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若旖接过那小篮子,略微有些重,因为那里面搁了个精巧的小火炉,正用文火热着汤药,她想了想,药也送到了,横竖泽漆在这也没什么事儿,早些回去也是好的,便点了点头。得到了应允之后,泽漆便功成身退。墨若旖跟着那奴仆刚进了门,南星便赶了过来,似乎是有些匆忙,他脸上的汗水也没来得及擦掉,瞧见了她先行了个礼,目光注意到了她手里面抱着的小篮子,忙不迭地伸手要去接过来,“公主万福,你这拿的是什么呀?”
因为那小篮子有些重,墨若旖两只手紧紧抱着,腾不出手去示意他,便扬了扬下巴,温软的声音轻轻地道:“不必多礼,我自己拿着就好,带我去找阿璟吧。”
主子说一就是一,南星也不便多问,连忙带着墨若旖去北澜璟的书房。
窗明几净舒云色,灵台架起了小火炉,轻烟如缕。
棋盘上黑子白子交错,一人捻了一颗白子举于棋盘上方,略微沉思了片刻,便笑吟吟地落子,“十三殿下,你又输了。”
北澜璟略微一怔,随后唇角微微浮起一丝笑意,抬眸望向了居于对面的那人,声音温润地道:“输给堂堂棋圣杜白羽,虽败犹荣。”
闻言,杜白羽哈哈笑了笑,他摸了摸下巴,望着那一盘还没有下满半面棋盘的棋局,别有深意地道:“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殿下不会特意输给我,想来是心不静,乱了章法,”说罢,他用手指指了指几个不该落子的地方,“七岁稚儿亦知这里不该下,殿下却犯了糊涂。”
心不在焉被看了出来,北澜璟眉眼微微染上一丝歉意,“确实是有些小事没有想明白,让白羽兄见笑了。”
杜白羽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话,倒是你,若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不妨与我直说,有个人听听总是好的,听闻殿下最近与东墨的公主走得很近,那小公主据说邪乎得很,平白无故的,倒是需要提防一些。”
北澜璟只是淡淡勾了勾嘴角,动手收拾了一下棋子,似乎并不打算多言,杜白羽看着他的视线略微在自己脸上停留片刻,忽然就越过了他朝他身后的轩窗望去,温润淡然的眼眸刹那间便染上了温柔的笑意,连带着嘴角的笑容也深了两分,
“失陪了。”下一刻,北澜璟放下手中的棋子留下三字便起身往屋外走去了。
杜白羽满腹疑云地顺着北澜璟方才的视线转过了头,便瞧见长廊上走来两抹身影,南星在前,身后跟着一个小少年,那少年约莫十三四岁,容貌生得很精致,玉雪可爱,抱着个小篮子。
墨若旖看见北澜璟的身影出现在屋门前,便加快脚步越过了南星,最后几乎是小跑着跑到了北澜璟跟前,嘴角一弯,扬起灿烂的笑容喊道:“阿璟!”
黑曜石般乌泱泱的眼眸眸色温柔如水,北澜璟抬手便接过了她怀里的小篮子,看她跑得微微喘气的模样,不禁笑了笑,“跑这么快作甚,有野狗在后面追你吗?”
杜白羽刚刚走出来,便听见了这么一句充满了宠溺的打趣,很平常的一句话,可是不该从北澜璟这般性情淡然的人嘴巴里面说出来,他的视线不禁落在墨若旖身上。
墨若旖没空注意旁人,自然熟练地拉起北澜璟的衣袖,一边推着他往屋里走,一边催促道:“阿璟,我给你带了灵丹妙药,宋太医很辛苦炼出来,你快点喝点,不然就凉了。”
墨若旖没有用多大力气,其实也就是虚虚推了两把,北澜璟一面跟着她往里走一面疑惑地问她,“什么灵丹妙药?”
小篮子一搁在桌案上,墨若旖便迫不及待地打开,篮子里有小帕子,她着急把药拿出来,十根白嫩嫩的手指就这么按在药罐子上,冷不丁被烫了一下,指尖发红,她缩了缩,还是坚持把那药罐子拿了出来,推到了北澜璟面前,“阿璟,这是之前我跟你说过的,宋太医说可以治好你寒疾的汤药,药凉了就没效果了,你先喝了,我回头再跟你细细明说。”
墨若旖不熟悉这汤药的药性,只是记着宋湛樾说不能凉掉,屋外的霜气这般重,虽然小篮子里有小火炉热着,可是她还是悬着一颗心,生怕药凉了,着急想要北澜璟服下。只是她话音刚刚落下,一道陌生的声音便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这位小公子,你这药稳不稳妥?殿下积病已久,禁不起一丝一毫的试探。”
冷不丁被人质问,墨若旖不禁抬起了头,一双溪玉般澄澄湛湛的眼眸望着那声音的主人,只见那人一袭羽白长袍,面容生得端正俊美却很是陌生,望着她时一双乌色的眼眸眸光沉沉,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怀疑之情。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墨若旖从杜白羽的语气里听出了很明显的质疑和针对之意,一双澄澄湛湛的溪玉眼眸眸光顿时冷了冷,“你是何人?”
