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急匆匆来找人的,白皙的额头上微微冒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也不知跑了多久,一张恍若初雪般清丽精致的面容像是被雾水打湿的花瓣,看起来柔软了几分,视线触及夜雪尘,她溪玉般澄澄湛湛的眼眸亮了一下,朝他走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被狗追了?”夜雪尘一边故作不着调地说着话,掩饰方才收起小锦囊的举动,一边递了块干净的帕子给墨若旖擦拭汗水,微微打量了她两眼,“小丫头片子,你该不会闯什么大祸了吧?”
“没有,”墨若旖摆了摆手,待气息稳了下来,便问道:“夜雪尘,我记得小时候你跟我说过,你会算命,而且可以算出来一个人可以活多久,对不对?”
“喊师父,你.......”夜雪尘日常纠正她,话还未说完,墨若旖便打断了他,一副急于求证的模样,
“师父,你是不是真的会算命?”
这一句师父喊得又脆又快,快得夜雪尘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答话:“是啊,只要你把他的贴身物品拿来,就能看出一二。”
墨若旖忙不迭地将从北澜璟那儿借来的墨湛色玲珑玉递了过去,仰着一双恍若玛瑙清溪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满怀期待地看着夜雪尘,“师父,帮我看看着玉佩的主人能活多久。”
她这一声两声的师父叫得实在是太顺溜了,以往他耳提面命数次也换不来她不情愿的一声师父,更别说眼下叫得这么实在甘愿了,夜雪尘微微眯了眯那只露在外面的深紫色眼眸,抬手在她白皙漂亮的脑门上敲了一下,“平素不见你这么尊师重道,这会儿有事情了倒是想起我来了。”
嘴巴上虽然这么说着,夜雪尘还是接过了那块玲珑玉,一边看着那玲珑玉上的光泽纹路,一边问道:“这块玉是谁的,你要替谁算命?”
墨若旖也没打算隐瞒他,“北澜璟。”
听见这个名字,夜雪尘微微皱了皱眉,嘟囔着将那块玲珑玉还给了墨若旖,“这小子不用看贴身物品,看他的面相就是个短命的,能活过今年开春就不错了,你......”
他话还未说完,便触及到了墨若旖冰凉的视线,那眼神活像要把他生剥了一样,他手指一屈,无奈地道:“行行行,我给你看给你看得了吧。”
夜雪尘原本只是想装模作样地看几眼,毕竟北澜璟的身子太虚弱,光从面相上便看得出来他活不久,实在不需要去细看他的命盘,可是当他随意扫了一眼那玲珑玉的时候,脊背陡然僵住了,眼底翻涌起一片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生怕自己看错了,来来回回看了三遍,眸中一片震惊。
墨若旖的目光一直盯着夜雪尘,见他前后脸上神情变换不定,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但是想着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死,便耐心地等着他说话,可是夜雪尘震惊过后,眉宇间的神情却越发凝重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为棘手的事情一般,她便再也忍不住,摇了摇他的手臂,“夜雪尘,你到底看出什么了?”
得,这回连师父都不叫了,夜雪尘稳了稳心神,抬眼看着墨若旖略微透出几分焦躁的眼眸,叹息了一声,“他能活很久,久到连他自己都觉得吃不消。”
墨若旖的呼吸一滞,好半天反应过来了夜雪尘的话之后眉头当即一松,溪玉般澄澄湛湛的眼眸刹那间覆满了笑意,像是揉碎了的星辰流光,笑意直达眼底,“真的吗?阿璟当真可以活很久很久?”
“是啊,比金子还真。”夜雪尘将那块玲珑玉还给她,神情却是有些恹恹,看上去不大高兴。
将那块墨湛色的玲珑玉收入怀中,墨若旖的目光再度落在了夜雪尘有些愁眉不展的面容上,“那你为何是这副模样?你是不是还看出了什么?”
北澜璟能活很久,对夜雪尘来说应该谈不上好与坏,因为那跟他没有多大关系,但是为什么他看上去很不高兴,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很糟心的事情一样,这让墨若旖很是不解。
夜雪尘倒了一杯茶,目光越过墨若旖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深紫色的眼眸流动着水雾一样朦胧的光泽,夹杂着许多耐人寻味的情绪,“在这个世间上,每个人的命盘都是泾渭分明,吃多少,穿多少,都是注定,有一句话,叫阎王叫人三更死,安敢留人五更天,也是有其道理的。北澜璟命格孤弱,少年多灾,青年命殒,这是他原先的命盘。”
“原先的命盘?”墨若旖迅速抓住了他话语中的重点,“那他的命格出现变化了吗?”
