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拥着家灿刚出寝宫，忽见两个内侍太监跑出来将值守在外的几名太医叫进宫里。众人心中一沉，赶忙驻足，又等了半炷香的功夫，便见几名太医悲叹地走了出来。

微微一怔，家灿心道不好，忙带着众人又复入寝宫，只见在御前伺候的宫女太监已将事先预备好的吉服换在中元身上。

知晓皇帝已然驾崩，众人不由跪在龙榻前放声痛哭。

一番昏天惨地之后，赵宫赞转了转眼睛，忙对家灿道：“皇兄已升天，为今之计应速速召集群臣于皇极殿内，一来凭吊圣上，二来宣读遗诏，早定名分。”

几人恍然大悟。赵宫赞先将皇帝后事托付几个御前太监操办，便赶忙跟着家灿等人来到皇极殿。

可敲了几次殿前召集群臣入宫的大钟，众人半晌却未见一人前来。心中猛然一抖，陈继善预感事态异常，忙对汪东升道：“紧要关头如此蹊跷，外面恐生变故，不如速速将太子殿下移到你近卫师团的营地里，如有大军拥护，不愁殿下难正大位！”

听陈继善言之有理，汪东升又对赵宫赞道：“此番我只身进宫，除了几个随从，卫队尚在府中。皇宫离我驻防营地还有六七里的路程。这一段路只好让你统领的皇家护卫前来护驾了。”

“好，我这就去集合护军！”瞧着二人业已安排妥当，赵宫赞正欲离去，不想却被家灿叫住。

“慢着！你们先随本宫回东宫一趟，我带上个人后咱们再走！”

知道家灿心中还在惦念眉心，汪东升不禁皱了皱眉头：“殿下！东宫距皇极殿尚远，如今宫外吉凶未卜，应速速前往近卫军驻地，切不可儿女情长啊！”

“是啊！待到殿下登基后，还有与之相见的机会！”看出家灿也是一个情种，陈继善也心急如焚。

转头望着东宫殿宇露出的一角，家灿眼中噙泪。皇位权势在自己心中都不如那个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

失去了你，纵然赢得天下又有何用？

“不行！没有她，我哪儿都不去！”

眼见大事就要被家灿心中的情愫所误，小展赶忙近前一步，苦心劝道：“殿下先和众位大人们先走，东宫里的一切都交给我料理。我向殿下担保，一定会把太子妃完好无损地带到你身边的。”

几人觉得这方办法甚妥，正要拉着家灿先到护军营中，忽见皇极殿的广场上一阵大乱。大殿外当值的一群宫女太监正被闯进来的一伙军兵肆意追赶。

揉了揉哭红的眼睛，家灿终于瞧出那些军兵的衣着。原来这些人都是家煌的部下！

心头猛然一抖，家灿已料到大事不妙。虽和家煌名为兄弟，可自己从小到大却没跟他有过一丝的手足之情，也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只会舞枪弄棒的粗莽汉子却成了自己时刻需要防备的人。

如今父皇已去，尸骨未寒，他这会子带兵闯来，定是安了不臣之心！

看着那群凶神恶煞的军兵由远而近地向皇极殿奔来，家灿环顾身旁的几个人，忽感心灰意冷。

一干人等就这般傻愣愣地等着叛军来至近前。瞪圆了眼睛刚要训斥，陈继善只见从这些叛军之中忽地闪出三个人影。

“老大人！别来无恙啊！”

盯着一脸坏笑的黄子辕，陈继善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家煌和于铁，顿时明白了一切。

于铁！

这个大越无孔不入的魔王想必早已对皇帝何时升天了如指掌。他一定在背地里不知用什么方法阻止其他大臣进宫吊唁，而后又知会了早已安了夺嫡之心的黄家人带兵逼宫！

太原王对皇帝是万分忠诚的。他掌握的皇家护卫按说不会对这伙人打开宫门。可在他们进宫之前，自己并未听到过枪炮厮杀之声，想来今日守卫宫门的官长已然被他们收买。

又想起付明铎莫名其妙的发难，陈继善断定这桩桩件件都是他们欲行不轨的阴谋。

“武亲王！你不得诏令私自带兵入宫，乃是犯上作乱谋逆的大罪！如今圣上殡天，传遗诏教太子继承大统！尔等快速速带兵退到宫外，只身前来皇极殿，等候群臣一道听我宣谕！”

看着口若悬河的陈继善，于铁不禁噗嗤一笑，脸上随即露出那惯有的阴冷。

“姓陈的！现如今你还敢在本王面前狺狺狂吠！就是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偷偷害死了皇上！”抬手在众人身前一指，黄子辕享受着对陈继善居高临下说话的畅爽，声音也高到了极致。

见他倒打一耙，陈继善不由怒火中烧。尽管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可他暗恃遗诏在手，谅他们也不敢对太子殿下怎么样。

“胡说八道！黄子辕！你看清楚了！”说着将中元的遗诏捧在胸前对着黄子辕等人一展，陈继善朗声道，“此乃皇上将大位传给太子爷的诏书！尔等还不速速俯首扣头，扶保新君，更待何时？”

盯着遗诏中赫然而现的皇帝玺印，家煌和子辕微微一愣，方才那乖戾嚣张的神色大有渐渐褪去的势头。

大殿外这短暂的沉默教陈继善心中暗喜。看来皇帝虽已驾崩，可余威尚在。纵使这些逆臣再如何觊觎皇位，但终将无法逾越君臣父子的鸿沟。

“逆臣陈继善！本侯有圣上的密旨，还不束手就擒！”未几，于铁从怀中掏出另一份圣旨，打破了陈继善的痴心妄想，“桂国公善，为人昏庸残暴，贪得无厌，枉任枢机多年，恣情揽权，卖官鬻爵，任人唯亲，以致朝野唾弃，人神共愤！今着长安侯铁，密谋缉拿，戮于闹市，为国除害！”

望着于铁那假戏真做的模样，陈继善冷冷一笑。于铁手中的那份圣旨，假的连朱笔都没有，更别提皇帝的玉玺了。

“大胆于铁！你竟敢矫诏！皇上怎么可能给你密旨！”抬手指着于铁手中的假圣旨，陈继善高声喝到。

俯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圣旨”，于铁似乎也觉得说不过去。索性把那废纸往天上一扬，他阴冷道：“所以我们才带兵来啊！”

看着眼前的军兵，汪东升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统领多年的近卫师团。倘或此刻自己带了三五百人进宫，这些叛逆又怎敢在此逞凶？

见汪东升扭头张望，家煌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心思。伸手朝近卫师团驻地方向一指，他得意洋洋道：“还惦记你的人马呢？你听！”

话音方落，一阵接连不断的巨响响彻在皇极殿广场空旷的上空。汪东升忙一转身，但见近卫师团驻地方向火光冲天，旋即便知自己苦心经营的人马已然面临着全军覆灭的可能。

耳边那响彻连天的炮声让陈继善蓦然陷入巨大的绝望。在被家煌部下押走的一刻，他眼中除了黄子辕的快意之色，便只剩下汪东升脸上的遗憾、赵宫赞眼里的惊诧、小展眉间的恐惧和家灿一身的生无可恋……

誓保大越江山万年！

想起刚刚在皇帝病榻前发过的誓言，又想到自己很难活过一天，陈继善倏觉这是天底下最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