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从司徒府出来之后,已是精疲力尽,北澜誉与北澜奕经受了司徒刘氏的一通鬼哭狼嚎喊冤叫屈之后,脸色已经不大好了,墨若旖因着还有些事情想要去找穆胤之问个明白,便不与他们一道回皇宫复命,墨祁㬚原本是不大想跟着她的,毕竟穆胤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无奈北澜奕眼中的杀气太重,比起面对北澜奕,墨祁㬚觉着还是跟着墨若旖一道去找穆胤之会安全些,便死皮赖脸地跟着她离开了。
门庭寂然,老树遮天蔽日。
有了先前的契约,墨若旖进入太傅府一路畅通无阻,与墨祁㬚在管家的带引下一道走到了后院穆胤之的居所,可惜屋内空无一人,管家的目光落在了屋后的一片小林子入口,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便朝二人说道:“大人兴许是在那小林子里,有时候他会在那里练剑和看书,可是那林子大人过吩咐我们不许进去,所以老奴就不便为二位引路了。”
“无妨,劳烦你带路了,我们自己进去便可。”与那管家道了声谢,墨若旖便带着墨祁㬚一道往那林子入口走去。
那片郁郁葱葱的林子从外面看上去并不大,两旁栽种些许柳木,薄霜挂在枝头,柳暗花明,走进去了之后才发现弯弯绕绕的小径很多,一不小心便会迷失方向,墨若旖与墨祁㬚走了好一会儿,发现竟然又绕了回来,就在他们研究要不要做些记号什么的时候,身后蓦地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二人闻声回头,发现身后方才还是一片阴翳遮蔽得不见天日的地方忽然凭空多了一条小石路,而穆胤之一袭浅色衣裳,长发如墨,右手握着长剑覆在身后,长身玉立地站在柳木下,铁色的面具下一双漂亮的浅碧色琉璃凤目静静地注视着墨若旖二人,似乎是颇为意外在此处看见他们。
“当然是来寻你的啊,”墨若旖微微抿了抿粉嫩精巧的嘴巴,一张恍若初雪般精致剔透的小脸一派无奈之色,“你这林子弄得跟个阵法圈一样,弯弯绕绕鬼打墙,我觉着得改改要求,我若是有事寻你,可以随时随地找到你。”
不知是哪一句话戳中了穆胤之,他蓦然将唇抿成一道直线,沉默了下来,一双浅碧色琉璃凤目眸光微微动了动,半晌之后,他才缓缓开口,“你来寻我,可是有事情?”
事情至关重要,墨若旖很快便将方才那阵法抛诸脑后,顺着穆胤之的话应道:“正是,方才我们和太子还有奕王去了司徒府,司徒齐的家眷心态各异,其中有许多事情我想不明白,特意前来请太傅赐教。”
听闻事关司徒齐一案,穆胤之不动声色地将身后的长剑放了放,朝着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去我书房里谈吧。”
墨若旖与墨祁㬚顺着他指的方向挪动步子,趁着二人转身之际,穆胤之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指尖微微一动,掌心那柄青色的长剑便如水雾般涣散,消失无踪,一心想着等一会儿该怎么从穆胤之嘴里敲问出百分百的真话,因此墨若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书案上的八角香炉燃着淡淡的清香,一侧的书册摆放得一丝不苟,没有过多的风雅字画,穆胤之的书房内头的墙上只是挂了一副黛色迷蒙的山水画,秋水共长天一色,那浅浅勾勒的山林乍一看像是站着什么人,但是细看之下却又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山崖林子,墨若旖一踏入书房便被那画儿勾了神,一连看了好几眼才缓过神来,此时管家已经奉上了茶水,墨祁㬚与穆胤之在窗前的圆桌分坐了两侧,墨若旖转过身子的时候,正好与穆胤之的目光对上。
那一双漂亮至极的浅碧色琉璃凤目,闪烁着些许晦暗不定的光泽,不过稍纵即逝,待墨若旖再看之时,却又是往常的淡然平缓。
墨若旖心里头萦绕了些许怪异的感觉,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总感觉穆胤之总是在透过她找着什么人,这令她不由得想起了初次见面时,他三番四次提起的那位故人,稍稍敛了敛神,她想起了今日来此的正事,便开门见山地道:“穆太傅,我想问问你对司徒齐家的事情知道多少?”
