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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黄毛丫头

2019-04-15发布 2090字

就在前几天,刘老好正准备抓借开春的籽种时,金富和金贵去了杏子岭。逼着他交租,要不就退地。刘老好种了三年地,粮食没打下多少,倒是欠金守财的那些租子叫金富、金贵的算盘子珠子一划拉,利滚利的,三年时间就变成了压头的要命债。

就算让刘老好倾家荡产,砸碎骨头换了钱也还不了个零头。实在没办法,刘老好只好按金富说的,交不了租子,就把他七岁的闺女翠菊送进金家大院,当使唤丫头来抵金家的地租。

金守财停下筷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刘老好。

看的刘老好心里直犯嘀咕,把来时路上强鼓起的那一丝勇气全泄了去,金守财才慢悠悠地问道:“刘老好,来啦?”

“啊,金老爷,我把我闺女给你老带来了。”刘老好窝着腰,指着翠菊,低声下气地说,“我这丫头打小没离开过家半步,啥世面也没见过,以后你老就跟着她多费心了。”

金守财松松咬着烟杆儿,眯缝起眼睛,细细打量着翠菊。

大砍刀看了一眼翠菊,白了金守财一眼,嘟着嘴巴说:“找这么个黄毛小丫头来有啥用?还不是给我添累赘?”

金守财没有搭理大砍刀,朝着刘老好叹了一口气,说:“唉!刘老好,要不是看着你家那日子实在可怜,你这个小丫头我是说啥也不能收的,你说这么点点个小孩子能做啥活呀?我还不是替你白养活着啦?”

“金老爷,你老就多担待着点吧!家里现如今实在拿不出钱粮来交租子,等来年收成好了,我一定交齐。翠菊这孩子在家里啥活也做,大大小小的活计多少也能拿得起些,又能吃苦。有啥不会的,就劳烦金老爷和二太太多给调教调教。”

“唉!也罢,谁叫我这人就见不得人家有难处,想留就留下吧!”金守财唉声叹气地说着,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吃了天大的亏。他顿了一下又说,“刘老好,说实在话,那四亩地我租给你三年,就只收了你去年那一点点租子,我可真是赔大发啦!”

“是,是,这个我心里清楚着呢。金老爷你老大人大量,再容我种个几年!”刘老好低声下气地说着。

“再种几年种地倒是可以,不过前两年的那些租子也能拖得太久,要是等你赶上年景儿才还,我还不定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呢!”金守财说罢,摆摆手,低下头去装烟袋。

装好点着吸了一口烟,见刘老好还站在地下没动,就说“你回去以后就筹措那些租子,别是事儿以后再说,这孩子我就留下了,你有啥事情就先去忙吧!”

刘老好可怜巴巴地看着金守财,嗫喏着想说啥,又觉得不好开口,就在地上迟疑着,没有挪步。

“咋?你还有啥事儿?”金守财抬起头瞟了他一眼,不高兴地问。

“哦,金老爷,这……翠菊要在这里做……做几年啊?”刘老好壮起胆子问道。

刘老好的话儿音儿刚落,金守财脸“刷”得一下阴了下来,他绷起脸,反问刘老好:“你准备要你闺女在这里做几年呢?”

“我……我咋说呢?金老爷,这个你老来定。”刘老好惴惴不安起来,两只脚在地上倒来倒去。

“刘老好,本来我是不想提,你既然这样说,那我也就说出来吧。你拿你这小丫头来我家抵租子,这一年年的吃穿用度得多少?等能使唤了,我还得养活她多少年呢?”金守财冷眼看着刘老好。

“啊?”刘老好张大了嘴巴,愣怔了一会儿说:“不是说让孩子来你家做活抵田租?不是拿孩子抵田租哦!”

“唉!我看你是想差了,不是叫你闺女做活抵租子,是用你闺女抵租子,就你这瘦得跟干柴棒的闺女,现在她能做啥?你还想着要她做活挣工抵了你的租子么?真是痴人说梦!”金守财鄙夷地扫了刘老好一眼。

大砍刀也不高兴地说:“不想抵租子,就让他把这丫头带走算了,我正还看不上眼呢!”

刘老好看看翠菊,看看金守财和大砍刀,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金守财阴沉着脸,又说:“刘老好,二太太的话你也听到了,我这可真是可怜你,说心里话,我也真不想留下你这丫头,你出去到古桥镇那边儿打听打听,现如今花钱买一个使唤丫头是个啥价钱?你欠我的租子,用你闺女能抵近一半的账,比论斤论两卖你都是最划算的,你来说说,你该让她在我家做几年呢?不想让她留在这金家大院里,也行。你现在就回家筹钱、筹粮食吧。等你把欠的租子还清,就能把你闺女领走了。没钱粮,交不了租子,你说啥也没有!”

“唉!”刘老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悲哀地摇晃着头,自言自语似的说,“那我的翠菊一辈子也出不了金家大院了?”

“嘁!金家大院是福地,你当你闺女是遭难了?她是来享福了!”大砍刀不满地剜了一眼刘老好,生气地对他说。

“翠菊,爹对不起你!”说罢,刘老好把翠菊朝前一推,转身跑出金家大院。

“爹——爹——”屋里传出翠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刘老好站在院门外听着翠菊哭,心里刀绞一般。想着自己就这样把翠菊推进了火坑,凭着他这辈子再咋折腾,也是赎女无望啊!他朝着金家大院的乌黑大门呢喃着:“翠菊哇!爹窝囊,爹没用啊!”

“翠菊!爹对不起你,我活着还有啥用啊!”刘老好对着金家大院苍凉地喊了一声,转身跳进了金家大院门前的池塘里。

时值中午,天上正晃动着一个白晃晃的太阳,池塘边的柳树枝条儿上缀满刚刚吐露出的芽苞,鹅黄娇嫩,显得生机勃勃。长长的柳条儿柔柔地扫过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人们这会儿都在家吃饭,街上连个人影儿也没有。不过就是搁在平时,金家大院前也是人少车稀的。

刘老好跳进池塘,在水里扑腾了几下便沉了下去,只在水面上留下了一圈圈不规则的水纹,池塘里的水悠悠地荡了几下,又平静下来,就好似啥也不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