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澜誉不负所望地抓住了她话里重点,“会面?”
“对啊,”墨若旖将方才墨祁㬚的话复述了一遍,“司徒刘氏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池塘,肯定是要见什么人,她是淹死的,那与她会面的那个人没准就是凶手了。”
听见这话,北澜誉皱起的眉头微微松了松,似乎是有了头绪,和墨若旖说了一声失陪便带着御卫转身离开了。直到北澜誉走远了,墨若旖的目光才转回眼前的北澜奕身上,
“奕王殿下,昨日那人,是谁?”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北澜奕却是听明白了,他唇角微微勾了勾,似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公主凭什么认为,那人跟我有关系?”
“就凭那人识破了我的身份,却不出言阻拦,”墨若旖可没有忘记昨天她乔装成小丫鬟的时候,那个假扮奕王的人看她的眼神,知道内情,却不动声色,很明显是站在她这边的人,不可能是苏家的人,“奕王若是没有诚意,那我们便各走各的。”
墨若旖微微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敛去了几分冷意,淡淡地说道,她对北澜璟关怀备至,因此被穆胤之拿捏着给他们打掩护,但不意味着她是个傻子,可以让这两个人明着面儿利用。
墨祁㬚站在两人之间,左看看自己看着温软但是脾气很硬的小皇妹,右看看面冷高大气势能横压一大片人的北澜奕,虽然自己不大懂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纠结了一小下,还是决定站在墨若旖这边,他推了推北澜奕的手臂,用漂亮的桃花眼瞪了他一眼,“老实答话。”
黑曜石般眸光沉沉的眼眸情绪似有些微微的波动,北澜奕垂眸望了一眼墨祁㬚刚刚碰过的衣袖,低声缓缓回道:“是太傅,他在司徒府发现了密牢,那里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就在不久前人被带走了,他怀疑被关押的人就是失踪多日的李嗣来。”
言及至此,墨若旖便明白了,想来是昨日北澜奕要去酒巷子和万凤楼,穆胤之担心北澜誉会先一步发现密牢,破坏痕迹,便换上了北澜奕的面容,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以免他将密牢封锁起来,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墨若旖也不是小气的人,把话说开了她便不至于为这么点儿小事怄气。眼看着墨若旖周身的冷意敛去了许多,墨祁㬚便适时岔开了话题,“小旖,你不是说还有事情要忙吗?”
经由墨祁㬚这么一提醒,墨若旖倒是想起来今日约了若水在千里醉见面的事情,便道:“那我先走了,你若是有事,就来清心殿找我。”
墨若旖说的有事,自然就是指有关于司徒府命案的事情,墨祁㬚忙不迭地点头,看着她离开了才扭头又瞪了北澜奕一眼,“不是跟你说过了莫要欺负小旖,她比你小那么多,还是个小姑娘,你也好意思?”虽然墨祁㬚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北澜奕和北澜璟长着一张如出一辙的面容,墨若旖的态度对待二者却是天差地别,对北澜奕从头到脚都看不顺眼儿,这可真是愁死他了。
“我没欺负她,”北澜奕低沉的声音语气淡漠的,薄唇抿成一条笔直线,不言苟笑,深邃倨傲的眼眸微微扫了一眼墨祁㬚那双瞪着他的透着几分怨怒的桃花眼,墨祁㬚的眼尾天生带着一抹极浅的绯红,连生气的模样也透着一股子风情,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微抬了抬,学着他方才拍墨若旖的样子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背过身迈开步子的时候低沉淡漠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隐隐透着一丝不可察觉的愉悦,“她可没你那么好欺负。”
墨若旖抵达千里醉的时候,刚刚过了未时,长街上的人不算多,凤九倾招呼着一个客人买酒,虽然一双眼睛看不见,但是行动自如,听见脚步声便知道有人来了,待墨若旖走近了,她嗅着她的气息便知道她是什么人了,“墨姑娘,叶一今天出去了。”
凤九倾以为她是来找夜雪尘的,十分好心地告知了夜雪尘的行踪。墨若旖和她道了一声谢,说明来意,“今日我是跟一个人约好了在这里碰面,我来之前,可有一位公子来找过我?”
