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勒镇位于法国诺曼底和布列塔大区的交接处,是英、法联军非常重要的中转站。战时的各种物资都会通过轮船送到这里,再经过人力卸船装车供应前线。
华工十三营在费尔逊、马奎尔的带领下,坐上闷罐一样的列车到了卡勒。
稍事休息,华工们便开始了忙碌。
大有一声不吭,只是闷着头把装满大米的麻袋重重丢上火车车厢,随后再去搬下一袋,到了车厢下面,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上一丢,任由麻袋横七坚八地躺在地上。
李忠孚见此情形,就只好先把自己肩上的大米卸下来放在一边,将大有丢下的大米摆整齐,然后再把自己的码放在上面。这样一来,速度自然就慢了。别的车厢都装满了,这节车厢才装了三分之一还不到。
冉震百巡视到了这里,纵身跃上车厢查验,正好看到大有这副出工不出力的样子,不禁有点火了。
大有再次丢下一袋米,刚转身走了两步,就被冉震叫住了:“你给我回来。”
大有停步回身:“咋了?”
冉震百虎视眈眈地盯着大有:“你小子在家也这么干活?”
大有原本就憋屈得不得了,见冉震百一副找茬的样子,不禁也瞪起了眼睛,顶撞道:“老子在家不干活。”
“脾气还挺大。”冉震百突然用脚尖一挑大有刚刚丢下的那袋米,口中低叱了一声,“接着。”这重达100斤的袋子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呼”地一声朝大有飞过去。
大有也不在乎,侧身一闪随即伸出一支胳膊,“嘭”地一声把飞过来的米袋子夹在了腋下。
“有两下子,怪不得这么横。”冉震百冷笑一声,指了一下车厢,“这回给我好好放。”
大有也冷笑一声,另一只胳膊也抓住袋子,本想朝冉震百掷过去。谁知却被另一只手按住了袋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兄弟,忍一时风平浪静。”
大有一看见是李忠孚,不由涨红了脸:“你让我怎么忍?”大有指指四周,“李大哥,你又不是没看见,这根本就是没拿咱当人看。”
原来,各个华工营之间的工作场地都用铁丝网隔开了,门口有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守,不准华工随便进出,就连厨房和厕所也都在工场里。
李忠孚当然看到了,他拍拍大有的肩膀:“ 咱都是中国人,别让外人看笑话。”随即,从大有手里夺过袋子,“你去装那边那车。”
大有愤愤地看了一眼冉震百,掉头离开。
李忠孚把手里的米袋子整齐地码放在车厢里,朝冉震百笑道:“都是年轻人,说话有点冲,冉连长,您别往心里去。”
冉震百哼了一声跳下车厢,到别处巡视去了。
很快到了休息时间,由于第一天来,对这里的功能区划分还不了解。李忠孚想去方便一下,于是找人问清了厕所的位置,就匆匆忙忙赶过去。
华工的厕所一共有六个蹲位,李忠孚去的时候,其他五个都满了,刚好剩下一个。就在他刚想跨上去的时候,竟有人抢在他前面占了他的窝,嘴里还呻吟着:“哎呦,哎呦,痛死我了。”
李忠孚一看,抢他蹲位的人正是郭复。
见郭复一副痛苦之色,李忠孚出于好意问道:“你没事吧?”
郭复没搭理他,随着一阵排泄的声音传来,郭复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惬意的表情。
李忠孚想在边上等一会儿,可郭复居然从兜里掏出一张报纸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李忠孚又看了一眼其他蹲位上的几个人,好像也没有短时间结束的意思。
虽说是件小事,但这可真急坏了李忠孚。人有三急,还真不是能忍的。
“你可真是死心眼,那边也有厕所。”郭复指了一下门。
李忠孚忙问:“那边?”
