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蒹葭捂嘴笑了笑,调皮地朝她眨了眨眼,“承公主吉言。”
墨若旖想着,既然魏蒹葭有她自己的安排,她也不好多嘴说什么,低头看着她绣了一会儿鞋面,说了两句闲话便回宫了。
那天是个晴朗的好日子,墨若旖跟着夜雪尘外出打猎,待她从猎场回来的时候,便听见宫里的嬷嬷说皇宫变了天,魏贵妃谋害霜贵妃腹中的皇儿,证据确凿,举家连坐,满门抄斩,她连骑装也没换,就往蒹葭阁跑去。
蒹葭阁的寝宫内一片死寂,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墨若旖赶到的时候,看见魏蒹葭躺在冰凉的地上,脸色灰白,下身一片血色,猩红的鲜血染红了她雪白的亵裤,她的脚边是几块碎裂的瓷器,茶水洒了一地。看见墨若旖的时候,魏蒹葭的眼里满是泪水,她竭力伸出手指抓住她的靴子,虚若游丝的声音痛苦地哀求着,断断续续,
“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墨若旖陡然惊醒,梦里魏蒹葭苦苦挣扎的声音似乎还萦绕在耳畔,她双手捂住额头,有些痛苦地将脑袋埋在膝盖上,她不明白为什么满手鲜血的墨绯璃可以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而她却要因为知道这些内情不得安宁。
殿门外似乎有人听到墨若旖的动静,推门而入朝床榻走来。
“小旖?”墨祁㬚略带焦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扶着墨若旖单薄的肩头,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
听见墨祁㬚的声音,墨若旖才缓缓从那梦中清醒过来,她抬起脑袋,一双恍若玛瑙清溪般澄澄湛湛的眼眸茫然地望着他,小小的脸,难得透出几分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柔软懵懂,看上去颇为可怜。
墨祁㬚那个心啊,顿时就一片淋漓,完全忘记了先前墨若旖究竟是怎么欺负他的,大掌轻轻环着她的脑袋,背负起兄长的责任一下一下地哄着,“不怕,小皇兄在这儿呢,没人欺负你。”
彻底清醒过来的墨若旖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无情地拍掉他的爪子,“你大清早抽什么风?”
墨祁㬚委屈地抚了抚自己的手背,指着窗外亮堂的天色道:“不早了,午时已经过了。”
墨若旖顺着他的话抬眸望去,天色正盛,确实已经过了午时,她揉了揉脑袋,便听见墨祁㬚继续说道:“你昨日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得亏当初留了个心眼没把那盒药材扔掉,否则你杀了我我也弄不出一盒一模一样的还给十三殿下。”
墨祁㬚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墨若旖摆了摆手,问他,“你怎么在这里?奕王呢?”
“他跟着北澜誉去了司徒家,我本想找你一起去,没想到你还没起。”墨祁㬚说话的同时替她倒了一杯水,“你还不知道吧,司徒府又死人了。”
墨若旖喝水的动作一顿,“谁?”
“司徒刘氏。”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喊得最大声,死得最快,司徒齐死了数日,他的二儿子才死的,如今这个司徒刘氏,儿子昨天刚死,自己就跟着下了阴曹地府。
墨若旖走进屏风内换了身衣裳,洗漱了一番之后一边给自己束发一边和墨祁㬚说着话,“昨日你去了哪里?”
“我?”墨祁㬚把玩着桌案上的花枝,目光落在墨若旖不言苟笑的侧颜上,“你不是喊我跟奕王去刑部和万凤楼查蛛丝马迹吗?我告诉你,还真查出了些东西。”
墨若旖忽然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地方,束发的动作微微一顿,“你方才说什么?你昨日一直跟奕王一起,你们去了万凤楼和刑部?没有去司徒府吗?”
“没有啊。”墨祁㬚斩钉截铁地回道,说完便看见墨若旖沉默不语了,长长的睫毛轻轻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不由得心里一慌,试探般问道:“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墨若旖继续将玉冠扣在了束好的发髻上,缓缓道:“昨日我在司徒府,看见奕王了。”她指尖微微一顿,取了根抹额覆在她额头上的印记上,双手扯着末端在脑后绑好,“准确来说,是有人假扮奕王,出现在司徒府上。”
墨祁㬚听得一头雾水,“北澜誉看不出来吗?”
