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墨若旖说起这事，墨祁㬚心里面就难受，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泫然欲泣地望着她，自责不已，“小旖，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委屈了。”

他说着便要伸手去抱抱她，墨若旖身子微微一侧，避过了他的双手之后睨了他一眼，神色淡淡又无奈，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一样，“差不多得了。”

墨祁㬚略微委屈地努了努嘴，神色越发幽怨，墨若旖只得递给他一只手，他欢快地挽住她细细的手腕，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些，十分受用。

安抚了墨祁㬚之后，墨若旖将目光转回了穆胤之身上，却看见他的目光幽幽落在了墨祁㬚挽着她的那只手上，一双浅碧色的琉璃凤目眸光粼粼，仿佛是若有所思，墨若旖眨巴了一下眼睛，思忖了片刻，出言解释道：“你看习惯了就好，他脑子有时候不大好使。”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女人堆里打滚多了，墨祁㬚有时候撒娇装乖简直是信手拈来，墨若旖看多了都习惯了，估摸着穆胤之头一回看觉着有些意外。

穆胤之收回了目光，微微垂了垂眸，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公主可还有别的事情要问？”

“太傅有别的事情要忙吗？”墨若旖听出他语气里透着几分逐客令的意味，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一侧浅浅的梨涡看起来灵动又可爱，“都不留我们吃一顿饭。”

“微臣不敢，只是粗茶淡饭，怕公主与殿下吃不惯罢了。”他淡淡地说着，言语虽恭敬，语气音调却是不卑不亢，十分耐人寻味。

墨若旖本来也就是这么随口一句，听穆胤之这么说了之后，倒真有些好奇究竟是怎么个粗茶淡饭法，“没关系，我们吃得惯。”

墨若旖都发话了，要是再赶人就显得有问题了，穆胤之喊来管家，吩咐了下去之后便朝二人说道：“时辰尚早，二位要不要随意逛逛？”

墨若旖本欲说不必，只是转念一想这兴许是个好机会，这太傅府不大，但是弯弯绕绕总让人感觉有些雾里看花的错觉，联想到方才林子里的阵法，她倒是越来越好奇先前墨祁㬚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了，墨若旖有这个心思，但是墨祁㬚没有，他一大早便被追得四处逃窜，后来又跟着墨若旖去了司徒府，眼下整个人都困倦了，穆胤之便派人安排了一间屋子给他休息，说晚膳备好了再喊他起来，墨祁㬚也是个没心没肺的，虽然对穆胤之仍旧心有余悸，但是眼下犯困了，加上墨若旖会看着穆胤之，也不想那么多了，抬步便跟着奴仆去歇息了。

景林错落有致，檐落似飞鸟展翅，跟着穆胤之行至院落亭湖，墨若旖极目远眺，忽然发现从这里可以看见出云峰，虽然隔着远，但是层层山峦穿透云色，看得还算清晰。

“看来太傅极爱道法，连宅院也要对着出云峰，”她浅浅地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宛若弯弯的月牙儿，她回眸，溪玉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穆胤之，“既是如此，为何要入朝为官，踏上仕途，在山中安安静静做个道人不好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墨若旖无心取笑的一句话，却换来了穆胤之的片刻沉寂，那铁色的面具遮得严实，让人无法看清楚他脸上究竟是什么情绪，

“有时候喜欢的事物未必拥有了就好，公主你说是与不是？”他不答反问，似乎是意有所指。

一句话，不偏不倚正好扎中了墨若旖的心事，她想起了北澜璟，嘴角的笑意微微淡了些，“那是你，旁人不是这样想的，喜欢的当然是放在眼前看着最好。”

就像她喜欢的北澜璟一样，她很想日日看着，也就是看着而已。

“公主年纪尚小，自然是这么觉得，待公主长大一些，便不会这么想了。”穆胤之语气淡淡地说着，忽然将目光投在了墨若旖额前的胎记上，她额上的雪玉虽然遮着严实，但是不妨碍他窥见，“公主这胎记，是生来便有的吗？”

墨若旖的心思都萦绕在该怎么将北澜璟日日放在眼前看着，陡然听他这么一问，神色茫然地抬起眸望着他，“什么？”

“胎记。”穆胤之微微举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示意道。

“听夜雪尘说，是打娘胎里就有的。”这么多年墨若旖也看淡了，起初还有些介意这胎记不好看，如今倒是没有觉着好看不好看，但是世人皆惧怕，她便遮掩一些，看着穆胤之似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笑了笑，“怎么？太傅害怕我克你？”

被墨绯璃杀死的那个国师说，她这胎记是妖邪之印，她生来便是祸国殃民，让天下生灵涂炭的，世人皆信，她不信，她想，若是她真有这个本事，第一个便是要克死墨绯璃，可是墨绯璃还是活得好好的，东墨也活得好好的，可不就是证明那国师的预言是一派胡言，鬼话连篇。

“不是，”穆胤之微微摇了摇头，语气透着几分不确定，“我只是觉着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话说得墨若旖想笑了，“这胎记自小便长在我脸上，难道太傅以前见过我？”话音落下，墨若旖忽然觉着有几分可能，眼里的笑意夹杂着几分好奇，静静地等着穆胤之的回答。

可惜穆胤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我未曾去过东墨，想来是我多心了。”