郭复目光依旧注视着报纸:“出了这个门往右转,大约十米远,有一座白房子。”
李忠孚想也没想:“谢了,我这就去。”说完之后还是望着郭复没动。
郭复的脸从报纸后探出来:“你咋还不去?”
李忠孚略带些畏惧地指了一下郭复手里的报纸:“反了。”
郭复把眼睛一瞪,呵斥道:“走开。哥就愿意反着看。”
李忠孚刚出了门,郭复就提起裤子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直到看着李忠孚进了他说的洗手间,郭复脸上不禁浮现出了一种阴谋得逞后的笑意。
郭复一溜小跑,跑到费尔逊的住处,边敲门边喊:“费尔逊队长,您在吗?请开门,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反映......”
敲了十几遍,也没人给郭复开门。
郭复的头上不由见了汗,心想:好不容易逮住的机会,不会就这样夭折了吧......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费尔逊一手提着马鞭,一手握着缰绳,骑在一匹高大的军马上,威风凛凛地从大门驰入。
郭复见此情形,心中暗喜:老天有眼......
李忠孚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净的洗手间。
他也是第一次接触抽水马桶。
虽然不知道这是蹲的还是坐的,但至少让他敢肯定,自己的“问题”一定要在这解决。
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做出选择了,李忠孚觉得还是蹲在上面更舒服一些......
问题终于解决了,就在他准备从马桶上下来的时候。
外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李忠孚吃了一惊,他抬头一看,原来这门是带插销的,自己匆忙之间竟忘了锁门。而让他更吃惊的是费尔逊竟站在自己面前。
费尔逊望着李忠孚蹲在马桶上那副窘态,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捂住了鼻子,皱起眉高喊:“见鬼!你在干什么?”
李忠孚赶忙提起裤子:“报告长官,我在解大手。”
费尔逊的眼里仿佛像冒着火,一把揪住李忠孚大发雷霆:“赶快出来!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李忠孚莫名其妙地被费尔逊拉扯着,从洗手间拽到外面。
费尔逊边走边骂:”蠢货,你都干了些什么?“
外面的华工见此情形,三三两两地围过来看热闹。
李忠孚见有人聚了过来,不禁有点急了,他一把挣脱费尔逊的手:“长官,我不就是解了个手,你又何必这样大惊小怪呢?”
费尔逊充满敌意地瞪着李忠孚,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说什么?“
李忠孚忍无可忍,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腕,把费尔逊的手强行掰开。用力一推,把费尔逊推得后退了几步。
费尔逊怒不可遏,抡起手里的马鞭朝李忠孚抽了过去。“啪”地一声,李忠孚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道鲜红的血印。
李忠孚一愣,怒视着费尔逊:“你怎么打人?”
华工们对费尔逊出手伤人,也开始议论起来。
大有挺身而出,不满地质问费尔逊:“你凭啥打人?”
费尔逊不理大有,而是气急败坏地高喊:“卫兵!”
一队持枪卫兵分开人群走进来。
费尔逊面色铁青,指着李忠孚:“把他带到那边——罚站。”
众卫兵一拥而上,把李忠孚按住、带走。
这一切都是郭复一手策划的。
郭复用一只手表讨好冉震百,从对方那里得到了一个极有价值的信息:英国人的等级制度极为森严,费尔逊吃的、用的,任何物品都不准黄种人去触碰。冉震百告诉他,可以在这方面想办法,故意制造英国人和李忠孚之间的矛盾。上策就是借英国人的手除掉李忠孚。
于是,郭复就故意指点李忠孚去英国军官的洗手间。然后,再偷偷地报告给费尔逊。
对今天这样的结果,郭复也有点始料不及,李忠孚不过就是去了英国军官专用的洗手间而已。费尔逊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
他哪里知道,费尔逊本身就是个严重的种族主义者,而这场战争又让他变得歇斯底里。
郭复冷冷地盯着李忠孚的背影,不管怎么样,对方受到体罚,总算出了自己胸中的一股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