穆胤之长指扶着茶盏,不咸不淡地说了十个字,“明面的知道,暗面的一些。”
“我想知道司徒齐为何要收养司徒靖,我听闻司徒靖是司徒府的三公子,也就是说,司徒齐在收养他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他又不缺儿子,为何要收留他?”这是墨若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一来司徒齐为人并不心善,二来他待司徒靖也不好,养着这么个儿子,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望着茶盏内的翠色茶叶浮浮沉沉,穆胤之忽然微微叹了叹气,“大抵是因为心里有鬼吧,像他那般双手卑鄙龌龊的小人,最怕午夜梦回冤魂索命。”穆胤之半分也不掩饰对司徒齐此人的鄙夷之情,将他所知道的内情一一告知,“当年他奉命去平乱,手下有一个副将,名叫许史炎,是与他一道长大的兄弟,二人情同手足,在那一场战乱里,许史炎为救他战死沙场,留下了一双儿女,女儿当年刚过及笄之年,儿子却只是襁褓孩童,司徒齐将他们姐弟二人接到了一处宅院收养,后来一场大火,姐弟二人皆命丧火海,两日之后,他便从战场上抱回了一个襁褓孩童,取名司徒靖,养在了司徒府。”
“嗯?”墨若旖听得云里雾里,“许史炎和他的一双儿女跟司徒靖有什么关系?”
穆胤之微微敛了敛神,一双浅碧色的琉璃凤目微微透出了些许寒光,眼底皆是愤懑之意,“关系就在于,司徒靖就是许史炎的儿子。当日司徒齐接回了许家两姐弟,看上了年轻貌美的许家女儿,奸污了她,许家女儿羞愤之下,一头撞死,司徒齐怕东窗事发,干脆一把火烧了那宅院,对外谎称二人死于火难,留下了司徒齐,大抵是因为他的父亲为救他而死,他的姐姐又因他死了,他又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小儿,构不成什么威胁,跟养条听话的狗,一把顺手的刀子一样罢了。”
听闻司徒齐的这些龌蹉往事,墨祁㬚一口茶水到底还是没忍住喷了出来,打湿了桌面,也浇熄了穆胤之眼底的怒火,墨若旖也是惊讶地微微张了张嘴,实在想不到司徒齐竟然可以做出这般猪狗不如的事情,堂堂官拜正二品的吏部侍郎,竟然是这种心肠黑透了坏透了泯灭人性的畜生,好半晌才愣愣地问道:“此事,司徒靖可知道?”
冠了仇人的姓氏,做了畜生的走狗帮凶那么多年,父亲姊姊的死,还有妻子的死,统统都跟司徒齐有关,会不会因为这样,所以他痛下杀手,杀了司徒齐偿命,若是如此的话?墨若旖宁愿司徒齐这个案子永沉大海,查不到凶手,反正此人也是死有余辜。
穆胤之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他知不知道,总之,这件事情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知的,知道的人并不多。”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既然穆胤之知道,那么司徒靖也有可能知道,知道的话肯定会起杀心,墨若旖陷入了这一层层的推理之中,好半晌才想起还有其他人的事情要问,连忙说道:“那司徒齐和他的夫人还有两个儿子的关系如何?”
虽然已经听北澜奕说了一些,但是墨若旖还想知道得更详细一些,此事虽然是北澜誉与北澜奕去断案,但是她心底里面还是牵挂着那个清雅脱俗的女子,到底是秋雪喜欢的人,她忽然很想知道,司徒靖究竟有几分真心,若是真的一怒冲冠为红颜,剁了司徒齐,倒也对得起几分秋雪的真心,若没有,他便不配祭拜她,为她烧纸钱。
“司徒齐的正房夫人刘氏闺名刘月嫦,早些年是个官宦小姐,脾气暴躁,而司徒齐又风流,一房一房夫人地往府上娶,起初吵闹了几年,也做过谋害小妾的事情,后来她娘家倒台了,无依无靠,怕被休出府就消停了,但是夫妻不和满城皆知,”穆胤之的声音忽然微微顿了顿,说了一句自己的判断,“她不是凶手,且不说她是一介妇孺,她这么些年顶着司徒夫人的头衔,好吃好喝的,犯不着杀了司徒齐断了自己的锦衣玉食。”
墨若旖觉着也是这个理,“那她的两个儿子呢?”
“司徒昭不是刘氏的亲儿子,是一个侍妾所生,后来养到了她名下,掌管司徒府的支出,把握一半的财政大权,她对他并不亲厚。司徒旭是她的亲儿子,刘月嫦对他百般溺爱,是个家喻户晓的恶霸,奸淫掳掠,都像极了司徒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听见司徒旭的名字,墨祁㬚的一张脸黑了又沉了,眉眼满溢上了一股子戾气,重重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放,他愤愤地道:“迟早我要将他的眼珠子挖下来。”
那阵势,活像被调戏的人是他自己一样。穆胤之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一双浅碧色的琉璃凤目略带不解地望着墨若旖,“㬚殿下可是撞见司徒旭调戏什么人了?”
墨若旖喝了一口茶,气定神闲地指了指自己,“他调戏我了。”
穆胤之怔了怔,倒是没想到墨若旖长得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竟然这么坚强,不仅没有哭鼻子还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若是换作了别的小姑娘,不哭得一塌糊涂也该像墨祁㬚那样激愤不已,一副要手刃登徒子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