心里微微生出一丝失落，墨若旖弯了弯嘴角，将心头那丝怪异的情绪抹去，方才她的确有那么一刻，想要从别人的嘴巴里面知道更多关于自己的事情，说来也奇怪，她明明就是在东墨的皇宫里面实打实地长大的，可是她总是觉着那个地方对她而言甚是陌生，就好像，是借了谁的躯壳活在那里，浑浑噩噩过了很多年她却不自知，加上夜雪尘乃非人之物，她便越发地觉得万事皆有可能。

两人相望沉默了片刻，穆胤之便主动谈起了司徒齐的案子，“公主今日来问微臣那么多事情，想必是有自己的打算了。”

若不是有了自己的打算，为何独独避开了北澜奕和北澜誉，私下来问他。

有时候墨若旖不得不承认，穆胤之看透人心的本事的确很厉害，既然心思被看穿了，墨若旖便索性直说了，“不瞒太傅，我准备夜深了独自去一趟司徒府，有些东西想要亲自证实。”

“公主乃万金之躯，此等大事，微臣觉得公主不该贸然行动。”穆胤之难得语气严肃地说道，像极了在教训自己的学生。

“可是我已经决定要去了，”墨若旖微微扬了扬宛若小扇子般浓密的长睫，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太傅若是不放心，不如跟着我一起去？”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是穆胤之听了之后却是毫不犹豫地应道：“正有此意。”

墨若旖的头一下子大了，早知道就不嘴贱说这么句话了，她摆了摆手，笑道：“我与太傅说笑呢，今夜我不去司徒府，只是逗逗你。”

兴许是小时候跟着夜雪尘多了，她的一言一词不似寻常的女子那般娴雅婉转，倒是有几分跳脱不羁的灵气，撒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穆胤之浅碧色的琉璃凤目静静地盯了她片刻，似乎是觉着她说的是真话，便松了口，“既然公主不去，那微臣也不去了。”

墨若旖双眸一弯，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心里头的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穆胤之是个十分实诚的人，他说了自己的晚膳是粗茶淡饭，还真是粗茶淡饭。三个人四菜一汤，小鸡炖蘑菇，爆炒笋片，乳香鸽子，酸辣土豆丝，当归参汤，其实比起寻常的百姓家来说，已经很丰盛了，可是对于吃惯了皇食的墨祁㬚而言，简直就是粗茶淡饭得不能再粗茶淡饭了，他撇了撇嘴，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就这么点儿呀，喂小鸡呢？”

墨若旖在桌子底下暗暗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胳膊，示意他少说两句，可是墨祁㬚像是没感受到一样，仍旧是嘟着嘴感叹道：“还真是粗茶淡饭啊。”

加上管家丫鬟总共就五个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丫鬟噗嗤一声笑了，好言劝道：“㬚殿下，已经很好了，今日二位留下来用膳，大人还特意吩咐多加了两道荤菜，平素大人都是吃素的。”

那丫鬟不说还好，一说了之后墨祁㬚心里边感受越发复杂了，他抬眸望着穆胤之，一双潋滟漂亮的桃花眼里面闪烁着几分同情，“你们北澜的太傅俸禄这么少的吗？”

墨若旖有些头疼地扶额，这莫名的少女同情心语气是怎么回事？还未等她头疼完去拉扯墨祁㬚的衣袖，那货又极为天真地来了一句，

“要不你来我们东墨吧，我们的太傅俸禄可高了，反正比北澜好很多。”

有那么一瞬间，墨若旖很想把北澜奕找来，让他抽死墨祁㬚也好掐死墨祁㬚也好，反正别让他在这里丢人现眼就行了。

站在桌旁布菜的丫鬟和管事忍俊不禁地抖了抖肩膀，穆胤之微微咳了一声，他们才极力憋住笑意行礼退到了一侧，两个人四只眼睛却是极为好奇地看着墨祁㬚，似乎是很想继续听他能够说出什么话来。穆胤之微微斜了一眼，他们二人才稍稍收敛了一些。

墨祁㬚浑然不觉自己闹了什么笑话，目光殷切地望着穆胤之，“穆太傅，你觉着怎么样？”

墨若旖这会儿真是没眼看了，一言不发地自己吃着菜，留着穆胤之和这个傻逼对话算了。穆胤之抬了抬筷子，一边夹菜一边客套地道：“多谢㬚殿下赏识，只是微臣可能要辜负你的一番好意了，我就在北澜，那儿也不去。”

这话说得直白，可惜墨祁㬚这颗榆木脑袋听不出来，仍旧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太傅当真不考虑考虑吗？”

未等穆胤之回答什么，墨若旖便忍不住一筷子敲了墨祁㬚的脑门，没好气地道：“食不言寝不语，你还吃不吃？打扰人用膳。”

寻常人被这么呵斥了一声，定然脸色不好，可是墨祁㬚却不，墨若旖敲了他一下，他还乐呵呵冲她笑了笑，当真不出声专心吃饭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墨若旖随口说的那一句食不言寝不语，之后三人都没有出声，一顿晚膳很快便吃完了，丫鬟和管事收拾好了碗筷又端了些饭后茶水点心上来，墨若旖和穆胤之聊了几句不着调的话，便寻了个借口拉着墨祁㬚告辞了。穆胤之提着灯笼亲自将人送到了府门前，短巷子外临街小贩叫卖声不断，墨若旖谢绝了穆胤之要为二人备一辆马车的好意，带着墨祁㬚便沿着短巷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