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华庚这个家伙在干嘛?为什么不接电话呢?”连着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之后,卜慌气的把手机扔到沙发上,然后气哼哼的接着说道:“不找他的时候,他一天打几个电话,嘘寒问暖,热情似火,那股热乎劲能把你熔化。现在有急事用到他了,他反而不接电话了,这算哪门子事啊?这个王八蛋!”
不到气急败坏绝不会吐脏字的卜慌有些失态的在杨丽面前骂起了大街。
“卜哥,我说句话你不要不愿听。”看着卜慌气的来回跺脚,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高风一边站起身来给卜慌递烟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如果像你所说的那样,他常华庚真的那么成功做了大老板的话,电话不在身边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他之所以不接电话是不是害怕你有事求他而故意不接的?监狱是个大染缸,更是一个特殊的小社会。在这个鲜为人知的群体里,来自五湖四海的人聚在一起,为了生存,为了各自的利益而相互利用,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信誓旦旦的‘两肋插刀’的事情不足为怪。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对于这些因为特殊原因临时走到一起的人来讲,一旦刑满释放离开那个四面高墙的地方回到社会上,有多少人还能保持在监狱的时候的情谊?又有多少人还记得曾经的誓言?所以......”
“你说的这种现象不是没有,但也不是全部。特别是常华庚,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的人。”不等高风把话说完,卜慌便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一边给杨丽倒水一边接着说道:“不是我在这里邀功请赏,更不是自我标榜,在海福监狱的那几年,如果没有我的巧妙帮助,他常华庚能如此顺利的‘出来’?不可能。不说会死在那里吧,至少会带着一身病走出监狱。高风,你还记得那年夏天我帮常华庚的事情吧?”
说到这里,卜慌微笑着看看高风。
“怎么能不记得。那个时候咱们一起在《育新周报》编辑组改造,你帮助常华庚的前前后后我是最清楚的。说句实在话,一是你心好,二是他常华庚运气好碰上了你,否则,这个家伙能‘时来运转’毫发无损的走出监狱?根本不可能。咱们出监好几年了,但到现在我还记得他跪在你面前激动地热泪长流、千恩万谢的样子。”听了卜慌的话,高风也笑了笑,然后看着卜慌说道。
“卜大哥,是怎么回事啊?咋听得我迷迷糊糊的?”这时,坐在一旁一直没有插话的杨丽也好像暂且忘记了内心的痛苦和来蓝海市找卜慌的目的,饶有兴趣的看着卜慌问道。
“好吧,这家伙看到未接电话的时候一定会给我打过来的。借着这个时间我就给你讲讲那件事!”见杨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卜慌也来了兴趣,拿起一支香烟点上火,一边吸烟一边接着刚才的话题讲了起来:
“有一年夏天的一天,因为下雨,我们监区的服刑人员都没有出工劳动,而是在监狱民警的组织下进行学习。我是监区‘罪犯教员’,那天负责为二中队的罪犯上政治课。常华庚是二中队一分队的服刑人员,所以参加了那天的学习......”
“你说的这个常老板和你在一个监区服刑啊?那杨新疆呢?”杨丽好奇的插话问道。
“杨新疆当然在,他是罪犯监督岗,是在教室门口负责值班的。他也认识常华庚。”冲着杨丽笑了笑,卜慌回答道。
“哦,哦。”杨丽一边说一边点点头。
“在帮大家读了半个小时的报纸之后,负责监督学习的警官让我们课间休息,然后端着茶杯走出教室,到值班室找其他民警聊天去了。这个时候,教室里只剩了我和五十多名服刑人员。百无聊赖,我坐在讲台上的桌子后面看小说。可看了没有多一会儿,台下的一阵骚乱把我吓了一跳。我抬头一看,只见几名服刑人员不知为什么把常华庚围在中间又骂又打。我赶紧放下小说冲到台下拉架。可是......”
“啊?服刑的人在监狱还敢打架啊?杨新疆这小子坏得很,在外面的时候就爱打架,在那种地方也没有少惹事吧?”这时,杨丽又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看着卜慌问道。
卜慌没有回答杨丽的话,而是微笑着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等我跑过去一看,眼前的情景把我吓了一跳:只见几个膀大腰圆的犯人揪住身材瘦小的常华庚,有的扯头发,有的揪衣领,有的甚至往常华庚的脸上吐唾沫。我赶紧冲上前去把他们拉开。值班民警不在,我就是这个教室的‘老大’,对于我的话他们还是不敢不听的。直到这个时候几个人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手,而常华庚则如临大赦般的蹲在地上,用衣袖擦着被别人吐在脸上的唾沫。唉,当时的常华庚实在太可怜了。一个曾经威风八面的公安局长,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被几个毛头小伙子如此的羞辱,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啊!”
