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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窝囊 活着

2019-04-29发布 2112字

随着一声“吱呀”,金家大院乌黑的大门开了,金富披着一件黑夹袄走出来,手里挽着缰绳,等他走下石阶,门口才露出一颗硕大的马头。

那马“哧——哧——”打着响鼻,晃着脑袋,脖子上的鬃毛随着脑袋“唰唰”地左右扫着,像大风吹过的水面泛起的波浪。

马慢悠悠地走下石阶,随着金富来到池塘边,把嘴巴随意地探进水里,似乎它并不需要喝水,之所以喝几口也是为了不驳主人家的一番好意。

马在喝水,金富转动着脖子,无目的的东张西望。突然,他的目光定在了池塘水面上。金富看见池塘里飘着个东西,好像是一件黑色的破夹袄。

“是哪个缺德鬼把衣裳扔在这里?”金富心里忿忿不平地骂着,在池塘边的树上折了根树枝子,探着身子,在水里划拉了几下,连那件黑衣裳的边儿都没碰住,又划拉了几下,还是不行。他把拴在树杈上,跑到大门口,朝院子里高声喊:“金贵,金贵,你快出来!”

虽然早起了晌,金贵大概还没睡醒,过了好半天,他才懒洋洋地从院子里走出来。嘟嘟囔囔地问金富:“哥,你饮你的马,喊我干啥啊?”

金富靠着柳树干,朝金贵招招手。金贵趿拉着鞋子慢吞吞走过去。

金富指着池塘里的破黑袄说:“你下去,把那个捞上来,这要是让老叔看见,又要不高兴啦!”

“你就会使唤我!水这么凉,你叫我下去。”说是说,金贵不情愿地嘟囔着,还是脱下身上的衣裳、鞋子,“扑通”一声跳下水去,等他游到破棉袄那儿伸手一拽,马上吓得“哇哇”大叫起来。

“咋着啦?你这是见着鬼啦?”金富见金贵吓成那样儿,莫名其妙地问道。

金贵顾不上答话,“扑棱、扑棱”几下就游回岸边,手忙脚乱地往岸上爬。

“那是啥东西?”金富盯着水里的东西,又问。

金贵爬上岸,喘着粗气,结结巴巴地说:“死人……那是一个死人!”

“什嘛?死人!”金富也吓了一跳,再朝池塘里细瞅瞅,觉得那水里的东西确实像个死人。

“我得赶紧告诉老叔去。”金富说罢,飞奔着,跑进金家大院。

等金富和金守财从院里出来的时候,金贵还没有穿衣裳,坐在池塘边,光着的身子哆哆嗦嗦,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吓得。

看见金守财出来,金贵还是连一句完整话也说不上来,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死人……那是一个死人!”

“金贵,你在那儿瞎咋呼啥?!”金守财瞪了他一眼,轻声喝道,“是怕别人听不见吗?还不赶紧闭上你那张臭嘴,嗨,你瞧瞧你那点儿出息!他是个死人,难道还能把你给吃了?”

听了金守财的话,金贵闭上了嘴巴,点了点头。他担心地又朝四周瞅了瞅,见没人才放下心来,但他的嘴唇还在哆嗦个不停。

金贵伸手去抓地上的衣裳,抓了两下也没有抓住。

刚才金贵在水里一番折腾荡起了水波,那死人随着水波的晃动慢慢移向了对岸。

金守财拾起金富扔在地上的树枝子,走到池塘对岸,探着身子去拨拉水里的尸体,金富连忙跟过去,扶住他,说:“哎哟,老叔,你可得当心点儿!”

金守财拨拉了几下,认出池塘里淹死的是刘老好,就在心里恶恨恨地骂道:“这短命的刘老好,你在哪里不能寻死,偏偏死在我家池塘里,你祖上缺了八辈子德啦,他妈的,你死在这里!好像是我逼死你的!”

“唉!这个刘老好,有啥过不去的坎儿?非要寻死。”金守财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走到金贵身边。

金贵正在穿衣裳,刚把一条腿儿伸进了裤子。

金守财说,“金贵,那刘老好还泡在水里呢,你咋就急着穿衣裳?还不赶快下去,把那个可怜的倒霉家伙给我拖上来!”

“啊?我厖”金贵瞥一眼池塘里的刘老好,苦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金守财。

“咋啦?你不想下去,难道还要让我下去么?”金守财在金贵腿上踢了一脚,生气地骂道,“你个狗奴才,我白养活你这么多年啦?遇到屁大点儿事儿,就吓得变成缩头乌龟了?”

金富看见金守财真发了脾气,也朝金贵屁股上踢了一下,说:“快,快起来,我和你一块儿下去捞,有啥好怕的,不就是一个死鬼嘛,他活着窝囊透顶,死了你还会他?老叔刚不是说了,再咋着,他也不可能起来吃了你?你再磨蹭,一会儿让月亮湾的人们看见了,就说不清了。”

刘老好的尸体捞上来了,湿淋淋地躺在岸边。

金守财四下里张望着,生怕有人走过来,催促这金福和金贵赶紧穿衣裳。

“老叔,咱该咋处置他呀?这又不跟个死猫儿、死狗儿的!”金富一边儿穿衣裳,一边儿看着刘老好问金守财。

金守财咬着牙琢磨了一阵儿,说:“这会儿大天白晌的能往哪儿弄?先把他抬到你俩房里,等天黑了,找张破席子把他裹了,弄野地里扔掉,这事儿千万甭让月亮湾里的人看见,以后你俩谁也不准出去乱说!”

说罢,金守财转身进了院。

金富和金贵胡乱穿好衣裳,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把刘老好的尸体弄进他俩的屋子,搁在地下。金贵又去了后院马厩,想在那儿找块儿破席子或是破麻袋啥的,可翻腾了半天,啥也没有找到。

“唉,啥也没有?咋办?哥。”金贵回到他们的屋子,看着刘老好的尸体,说。

“老叔家哪有破席片破麻袋?我看干脆用咱俩铺的那条麻袋片裹吧!”金富对金贵说。

“那咱俩晚上睡觉铺啥?”金贵不情愿地嘟囔道,“再说用咱俩的东西裹死人,这多晦气!”

“还说啥晦气不晦气的?死人都放屋里了,咱还差乎这条破麻袋,没准儿就冲了这事儿,咱老叔还会赏给咱俩一条褥子啥的。”

金富把他俩炕上铺的那条麻袋片抽了下来,金贵又找了一条草绳,把刘老好的尸体包裹起来,靠墙放在门后头。收拾好以后,俩人锁好了房门,哪儿也不敢去,就坐在大院门口抽烟,一直坐到天黑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