“杜白羽,”杜白羽报上了自己大名之后,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忽然出言道:“小姑娘,害人的事可不能多做,会遭报应的。”
这话说得实在是气人,墨若旖漂亮精致的眉眼染上一丝怒意,还未发作,北澜璟便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顺势将她的小脸扳到了自己这边,像是安抚一只小猫一般笑道:“小旖,白羽兄没有恶意,你莫气,我先喝药,等我喝了再说可好?”
墨若旖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北澜璟转了回来,她没功夫去跟杜白羽争辩,耽误了这么一小会儿,那汤药差不多能喝了,晚了就真的凉了,她连忙将小碗捧到了北澜璟跟前,仰着一双恍若玛瑙清溪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眼巴巴地看着他。
北澜璟本就没有怀疑墨若旖,眼下自然是很愿意将那碗汤药一饮而尽。只是一侧的杜白羽却是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早在方才墨若旖对着北澜璟说话的时候,他瞧着她那贵气娇弱的模样,额头上的抹额,杜白羽便猜测到了她的身份,一直到那汤药见了底,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殿下,这药.....”
北澜璟知道他想说什么,将那小碗搁在桌案上后,他朝杜白羽摇了摇头,语气笃定地道:“小旖不会害我的,她待我很好,白羽兄,我视你为至交好友,故而望你理解,言语之失,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眼下之意,便是杜白羽若是再言语冒犯墨若旖,这个至交好友,便要重新掂量了。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尤其是从北澜璟这般脾性无争的人嘴巴里面说出来,墨若旖虽然很高兴北澜璟相信她,可是她也不想他与人交恶,尤其是他朋友本就不多,她不愿弄成这样,细软的手指轻轻扯了扯北澜璟的袖子,墨若旖还未说话,那厢杜白羽倒是先开口了,言辞落落,
“既是如此,杜某便不叨扰殿下了,先行告辞,改日再登门拜访。”
说罢,杜白羽不等北澜璟答复,径直越过二人朝屋外走去,路过墨若旖身侧的时候,还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倒是不带什么恶意,更多的是一种探究,墨若旖瞧着杜白羽离去的身影,心头忽然觉着有些熟悉之感,仔细想想他的眉眼,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就这么想着,她心里头倏地有了答案。
“小旖,”北澜璟轻轻唤了唤她,“白羽兄人不坏,你莫要放在心上。”
墨若旖的思绪被他这一句话带了回来,摇了摇头,很快便恢复了好心情,她嘴角弯了起来,一双溪玉般澄澄湛湛的眼眸清亮灵动,“阿璟,你相信我,这次你的病真的可以好起来的。”
她拉着北澜璟坐下,连说带比地将宋湛樾告诉她的事情一一转述,末了还道:“我还找夜雪尘帮你算过命,他说你能活很久。”
北澜璟本来不抱什么希望,人贵有自知之明,他这副身躯能撑多久心中还是有数的,可是眼下听见墨若旖这般认真地说服自己,连夜雪尘也搬了出来,惊疑不定之余,更多的是担忧,尤其是听见墨若旖说到那灵叶炎参的时候,更是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那一日墨若旖弄得满身伤,想来也是为了去摘这灵叶炎参,他微微垂眸,视线正好落在了墨若旖微微发红的指尖上面,那是方才她着急把汤药拿出来烫到的,倒不是什么大伤,只是北澜璟看着难免觉着心里有些难受,便起身去让南星取玉露膏来。
雪白的膏药轻轻地落在指尖上,北澜璟用十分轻柔的力度将那药膏抹开,墨若旖一只手支着脸颊,侧着脑袋盯着他苍白温润的面容,看着他认真专注的模样,不禁出了神,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很是好看的模样,她忽然就想起了离清舞,顿时就觉得不开心起来,她的阿璟这般好,为什么那个郡主就是不喜欢呢?真想不明白。
北澜璟替她的左手上好了药,抬眸瞧见墨若旖支着脸颊发呆,轻声提醒道:“另一只手。”
墨若旖心不在焉地缩回左手换右手,下意识地想用收回来的左手继续支脑袋,北澜璟怕她手上的药膏蹭到脸颊上去,立刻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一来二去,倒是将墨若旖带到了自己跟前。
鼻尖之间的距离不过半指长,少女浓密宛如小扇子一般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虽然她与北澜璟关系很好,但是还是很少靠得这么近,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玉面容,墨若旖的耳根子微微忍不住泛起了一片浅浅的红色。北澜璟显然也没有料定会变成这样,怔愣着,一时之间没有了动作,一双乌泱泱的眼眸却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墨若旖精致干净的眉眼,有什么在心底破碎了又生根,他察觉不到,只是觉得胸膛里的那颗心忽然跳动得很厉害,眸中心中皆为白茫茫的一片,连呼吸也停滞了,直到墨若旖就着被他抓住的双手轻轻晃了晃,张嘴喊了他两声,他才慢慢松开了手,仍旧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莫要把药蹭到脸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