“他对奕王并不熟悉,看不出来很正常,”墨若旖收拾妥当站了起来,一身少年的装扮,雌雄莫辨的漂亮面容嘴角弯了弯,笑得一派无害,“又或者,跟你在一起的才是假的。”
“怎么会?”墨祁㬚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知是因为怕认错人被北澜奕好一顿教训,还是后知后觉别有用心的人就这么跟着自己,随时来一刀就能把他小命就玩完了的恐惧。
“等一下去问问你家奕王不就知道了,”墨若旖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走吧,咱们去司徒府转转。”
司徒府又死了人,晦气得很,全府上下笼罩在一层阴沉沉的氛围里,没有人敢靠近。墨若旖和墨祁㬚进去的时候,府上的人全部都聚集到了大厅,由北澜誉和北澜奕盘审着,据御卫说,司徒昭的嫌疑最大,有个家奴亲眼看见昨天夜里司徒昭去了一趟司徒刘氏的屋子,而且两个人还吵得很厉害,司徒刘氏还摔了一个价值连城的摆件,今日一大早,打扫池塘的丫鬟就发现司徒刘氏的尸体浮在水上,额头豁开了口子,不知是淹死的还是砸死的,总之就是死透了。
司徒刘氏的尸体被抬上来之后就放在小池塘边上,用一块白布裹着,墨若旖让御卫打开那块白布,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司徒刘氏额头上的伤口,拇指和食指圈起来半圈子大小的一个口子,像是被什么钝器砸破的,伤口豁开,泡了水,皮肤皱了起来,显得格外恐怖,但是细看之下不难发现,这伤口并不深,不足以致命。司徒刘氏身上的衣裳是完整的,也就是说她当时还没有歇息,大晚上不睡觉跑来池塘边,除非她脑子有坑。
“仵作那边怎么说?”墨若旖朝身侧的御卫问道。
那御卫不知道墨若旖要做什么,但是对方身份尊贵,自然有什么答什么,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回禀璃公主,仵作说司徒刘氏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肚大浮肿,应当是淹死的。”
听见御卫说司徒刘氏的淹死的,墨祁㬚当下便有了想法,蹲到墨若旖身边和她说道:“这司徒刘氏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池塘,肯定是要见什么人,说不定要她见的那个人就是凶手。”
墨若旖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只是她没有头绪,到底谁会约见司徒刘氏呢?思忖间,墨祁㬚忽然又说了一句话,
“小旖,我觉得司徒昭不大可能是凶手。”
墨若旖挑了挑眉,很是惊讶她这小皇兄脑子突然转得这么快了,“为何?”
难得墨若旖对他抛出问题,还一副不耻下问的模样,墨祁㬚抚了抚衣袖,正儿八经地道:“你想啊,不是有家奴说听见司徒刘氏跟司徒昭吵起来了吗?那就说明这两个人关系很不好,司徒刘氏又怎么可能大半夜来着池塘会见司徒昭呢,再说了,要吵都吵完了,还偷偷摸摸来这里商量什么,你说是不是?”
偷偷摸摸来这里商量什么?
墨若旖细软的手指摸着下巴砸巴着墨祁㬚说的这几个字,隐隐有了一些头绪,只是不待她深入想些什么,身侧的御卫忽地转了个方向,毕恭毕敬朝前地行了个礼,“卑职参加太子殿下,奕王殿下。”
墨若旖扭头,只见北澜誉与北澜奕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跟前,两个人保持着一臂距离,谁也不搭理谁。墨若旖忽然有些懊恼自己昨日的疏忽,北澜誉与北澜奕的关系一向恶劣,谁也不理睬谁才是正常的,昨日那个奕王虽然看着也冷,但是对北澜誉还是有问有答,这么明显的区别她竟然现在才想起来,真是想北澜璟的事情想多了,脑子也不灵光了。
“璃公主。”北澜誉朝她微微点头致意,一张粉雕玉琢的面容仍旧是板着,一副不言苟笑的模样,只是若能看仔细些,会发现他一双剔透的琥珀色眼眸眸光要比平素柔和了一些。
“太子殿下,奕王殿下,”墨若旖拉着墨祁㬚站了起来,分别朝二人问了一声好,继而故作好奇地问道,“找到凶手了吗?”
一提起这个,北澜誉的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他抿了抿唇,声音忍不住透出了一丝微不可闻的烦躁,“还未找到。”
这凶手明知道他在查探司徒齐的死因,竟然还顶风作案又杀了一个人,偏偏他还没有任何线索去抓捕这个凶手,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愤怒。
墨若旖的目光转到了北澜奕身上,对方正好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北澜奕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眸光沉沉,喜怒不形于色,从容不迫地站着,墨若旖无法判断北澜奕是不是比北澜誉知道多一些什么,只好收回了目光,暗暗扯了扯墨祁㬚的衣袖,示意他等一下找个机会问问北澜奕。
“凶手狡猾,太子殿下不必动怒,”墨若旖声音略微顿了顿,眸光流转,不经意地放轻了声音,像是在感慨着什么,“凶手还跟司徒刘氏约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会面,想来肯定是早有预谋,一时抓不住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