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的汤面渐渐凉了，青白的小葱飘在碗边，墨若旖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便匆匆吃了两口抓紧时间办正事，她朝那老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墨祁㬚这厢刚把汤面吃完，抬头就瞧见墨若旖招来老板，暗暗挤眉弄眼问她想做什么，墨若旖却是微微侧了侧脑袋，示意他先不要管。

“小公子可是有事？”那汤面摊子的老板用手上拿着的抹布擦了擦手，笑容和善地问道。

“有的，想问问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这儿摆摊子？”墨若旖和颜悦色地道，一张初雪般清丽精致的小脸灵气无害。

“是啊，一直都在这儿。”那老板应了声，脸上微微多出了几分防备之意，“小公子可是想打听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墨若旖取出了十两银子搁在桌案上，扣去了两碗汤面钱还余下不少，瞥见那老板眼神瞬间亮了一下，她便继续道：“就是想问问你，这司徒府的事情你了解多少，近来有没有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情。”

司徒府的事情如今街知巷闻，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以前旁人不敢乱嚼舌根，怕的就是司徒齐找他们算账，如今司徒齐也死了，顾忌自然没那么多了，再加上有钱能使鬼推磨，那汤面摊子的老板一下子便如同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话：“嗨，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小公子只是想问司徒府的事情，我在这司徒府的后巷摆摊子也有好些年头了，对于他们府上的事情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其实这司徒府吧，表面山看着风光，内里啊可脏了，就拿这司徒府的当家主母来说，那叫一个心肠歹毒，平日里苛待下人便罢了，连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小孩子也不放过，”言及至此，那汤面摊的老板声音忽然染上了几分愤懑之情，“那个被活活打死的五夫人，肚子里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要我说啊，司徒齐横死就死报应.......”

那汤面摊的老板絮絮叨叨还说了许多事情，无非就是一些关于司徒刘氏如何虐待秋雪，如何逼死她的一些细节，墨若旖默不作声地静静听着，嘴巴里的面条渐渐变得索然无味，难以下咽，世间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她从这些话语里面仅仅只能想象得到一些画面，至于那些打在秋雪身上的棍子，那些烙在她皮肉上的痛苦和伤害，她并不能体会一二。

二人听了好一会儿，街巷过往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汤面摊子迎来了新的顾客，那老板连忙去招待，无暇再过来。墨祁㬚将吃完的空碗往一推，看着一眼墨若旖还剩了小半碗但是已经干掉了的汤面，压低声音说道：“现在要去做什么？”

墨若旖收回微微飘远的思绪，率先起身往司徒府的后院方向走去，“我先混进去司徒府打探一下内情，若是凶手还没走，肯定还会出手的。”

墨祁㬚紧跟其后，“那我呢，我做什么？”他知道的内情并不多，所以听得稀里糊涂的，但是他实在是很想帮着做一些事情。

墨若旖沉思了片刻，交给了他一个十分适合他的任务，“你去找奕王，和他去一趟酒巷子和大理寺卿，打探一下那日关于司徒靖追捕刺客的细节，天黑之前在护城河前等我。”

一听见说要去找北澜奕，墨祁㬚浑身都抗拒起来，只是还未等他义正言辞地表达拒绝之意，墨若旖便翻进了司徒府的后院，人一下子没了踪影，他无奈之下，只好不甘不愿地转头去了奕王府。

自从司徒齐死了，司徒府便四分五裂，门可罗雀，连带着下人也走了不少，可谓是树倒猢狲散，所以墨若旖毫不费力地寻了一个落单的丫鬟敲晕，将她的衣裳换上，乔装了一番便混入进了主院。

墨若旖的想法是，倘若杀死司徒齐的人就是司徒府的人，那么在司徒府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他要杀的肯定不止一个司徒齐，那么命案还会再发生。亦或者，杀死司徒齐的人并不是司徒府的人，那么就只剩下苏家的势力，既然苏虞丁要把司徒齐这颗棋子摒弃，那么肯定会斩草除根，司徒齐那个老贼，奸诈狡猾，死了也会拖着苏虞丁下水，这种情景下，苏虞丁派来的人一定会和她一样，伪装着潜伏在司徒府内，伺机搜刮那些对苏家有害的证据，昨夜她不熟悉司徒府的地形，所以不能贸贸然就潜进来，她自己的斤两自己还是很清楚的，对付一个普通的锦衣卫都很吃力，更不用说苏虞丁的人了，眼下青天白日的，她做足了准备，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墨若旖正想去司徒刘氏的屋子瞧一瞧，还未走到屋前，身后忽地响起了一道声音，

