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的门缓缓打开。
强烈的阳光让郭复的眼睛很不适应,但他还是非常喜欢现在这种感觉。
禁闭室里的那种暗无天日,那种局促的近乎窒息的空间,郭复这辈子都不想再遇到了。他甚至在想,如果不是鸾佩,他现在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
在禁闭室的半个月,如果不是鸾佩,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熬过去。
原本以为鸾佩也会跟其他人一样,落井下石,可郭复却怎么都想不到她竟然在那种场合说出一番那样的话。
卫兵打开郭复的手铐。突然,“砰,砰”远处传来两声清脆的枪响。
郭复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卫兵谐谑道:“你的运气真不错,他们就没你那么幸运了。”
郭复忙问一旁的张帮民:“他说什么?”
张帮民一脸黯然:“有两名出逃的华工被抓回来,被处以枪决了。”
郭复一脸惊讶:“怎么会这样?”
张帮民长出了一口气:“费尔逊他们新定的规矩,以后但凡有华工出逃,全都要枪决。”
郭复不知是由于愤慨还是胆怯,身体禁不住瑟瑟抖了起来。
他突然觉得,阳光下的事物也并不见得都那么美好。
工棚里的气氛紧张而沉闷。
李忠孚、徐道原、大有都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大有沉不住气,第一个出声:“你们俩到是说句话,咱到底该咋办?”
徐道原长叹了一口气:“今天白天有两个人被枪毙了。”
李忠孚看了一眼徐道原,略作思忖:“再这么下去不是被德国人打死,就得被英国人祸害死,反正没啥好果子吃。”
大有把目光转向徐道原:“老徐,你是咋想的?”
徐道原搓了几下手:“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大有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说我能听懂的。”
徐道原换了一个坐姿,悄悄看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说:“与其被动等死,不如主动出击。”
李忠孚与大有迅速对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徐道原话中的含意。
大有也压低了声音:“也就是说,与其这样,还不如豁出去拼一把。”
徐道原微微点头:“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背地里图谋不轨?”一个爽朗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大有、李忠孚变了脸色,纷纷朝门口转身,而徐道原已经蹿了出去。
郭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工棚里,徐道原的右手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
大有缓缓起身:“我们刚才说的,你都听到了?”
郭复淡淡一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工棚内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而沉闷。
徐道原缓缓地说:“我的手稍稍一用力,就能废了你这只胳膊,你信不信?”
郭复平静地说:“徐先生,别紧张。”
李忠孚出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郭复望了一眼李忠孚和大有,嘴角再次扬起他那标志性的笑容:“再怎么说,我们也算老朋友了。有你们这么招呼朋友的吗?”
“也是。”徐道原松开手,脸上也露出平时那副慵懒的表情,“里边请吧。”
郭复倒没拿自己当外人,往屋里走了几步,坐到床铺上,望着大有、李忠孚:“你们也坐。”
大有把脸一沉:“姓郭的,少跟我来这套。你到底想怎么样?”
郭复略作思忖,正色道:“不管你们想做什么,都算我一个?”
大有冷笑一声:“你都差点跟冉震百睡在一张床上了,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如果不带上我......”郭复又笑了,“我就把今天听到的告诉费尔逊。“
“你敢?”大有面色一变。
郭复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姓郭的是个土匪不假,但从来都说一不二。”
徐道原盯着郭复,瞳孔渐渐缩小:“你就不怕出不了这个门?”
“徐先生当然有这个本事。”郭复的脸上掠过一丝惭愧之色,随即显得极为愤慨,”但请您不要忘了,我是一个中国人,我的工友被执行枪决,我的心里也很难受。每个人都会做错事,我希望能有一个恕罪的机会。“
徐道原、大有、李忠孚对视良久。
李忠孚第一个开口:“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算他一个吧。”
徐道原缓缓说:“孟子说:耻之于人大矣,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
大有望着徐道原:“这么说,你也同意了?”
徐道原点头。
大有看了一眼郭复,脸上显出疑惑的表情:“可我总觉得这小子没安什么好心。”
郭复蓦然起身,从怀里掏出匕首,把柄朝着大有递过去:“那你就杀了我吧。”
大有牢牢握住匕首的手柄,目光中杀气大盛:“好,我就满你的愿。”言毕,抬手朝郭复前胸刺去。
“等等。”就在匕首行将刺中郭复的那一刻,李忠孚一把握住了大有的手腕。
郭复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这一次,自己又赌赢了。
冉震百已经靠不住了,自己又得罪了费尔逊,只有加入李忠孚他们一伙,自己才能获得暂时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