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若旖白了他一眼,一张初雪般白皙精致的小脸满是不加掩饰的失望,“说了等于没说,还以为你知道些什么呢。”
“你还真当我是江湖百晓生不成,他是北澜的太傅,我是东墨的相国,我哪能知道那么多。”夜雪尘漫不经心地道,话语之间又隐隐带了些许强调的意味,墨若旖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是没等她想明白,夜雪尘却又说了一件事情,
“圣上要回东墨了,明日就走,我也得跟着回去了,你和㬚殿下在北澜可不要惹什么事端,不过也不要让人欺负了,手段黑些没关系,不能输了气势,若是真的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就托锦衣云雀送信来,师父马上赶来助你一臂之力。”
他絮絮叨叨叮嘱了一些事情,墨若旖沉默地听着一直没有说话,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微微半垂着,扶在臂弯上的左手手指却屈了起来,握成了一个小小的拳头,夜雪尘起初没注意,后来看见那白嫩嫩的小拳头,再一低头看了看墨若旖的面容,发现她嘴角微微抿着,似乎是有些生气,再加上那左手握拳头的姿势,他完全确定这小丫头就是在生气,便顿了顿,换了个温柔的语调问她,“怎么了?舍不得师父?”
墨若旖被他这油腻腻的语调弄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握着拳头的左手结结实实朝他嘴角挥了过去,夜雪尘纵然有所防范,也抵不住这丫头来势汹汹的攻击,不小的力道自嘴角擦过,烧起一片火辣辣的痛感,他哎呦叫唤了一声,退开了几步,“想要我的老命啊你,没个轻重。”
墨若旖只是淡淡地睨了他一眼,越过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回去就回去,来时也没有告诉我,如今要回去了,和我说有什么意思。”
夜雪尘捂着嘴巴,看着墨若旖纤细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临街巷子的拐角,摸着下巴琢磨她最后的那句话,她这是在跟谁生气呢?越琢磨他越觉得有点儿别的意思,待反应过来了之后他蓦地一愣,尔后哑然失笑,心道这小丫头片子死鸭子嘴硬的德行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知晓了夜雪尘他们明日就要回东墨了,墨若旖心里头生出一种说不清楚的烦躁,她在大街上转悠了好一会儿之后,便在江岸上的小茶摊里坐了下来,望着江水上渐渐碎影出神,一杯茶水渐渐见底,天色也暗了下来,她付了银子正欲回宫,却在瞥见了某个熟悉的身影之后停了下来。
穆胤之穿了一身颜色极为不起眼的深色衣裳,脸上的玄铁面具也换成了普通的面具,遮住了眼眶四周,露出了下巴和下半边脸颊,看上去与来往的江湖人侠士无异,墨若旖之所以能够认得出他,还真是多亏了他那一双浅碧色琉璃凤目,只要看上一眼,便再也无法忘怀,视线擦过的片刻,穆胤之似乎也注意到了她,他挪开目光,墨若旖却先一步走到了他跟前,扬起小扇子般浓密的长睫望着他,
“太傅这副打扮,是要去哪儿?”
双指宽的抹额覆在额头上,衬托着那张初雪般白皙精致的小脸越发地小巧,眼角流露出来的温浅笑意夹杂着几分不经意的冷意,像极了一只娇生惯养却爪子锐利的漂亮猫儿,步步逼近,不容他退缩,穆胤之微微敛了敛神,并不打算隐瞒,“去一趟司徒府。”
墨若旖想到了自己吩咐穆炎匿名给他送去的那枚玉扳指,浅浅的眸光流动,她勾了勾嘴角,“顺道,我也要去司徒府。”
穆胤之微微颔首以示邀请,低声道:“墨姑娘请。”
二人便这样心怀鬼胎走了一小段路,默契地从司徒府的后院翻上了屋檐。因为有意要跟着穆胤之,所以墨若旖便光明正大地尾随着他,穆胤之也不戳破,二人便一道避开了护院,悄悄摸索到了司徒刘氏的屋顶上,因为接连死了三个人,司徒府变得更加冷清,到了夜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
因为是秘密潜入,既然对方叫了自己墨姑娘,墨若旖觉着也不能直接称呼对方名讳,扫了一眼穆胤之今日的打扮,有几分像道士,墨若旖勾了勾嘴角,给他取了个诨号的同时问道:“穆道长这是在做什么?”
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字戳中了穆胤之的心思,后者身形蓦地一僵,视线扫过来时一双浅碧色的琉璃凤目夹杂着晦明不定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防备,但是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凌厉,“你方才喊我什么?”
