖了些东西?”
墨若旖的相貌本就生得极好,精致得像是白玉雕琢出来的,眼下那抹额遮住了她额头上的印记之后,没有了那股子诡异的邪气,整个人看起来温软又稚嫩,即便那笑意看着冷,也是美得让人感觉惊心动魄,司徒昭看着看着就痴愣了,直到墨若旖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问题之后,他才连忙双手交叠在身前作揖应答道:“回璃公主,草民近日确实是卖了些东西,家父不在了,家里总是要维持生计的。”
细软的手指点了点那茶盏的盖子,墨若旖似笑非笑地继续问道:“你这么着急卖了司徒刘氏的祖宅,可是因为那里曾经死过人?”
一句话就令司徒昭如坠冰窟,浑身都冒出了冷汗,“草,草民不知公主何意。”
墨若旖也不和他拐弯抹角,站起来踱步到他身边,“你害死的那个人死不瞑目,托梦给我说他死得好惨,你和刘氏合谋杀死了真正的司徒昭,埋在那间祖屋里,眼下怕是都化成白骨了,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司徒刘氏刚死,转眼就急着把屋子卖出去。”
三言两语,掀起了惊涛骇浪,司徒昭膝盖一软,整个人都跪了下去,身体抖如筛糠,脸色发白地磕头求饶,“公主饶命,饶命,草民不是有心的,人不是我杀的,是司徒刘氏,对,一切都是司徒刘氏做的,是她教唆我做的,明明我也是司徒齐的儿子,他不肯认我,司徒刘氏说要帮我,可是我没想到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仿佛是因为恐惧,司徒昭的话说得颠三倒四,倒也不妨碍北澜誉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个清楚,除了初知道时的惊讶,他更多的是关心司徒刘氏的死因,以及一开始杀死司徒齐的凶手,好在墨若旖并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让司徒昭认了罪之后便退了回去他身边,所以北澜誉自然而然地继续盘问起司徒昭来,“司徒刘氏死的那日,你除了与她在屋内发生争吵,后面还有没有见过她?”
老底都被揭穿了,司徒昭再也不敢隐瞒,“有的有的,可是我再见到她时她就死了,我怕别人以为是我杀的,所以我没有声张,我,我就走了,太子殿下,我真的没有撒谎,我没有杀司徒刘氏,真的没有,我动过杀心,但是,但是还没有来得及下手......”
墨祁㬚看着司徒昭那一抖一抖吓得就快尿裤子的模样,非常不厚道地躲在后面偷偷笑了笑,脑袋歪在北澜奕的肩膀上,伸手悄悄拉了拉墨若旖的衣袖,掩嘴小声问道:“你行啊,哪弄来的消息?”
墨若旖微微侧了侧身子,视线正好从北澜奕那里掠过去,只见他不动声色地轻轻扶了扶墨祁㬚差点儿栽倒的身子,依旧是冷着一张脸与她对视了一眼,最后视线落在了她那个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的小皇兄身上,一双黑曜石般深邃冷漠的眼眸眸光似乎是柔和了几分,心里无奈地叹了叹气,墨若旖漫不经心地道:“不是说了吗?真正的司徒昭托梦给我呗。”
“信你才有鬼呢。”墨祁㬚哼唧了一声,站直了身子,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北澜奕,“你信不信?”
北澜奕目不斜视地点了点头,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信。”
墨若旖勾了勾嘴角,一副“你看吧奕王都信了事实就是如此”的表情对着墨祁㬚,墨祁㬚一时语噎,瞪了胳膊肘往外拐的北澜奕一眼。
假的司徒昭已经把能招的都招了,期间司徒萝和司徒靖的神色如常,司徒靖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而司徒萝的表情就颇为耐人寻味,在司徒昭叙述他是怎么样和司徒刘氏合谋将真正的司徒昭杀害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面似乎有着一闪而过的震惊和茫然,下意识地去看司徒靖,眼神里充满了信赖和依恋,就像是一个遭逢巨变的深闺少女下意识地想要寻求最爱的人的安慰一样,可惜后者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施舍给她,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站着,她的眼神似乎就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阴鸷,但也仅仅只是转瞬即逝,墨若旖也是因为一直看着才有幸捕捉到司徒萝这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心底更加坚定了她怀疑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