“那公子大概是什么模样的?”凤九倾裹着一双眼睛,要真说模样她也不知道,墨若旖便形容了一下若水的声音和特征,
“年纪和我差不多大,读书人,声音嘛,倒也算好听,身上的气息,”她溪玉般乌黑的眼珠子微微动了动,似乎是在思考怎么跟凤九倾形容若水身上的味道,良久,她找到了一个形容词,“杨柳风,像杨柳风一样的。”
她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嗤笑声,
“墨姑娘,在下倒是不知,杨柳风是什么样的味道。”
台阶之下,唇红齿白的少年眉眼带笑,右脸脸颊上深深的酒窝看起来稚气又俊美,他背手仰着头望着她,点漆般乌黑的眼眸黑白分明,笑意在眼底旋开。
墨若旖微微动了动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毛,对上若水含笑的双眸,倒是没有丝毫的羞赧,环顾了一下四周,她指了指对面的一家小茶馆,眼眸平静如水地道:“我们去那边说话吧。”
凤九倾的铺子还要做生意,人来人往的说话也不方便,若水跟在她身后,两人一道往那小茶馆去了。
小茶馆不大,一楼搭了个戏台子,这会儿正在演折子戏,围了一大堆看客,台上戏子的云水袖子飞扬,低柔婉转的唱腔缠缠绵绵,唱到情节激烈的的地方,便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墨若旖与若水在小二的带引下到了二楼角落临街的一间雅间,小二奉上了茶水之后便将门关上了,茶香袅袅,沸腾的热气如轻烟从杯盏中浮起,像极了乘风欲去的仙人脚下踩踏的云雾。
若水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小布囊,递到了墨若旖手边,“这就是那个玉扳指。”
墨若旖将那个玉扳指倒了出来,水头很足的翡翠,绿得仿佛一块鲜艳欲滴的碧水滴,一看便知价值连城,也难怪那个倒霉蛋起了贪念。
“你那个朋友现在如何?”墨若旖一边问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转动着那个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玉扳指,光影流动,碧彩鎏金,颜色很漂亮,转了一圈之后,墨若旖忽地摸到了一块不太平整的花纹,那花纹与翡翠的纹路很像,肉眼看去,只以为是那翡翠玉石里面的纹路透出来的颜色,但是一上手,便发现那确实是有个印子,类似于某种印章。
“原先一直噩梦不断,昨晚将这玉扳指交给我之后,似乎就有所好转了。”若水喝了一口茶,瞧见墨若旖盯着那玉扳指出神,不由得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墨若旖的心思虽然在刚刚发现的那个花纹上,但是也听着若水的话,她不露痕迹地避开他的问题,微微弯了一下嘴角,笑意很浅,转瞬即逝,“那你呢,拿了这玉扳指之后,晚上有没有梦见冤鬼索命?”
闻言,若水修长的睫毛微微垂了垂,眼眸似乎闪过一丝异样,借着抿口茶的动作掩去了,他笑道:“我饱读圣贤书,只信我自己,不信鬼神之说。”
墨若旖只是笑笑,没说话,起身走了出去,顷刻之后,她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宣纸和一方砚台。若水看着她往那砚台上倒了些水,细细研磨了一会儿,然后用玉扳指在砚台里沾了一些墨水,往摊开的宣纸上轻轻压了一下,玉扳指被拿起的时候,宣纸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小印章,印章上有两个字,像是北澜的古文字,墨若旖不大认得北澜的文字,若水便盯着那两个字辨认起来,
“文,二.....”
“确定是这两个字吗?”墨若旖问道。
若水又仔细再看了一遍,笃定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文二二字没错。”
文二文二,墨若旖暗暗思忖了一下,暂时没想明白这两个字究竟是何意,再抬眸时,便看见若水的搁在桌上的手指,修长干净的十指,白皙的手背上却有一道狰狞的疤痕,约莫一指长,疤痕的颜色很深了,在他干净修长的手背上显得尤为突兀。
见墨若旖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若水倒是不避讳,笑了笑解释道:“早些年被小师妹弄伤的,算一算时间,也有十多年了。”
“小师妹?”墨若旖长长的睫毛微微抬了抬,似乎对看着孑然一身的若水突然说出还有个小师妹感觉有些惊讶,若水没有说话,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墨若旖的惊讶也只是本能反应,并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可是若水沉默了片刻之后,却忽然主动说起了,
“我与小师妹也有十多年没见了,我最后一次见她,就是这只手弄伤的时候,她生了我的气,刺了我一刀。”
墨若旖实在想象不出来若水的小师妹会长什么模样,一个几岁大的小娃娃性情竟然如此凶残暴躁,她默默喝了一口茶水,不知道该怎么搭话。若水却是扬了扬唇角,一双点漆般乌黑的眼眸盛满了笑意,如画的面容透出些微无奈的宠溺,“不过我并不怪她,她虽然不懂事,可是我只有她一个师妹。”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墨若旖便起身要离开了,若水跟着她一道走出了酒巷子,便拐入了右侧的一条巷子回家了,路上买了些清淡的药膳点心,墨若旖便步伐欢快地往十三殿下府走去了。
十三殿下府上的奴仆无一不认识墨若旖,看见人便忙不迭打开门让她进去。墨若旖驾轻就熟地直奔北澜璟的苏木阁,可是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他的人影,刚走下台阶,便看见南星走了过来。
“殿下在后院的箭场射箭。”南星说罢,伸手指了个方向,“跟我来吧,就那儿拐个弯过去就是了。”
“阿璟好端端练习什么射箭啊?”墨若旖手里还提着点心,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他身体好些了吗?今日有没有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