墨若旖被他这一双眼睛看得心里莫名有些发憷,细软的手指下意识地握成了一个小拳头,以防备的姿态往后退了退,“穆,穆道长啊,你看你穿得不就像一个道士......”
墨若旖话语低低地落下,穆胤之仍旧是望着她,只是一双浅碧色的琉璃凤目渐渐散去了那股子复杂的情绪,“对不起,”他的声音像是夜风一般轻轻拂了过来,低沉的语调夹杂着几分叹息,“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人,墨姑娘受惊了。”
墨若旖没兴趣去探究那位令他情绪大变的故人究竟是何人,只想着快些将他此行的目的弄清楚,便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无妨,你若是不喜欢,我喊你穆叔便是了。”说罢,她极为顺口地又问了他一遍,“穆叔,你这是要做什么?”
穆胤之揭着瓦片的动作因为她这一声正儿八经的穆叔生生顿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墨若旖稚嫩精致的小脸一眼,发现对方一脸坦然地看着他,便又把头扭回去继续察看屋内的情形,边看边道:
“我今日得了一个玉扳指,是司徒齐的,”他似乎没有隐瞒的打算,将自己此行的目的一一道来,“那玉扳指是司徒齐的印章,他那屋子早就被翻遍了,应当是没什么线索,司徒刘氏刁蛮泼辣,司徒齐风流却一直不休她,我想着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内情,便想着到她的屋子看看。”
墨若旖在他身侧蹲下,细软的手指支着脸颊额头凑到他耳边跟着他一起往那揭开了瓦片的小洞看了看,暗暗在心里面琢磨着穆胤之说的那几句话,为什么穆胤之可以一眼就看出来那个玉扳指上的印章是司徒齐的,文二文二,她忽然顿悟过来,这二字竖起来,可不就是齐字下面那两竖么?她有些懊恼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下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穆胤之查探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便翻身从窗口进去了,墨若旖虽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是还是本能地跟了上去。
屋内一片漆黑,穆胤之取出了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一小片地方,墨若旖便看着他将司徒刘氏屋子里的角角落落都察看了一遍,尔后俯下身子去翻看书案上的一些账本,百无聊赖之际,她随手捻起了身侧花瓶里的一枝梅花,那梅花花枝很长,她牵起来的时候带动花瓶一歪,一阵细微的声音猛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墨若旖心头一惊,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扬起,正好对上了穆胤之那双漂亮的浅碧色琉璃凤目,对方也以同样惊讶的神情望着她。二人循声走到了床榻边沿,那声音正好消停,借着火折子的光芒,他们看见司徒刘氏的床榻上竟然凹陷下去了一大块。穆胤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掀开了那被褥,司徒刘氏的床榻有一个约莫能容纳一个人入内的洞口,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难怪奕王和太子在司徒齐的屋内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原来密牢的入口在司徒刘氏的屋内。”穆胤之恍然大悟,吹熄了火折子便扬起衣袍下摆屈身想要进去那洞口,墨若旖还想问清楚一点儿,却听见了屋檐上陡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看来除了他们二人之外也有人注意到了司徒刘氏这一条线索,她迅速将那花瓶摆正,屈身跟着穆胤之入了那洞口之后便将床褥盖好,那隔板正好关上。
洞内一片漆黑,墨若旖扶着那墙壁沿着石阶往下走,冷不丁触碰到了一片温热的肌肤。
“路滑,我扶着你走。”穆胤之低低的声音微微拂过耳畔,修长的指尖顺势握住了她细细的手腕,带着她一步步往下走着。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墨若旖有些不习惯地缩了缩手,想要挣脱开穆胤之带着薄茧的五指,另一只手却摸到了墙壁上湿滑的青苔,猛地往下一坠,幸好穆胤之及时稳住了她。
“......谢谢。”墨若旖站稳了脚跟,略微有些赧然地低声道谢,她刚刚才说了不要人扶,结果一回头差点儿就摔了,这打脸来得太快了。
“嗯。”穆胤之仍旧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清润的声线听不出感情起伏,修长的五指却是没有松开。以免再次滑倒,墨若旖便不再推脱任穆胤之扶着她的手腕前行。
行了数十步之后,穆胤之便摸到了墙壁上的火把,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把之后,整个地牢便显现出来了,黑漆漆的洞内只有一个两人高的巨大铁笼子,笼子大门敞开,笼内空无一人,散乱着稻草和被褥,还有一些食物残渣,夹杂着污秽,看起来十分凌乱。墨若旖绕着那铁笼子走了半圈,穆胤之走了进去又出来,朝她道:“这里之前关押过人,若是没有猜错的话,便是消失多日的李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