说到这里,卜慌禁不住一边叹气一边摇起头来。
“新疆回到家之后,很少跟我们提监狱的事情。在我们这些没有在那种地方呆过的人的印象里,一个人坐了牢,在那种地方可能会受监狱民警的欺负,但没有想到犯人之间竟是个样子。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这样呢?”听了卜慌的话,杨丽一脸惊恐和不解的看看卜慌和高风说道。
“杨姐您真的不知道,监狱是关押犯人的地方,负责管理我们的是监狱民警。有工作制度的约束和太多的规定在,民警是轻易不会对我们这些犯人动手的。反倒是犯人,相互之间经常会发生打架斗殴的事情,那些没有朋友、家在外地、经济条件不是很好、身体瘦弱的人受欺负是常有的事情。持强凌弱、欺软怕硬的现象要比社会上严重的多。卜哥说的关于常华庚的事情只是其中之一,比这严重的多得是,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见杨丽的茶杯里没有了水,高风站起身来一边帮她倒水一边微笑着说道。
“唉,没本事的人走到哪里都受欺负,这个社会就是这个样子,真的没有办法!”杨丽点点头,忧心忡忡的说道。
“由于救了常华庚一次,所以,常华庚对我心存感激。事情过去没有几天,在我晚上加班写稿件的时候,他来到了我的办公室,见了面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我千恩万谢。那天晚上,我没有写稿件,而是和常华庚聊了整整一个晚上。通过聊天我才了解到常华庚在监狱里收的委屈,而且有一种不妙的预感:目前的悲惨境遇已经让他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不想办法缓解这种局面,说不定要出什么大事情。于是,第二天我便把常华庚的情况和严重性报告给了监狱民警。结果,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常华庚便从劳动分队调到了老弱病残分队,负责种植和管理为整个监区的树木和花草,直到刑满释放。劳动强度降低了,没有人再欺负他了,常华庚的处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而他的改造积极性越来越高,后来还因为表现好减了两年的刑期呢!”说到这里,卜慌如释重任般的松了口气,然后冲着杨丽和高风开心的笑了笑,一脸的成就感。
“你对常华庚的恩情我是知道的,话说严重一点,如果没有你和监狱领导及时沟通和你在监狱民警当中的威望,常华庚是不可能从劳动分队调到老弱病残分队改造的,如果是那样,他常华庚就要在劳动分队干到刑满释放。就凭他那小身板,应付那么大的劳动量,八年的改造结束后,他不死也残,要想平平安安的走出监狱是不可能的。”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高风一边看看卜慌和杨丽一边接着说道:“但现在的情况是,人家常华庚是不是记住了你对他的好?在现在这个物欲横流、人心浮躁的社会,还有多少人会守住自己的道德底线,用报恩的心态对他身边的人?就拿......”
“高风,我打断你一句话。”不等高风把话说完,卜慌便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刚才说的那种现象确实存在,那种见利忘义、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也不在少数。这种现象的出现,与个人的道德修养和做人的原则有关,与社会大环境的侵染也有关。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行事风格,别人怎么做、做什么样的人咱不想管也管不了。但在我的印象里,常华庚还不应该是那种人。”
“哦?你对他这么有信心啊?你是不是不了解南方人的做事风格?特别是南方的商人,说见利忘义有些夸张,但做任何事情都是以利益为重,无利不起早啊。常华庚这个家伙是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说不定现在早就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把你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
“你小子完全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个社会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啊?他常华庚就这么不是东西?你太绝对了!”卜慌站起身来,一边说话一边轻轻的拍拍高风的肩膀接着说道:“我还没有出监的时候,常华庚从遥远的西莞亲自跑到海福监狱,带着满满的一大堆东西来看我,这件事情你不知道吗?西莞海福一南一北,相距几千公里,他能亲自跑过来看我,有多少人能做得到?他带来的东西你没有少吃吧?”
“嘻嘻,是的,是的。”高风一边说一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在此之后,常华庚几乎每个月都会往我的账上打些钱,虽然我多次写信让他不要寄了,但他始终没有听过。我初略算了一下,两年多的时间里,常华庚跟我打了好几千块钱。这件事情我跟你说过的,你不会忘记了吧?我们只是狱友,我也只是尽了一些微薄之力帮了他一些小忙,而常华庚却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高风啊,你想想看,别说是普通的朋友了,就是亲兄弟能不能做到这一点?”看着高风,卜慌语重心长的说道。
高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杨丽也点点头看着卜慌说道:“是啊,卜大哥说的这个常华庚还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做的这些事像个有良心的人。两年几千块钱,这可不是个小数啊!想当年杨新疆在监狱的那几年,我这个当姐姐的也没有给过他这么多钱。”
说到这里,杨丽看看卜慌接着着急的说道:“但是,我就想不明白了:既然这个常华庚不是个坏人,可他为什么不接你的电话呢?现在怎么办?新疆儿子的事情怎么办呢?”