“木桃，木桃，你不去四夫人的屋子里候着，往大夫人屋子里走做什么？”

墨若旖闻声回头，只见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伯正站在她身后，管家模样，丧眉搭眼，面相刻薄，一看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想来这人叫的定然是她这张脸的主人，墨若旖连忙低头，故作一副顺从恐惧地样子走到他跟前，解释道：“四夫人叫奴婢来找大夫人一趟，奴婢正准备进去呢。”

反正那四夫人昨夜与司徒旭偷情，定然会支走身边伺候的丫鬟，要是她不承认要丫鬟来找司徒刘氏，墨若旖就直接将这件事情抖出来，然后趁乱逃跑。

那管家也没有多起疑心，只是一脸刻薄地道：“下次若是再乱跑，小心夫人扒了你的皮。”眼下司徒齐死了，司徒府里的女人之中，地位最高的自然而然就是司徒刘氏了，一个个见风使舵的使劲儿地要讨好她。

墨若旖故作惶恐地点了点头，跟在他后面走着，刚刚走出几步，便看见几个人急冲冲地朝司徒刘氏屋子的方向跑来，仿佛遇见了厉鬼一般，神色惊恐不已。那管家拧眉指着他们喝道：“你们几个急吼吼的做什么，也不怕扰了夫人清净，是不是都不要命了！”

那几个人奔走至管家面前，为首一个奴仆惊恐睁大眼拽着管家的袖子地喊道，声音透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不，不好了，赵管家，二少爷，二少爷死了......”

闻言，赵管家脸色陡然一变，反手就给了那奴仆一巴掌，怒骂道：“混账东西，这种事情也是能胡说的吗？要是让夫人听到了定然杀了你。”

那奴仆被这一巴掌打蒙了，反应过来立刻摇头辩解道：“是真的，他们都看见了。”话一出，与他一道奔走的几个人连忙点头，纷纷七嘴八舌地道：“是真的，二少爷死在了四夫人的屋里，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赵管家心里一咯噔，知晓此事的严重性，连忙朝他们招手，面容凝重地道：“你们几个跟我来，去跟夫人说明情况，若是有半点儿欺瞒，当心我饶不了你们。”

墨若旖趁着这几个人跟着赵管家走了，便独自一人悄悄往四夫人屋子的方向去了，一路上倒是没看见什么人，刚刚走近屋门便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屋子里虽然一片漆黑，但墨若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四夫人，此时她衣衫不整，神情恍惚，一张脸上布满了泪痕，墨若旖走近的时候，她抬起头，一双眼睛惊恐万分，竭力地往后缩，嘴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道：“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夫人，”墨若旖在她跟前蹲下，伸手扶着她的肩膀，试图稳住她的情绪，“我是木桃啊，我相信人不是你杀的，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听见木桃的名字，四夫人神情似乎有些缓和，待仔细看清楚了眼前的人之后，她便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反手按住了墨若旖细细的手腕，激动得道：“木桃，木桃你要帮我，我真的没有杀人，我醒来二少爷就死了，我真的没有杀他，没有.......”

四夫人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自己没有杀人，墨若旖任由她叫唤了一会儿，便轻轻打断了她，“四夫人，我相信你，但是大夫人未必相信你，你和我详细说说，我走开之后和二少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没有人相信你的清白。”

或许是被墨若旖的语气镇住了，四夫人张了张嘴巴，凌乱的发髻和脸上未干的泪痕让她看起来十分狼狈，但是怎么狼狈，也终究比不过被当成杀人凶手要好，她扶着脑袋，似乎是想要仔细回忆起后半夜的事情，“我，我记得我睡着的时候，二少爷还是醒着的，后来，后来......”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什么也记不起来，说着说着她便捂着脑袋哭了起来，“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

墨若旖看她这副样子，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站起了身，顺着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走进了内屋，司徒旭的尸体就横在床榻之上，上半身光着，下身在被褥里，脖颈上一条三指宽的口子，从左侧横到了右侧，差点儿没把他整个头颅砍下来，暗红色的血流了一地，一双眼睛凸出，眼珠子布满了交错的血痕，似乎是死得很不甘心，因为有墨绯璃的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墨若旖平素看见的血腥场面并不多，乍一看之下怔愣了许久，强忍着心头涌上的恶心，她往前走了两步，蓦地看见那暗红色的血泊里似乎有半个残留的脚印子，只是还未等她细细查看，窗外小径上便响起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她连忙转身走出去，在四夫人身后跪了下来，借着柱子半藏匿着自己的身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起眼。

司徒刘氏人未到声先到，一嗓子嚎哭着被人搀扶进来，“旭儿！我的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