舌尖上打转的茶水缓缓流入喉咙,夜雪尘微微眯了眯眼,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语调沉重而茫然地道:“何止是变化,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命盘一样,他原先命盘之中并无帝王星,但是如今,帝王星不但出现了,光芒虽弱,但是隐隐有上升的趋势,换言之,他极有可能会成为北澜的下一代君主,他得到了一些,便会有人失去一些。”
言下之意,便是他蚕食了别人的命格。
墨若旖听着,眉头也跟着微微蹙了起来,只是她与夜雪尘担忧的并不相同,她只是有些微的意外,惊讶过后,她还是觉着改变了总比没有变要好,至少他能活得久一些,比起这个,她更担心的是北澜璟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变化,“那他往后会不会遭受什么苦难?”
夜雪尘嗤笑了一声,转过身来看向墨若旖时眉眼已经散去了那股子凝重,姿态慵懒地道:“墨若旖,你还真当我是活神仙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若是有这个本事可以未卜先知,眼下就不会是这个局面了。”
墨若旖以为他说的是眼下这么狼狈地隐姓埋名窝在一个小酒铺子里,无奈地朝他摊了摊手,“这不也是你自己选择的吗?你要为他卖命,窝在酒巷子忙活,我也爱莫能助啊。”
她说的那个他,自然就是墨绯璃了,若非不得已,她不会喊一声墨绯璃,更别说是喊兄长的称谓了。
夜雪尘笑了笑没说话,眸光妖冶的深紫色眼眸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了墨若旖精致的眉眼上,仿佛是在细细琢磨着什么,墨若旖小时候倒是很亲近墨绯璃,几乎墨绯璃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人相处的画面便成了这样剑拔弩张的模样,也许准确一些来说,是墨若旖处处看墨绯璃不顺眼,就好像突然生出了反骨一样,旁人怎么劝,她还是我行我素,对墨绯璃横眉冷对,可是这个发生变化的缘由到底是什么夜雪尘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问,“听说你最近跟穆胤之搅和在一起了?”
他这话说得很有歧义,像是故意讨人不舒服一样,墨若旖皱了皱眉,颇为不悦地反驳道:“重申一次,我并没有跟穆胤之有任何的瓜葛,不过是为了阿璟,我卖他一个人情罢了。”
话里话外,听得出来墨若旖对穆胤之并没有多大好感,眼看着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夜雪尘低低一笑,“看不出来,你倒真是看上了北澜璟那个病秧子。”
墨若旖溪玉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眸光渐渐冷了下来,夜雪尘连忙摆了摆手,赔笑道:“好好好,他不是病秧子,十三殿下十三殿下得了吧。”
看着墨若旖眼眸里的冷意稍稍融化了一些,夜雪尘便接着说话,“你要是真喜欢,师父就帮你把他敲晕带回东墨,做你的驸马爷,可好?”
墨若旖抄手而立,左手细软的手指在臂弯上轻轻点了几下,长长的睫毛半垂着,在眼睑下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似乎是在思量着夜雪尘说的主意,待浓密的羽睫再度抬起来的时候,她溪玉般乌黑的眼珠子跃动着清澈的光泽,声音却是带着几分无奈,“算了吧,他不喜欢做驸马爷。”
比起做她的驸马爷,北澜璟更想做的,是郡马爷,郡主的夫君。
望着墨若旖泄气的模样,夜雪尘眼角倒是染上几分笑意,笑容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深意,“那就好,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人都把碗推到了你面前了,你还能看不见去挑锅里的。”
墨若旖无视了他的怪腔怪调,另起了别的话头,“对了,你说这个世间上除了你之外,是不是还会有其他的奇人异士?”
夜雪尘伸了伸懒腰,“无奇不有,怎么,你看见了?”
墨若旖微微歪了歪脑袋,“我倒是没有亲眼看见,不过墨祁㬚有,就穆胤之,墨祁㬚说他是会吃人肉的怪物。”
听见穆胤之的名字,夜雪尘慵懒的笑容里渐渐多了几分寒意,“他啊,确实是怪物。”
墨若旖身子微微前倾,眉眼间多了几分认真专注,目光随着夜雪尘的话流转,“什么意思?”
夜雪尘来了个大喘气,耸了耸肩笑道:“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可不就是怪物吗?不过吃不吃人肉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