“是啊,我也急啊!不过我深信,常华庚之所以不接电话一定是有原因的。一旦他看到我的电话,一定会打过来。小丽妹妹,您也放心,只要常华庚答应我寻找杨新疆儿子这件事,他就一定能够做到。从目前我有的朋友中也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做这件事。咱们耐心等等,再等等。”
说到这里,卜慌站起身来,一边冲着高风和杨丽勉强笑了笑,一边背着手在客厅里转开了圈子。
其实,此时的卜慌比谁都着急。在他的心里,杨新疆就是他的亲兄弟,现在亲兄弟的孩子找不到了,他能不着急吗?
于是,卜慌一边围着客厅转圈,一边在心里暗暗的骂着常华庚:老常啊,你个不争气的家伙,为什么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让我在高风和杨丽面前丢人现眼呢?
其实,卜慌不知道,此时此刻,在西莞,在常华庚豪华别墅的后花园里,常华庚比卜慌还急,正对着他的助理发火呢!
“你现在就跟我讲清楚,接到电话之后,你为什么不及时告诉我?你知道这是谁吗?是谁给你的这个胆子?”常华庚掐着腰站在助理跟前,横眉冷对,怒火中烧,说话的口气就像训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董事长,是这样子的。”年轻的助理已经跟了常华庚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被常华庚骂。所以,他吓得腿发软,心发慌,低着头小声回答道:“其实,听到手机响之后我就到后花园找您,发现您躺在藤椅上睡着了。我知道您这些天应酬太多,需要休息,而且今天晚上我们还要请市公安局的领导、您过去的那些同事们吃饭,所以我就没有打扰您,想让您多休息一会儿。没有想到......”
“好了,你不说了,等会儿我再找你算账,把手机给我!”愤怒的指指助理的额头,常华庚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手机,转身坐回到椅子上,然后匆忙的拨通了卜慌的电话:
“老卜啊,我是常华庚,您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对着电话,常华庚明知故问,说完话之后,又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你小子就是明知故问,我是不是给你打过电话你心里不清楚啊?实话告诉我,你刚才不接我的电话干什么去了?是不是背着老婆找小姑娘调情聊天去了?要不然......”
“哈哈哈哈,老卜,你现在真的变了,‘背着老婆找小姑娘调情聊天’这样的话也能从你这个老古板嘴里说出来,这简直是社会进步发展的一大进步啊,哈哈哈哈哈!”不等卜慌把话说完,常华庚便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不开玩笑了,我现在有件着急的事情需要你帮忙。”卜慌可没有心思跟常华庚开玩笑,把杨新疆的儿子被他前妻拐走、杨新疆本人闻讯后在监狱闹事的情况跟常华庚详细的说了一遍。最后,他对着手机说道:“老常啊,在海福监狱的时候你知道我和杨新疆的关系,现在他的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自己又不在家,我能不管不问吗?还有,杨新疆你也认识,他的脾气秉性你是知道的。如果儿子找不到了,他在监狱里闹出什么事情很难说啊。所以,万般无奈之中我才找到你。听杨新疆的姐姐杨丽说,与杨新疆离婚后,他的前妻一直在你们西莞打工,西莞已经成为了她的第二故乡。所以我们判断,这个狠心的女人把儿子拐跑后一定是跑回到了西莞。你知道,西莞是全国名列前茅的大城市,人口上千万。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们去哪里......”
“好了老卜,你不要再说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没有把我当兄弟看啊。万般无奈,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想起我,你真是太见外了!杨新疆是你的朋友我知道,但也是我的朋友啊,在海福监狱的时候他没有少帮我,现在他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管吗?”不等卜慌把话说完,常华庚便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接着说道:“如果你们觉得杨新疆的前妻就在西莞,找人的事情你就放心吧,我就是把西莞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坏女人找出来。杨新疆的前妻我不认识,也没有见过。所以,现在你马上找一个认识这个女人的人一起来东莞,协助有关部门找人。现在,你马上把你和与你一起来的这个人的身份证拍照发给我,我让人帮你们订机票,今天你们就赶到西莞来,我现在马上找有关的人说这件事,就这样吧,挂了!”
说到这里,不等卜慌再说什么,常华庚便挂断了电话,然后对着站在一旁的助理说道:“你现在马上办两件事!”
“董事长,您说。”助理赶紧翻开手里的笔记本,然后毕恭毕敬的看着常华庚。
“等会儿我的朋友会给我发两个人的身份证,你想办法订两张今天从蓝海市到西莞的机票,而且一定要头等舱。有问题吗?”看看助理,常华庚一脸的严肃。
“没问题,保证做到。还有呢?”冲着常华庚点点头,助理小心翼翼的问道。
“马上给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马晓东打电话,就说我有急事见他,让他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在办公室等我!”说到这里,常华庚停下话题,急匆匆的走出后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