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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盘问

2019-03-24发布 3224字

墨若旖本来也就只是觉得有点儿恶心,在墨祁㬚这发了疯似的举动之下,那点儿恶心就微不足道了,眼看着司徒刘氏和墨祁㬚僵着也不是什么事儿,她便抬手自墨祁㬚后背拉了拉他的衣裳,半是轻哄半是无奈地道:“好了,我没什么事情,正事要紧,先让太子和奕王审案吧。”

墨祁㬚怒不可遏却又不得发作,恨不得将司徒旭盯出个血窟窿,在墨若旖的劝慰之下,只得退了一步,“那他得这么一直跪着,不许起来也不许抬头。”

“是是是......”司徒刘氏连连点头,感激涕零。

莫名被这么一出打断之后,北澜誉开口主持大局,“好了,接着往下说吧,司徒萝,到你了。”

司徒萝绞着手帕,神态有些惶恐不安,她双眼通红眼皮微肿,看来是哭了不少,轻轻吸了吸鼻子,她颤颤如小羊羔一般的声音低低道:“回,回太子殿下,民女当时正在屋里头做刺绣,我的丫鬟荔香可以作证。”

“方才听府上的奴仆说,司徒夫人和三小姐守灵期间曾离开过,”北澜誉虽然年轻,但是心思通透人也极为聪慧,很快便想到了方才奴仆说的话,“不知二位离开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期间见过何人?”

一语三问,言简意赅,宛若打蛇七寸,墨若旖不得不对北澜誉有些另眼相看,这小子有些能耐,兴许还真能与奕王一较高下,问鼎皇位。

依旧是司徒刘氏先答话:“香灰落在了衣服上,烧了个小洞,妾身那时去换了一身衣裳,期间并没有看见什么人。”

司徒刘氏回答了,就该轮到司徒萝了,那面若娇花的小姑娘垂着脑袋,十指极为不安地拧着,她望了望司徒刘氏一眼,又望了望司徒旭和司徒昭,最终只能低低答道:“我,我去看,去看三哥了。”

司徒昭是大哥,司徒旭是二哥,那么这个三哥就是,墨若旖陡然想起了方才看见他们四人觉得缺了的东西是什么了,是个活生生的人,司徒齐的养子司徒靖。

听见司徒萝说是去看望司徒靖,司徒刘氏怒不可遏地扬手给了她一巴掌,将她一张娇花般的小脸打得半边脸颊都红肿了,“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你去看那个狗奴才做什么?”

狗奴才?堂堂大理寺卿被一介妇孺称为狗奴才,北澜誉的脸色微微沉了沉,甚为不悦地开口道:“刘氏,你可知辱骂朝廷命官是何等罪责?”

许是平时骂惯了,司徒刘氏一时还改不了口,看见北澜誉脸色变了,她便知闯祸了,于是她跪了下来,又发挥她最擅长的鬼哭狼嚎,“太子殿下饶命啊,是妾身愚昧无知,丧夫之痛还未过去,妾身一时失言,求太子网开一面......”

法子不怕旧,有效就成。北澜誉脸色微微沉了沉,似乎是觉着有些头疼,墨若旖也被那司徒刘氏哭丧一般的嗓门喊得心里有些烦躁,便趁着众人不留神的功夫,带着墨祁㬚溜出了大厅,沿途遇见一些丫鬟,便顺道问了一下司徒靖的住处。

“我们现在要去找司徒靖吗?”墨祁㬚扭头问了一句,却忽然发现墨若旖神色有异,似乎是在凝神想着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微微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可是想到什么了?”

墨若旖被墨祁㬚那伸到眼前的晃晃悠悠的五指引回了思绪,宛若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微微抬了抬,似鸦羽扑翅,一双溪玉般澄澄湛湛的眼眸流动着浅浅的光泽,“是去找司徒靖,我方才只是在想,司徒靖在这个家里,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身份。”

堂堂北澜的大理寺卿,司徒府的三公子,司徒刘氏却视之为奴才,任意辱骂,方才她问路,说三公子的名号,府上的婢女一头雾水,唯有谈及司徒靖,那婢女方知是找司徒靖的,看来这司徒靖在司徒府当真过得很不好。

“嗯,”墨祁㬚动脑子想了好一会儿,得出了个比较恰当的比喻,“大抵是个寄人篱下的陌生人,我听北澜奕说,司徒大人待他也不是很好。”

“那司徒齐为何要收养他?而且还是千辛万苦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墨若旖就更想不明白了,心里估摸着改日得找个时间去好好问一问穆胤之才行,北澜璟深居简出,想必对这些关系不大了解,但是穆胤之贵为一国太傅,加之辅佐北澜誉多年,想来肯定知道不少内情。

二人说话期间,便走到了司徒靖的居所,门扉冷落,颜色陈旧,入院肃清,庭院一角的方寸之地上,蹲着个年轻憔悴的男子,墨若旖与墨祁㬚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司徒靖侧对着他们,将折好的纸钱丢入火盆里,火焰吞噬了那纸钱元宝,火光映照着他那张俊朗却憔悴的面容,他神情凄惶,眉宇之间难掩悲怆之色,一个又一个的纸钱随着他的动作跌入火盆,就连有人走到了他身后他也浑然不觉。

墨祁㬚看了他烧了好一会儿的纸钱,终是忍不住假意轻轻咳了两声,开口道:“司徒公子,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墨若旖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不相信他竟然也能说出这么得体的劝慰话,要知道,当年东墨上官宰相死了儿子,墨祁㬚奉命前去吊唁,一句“这就是令郎?果然人死了都是很难看的,跟个厉鬼一样。”,活活把刚刚遭受丧子之痛,悲伤得一病不起的上官宰相气得抓起凳子追着他满屋子跑,当着众人的面将他轰出了上官府,并撂下了话头,墨祁㬚若是再敢踏入上官府一步,他就打断他的腿。时隔两年,上官宰相现在看见他也是脸色黑如锅底,还恨不得抽他两个大嘴巴子一解当年之恨。

墨若旖颇多慨叹,那厢司徒靖听见了声音,微微抬起了头,一双黑眸布满了血丝,像是刚刚哭过了一场,他微微敛了敛神,一边折着手中的纸钱一边淡淡地道:“下官叩见璃公主,㬚殿下。”

行礼过后,他便再度将头低了回去,专心烧着纸钱,似乎并不打算与二人寒暄。墨若旖见状,微微绕到了他的身侧,围着火盆的另一侧蹲了下来,细软如雪玉般的白皙的手指从司徒靖的跟前取了一张纸钱,学着他的模样折了两折,扔进了火盆里面。

司徒靖的动作似是顿了一顿,微微喑哑的声音轻轻地道:“多谢公主为家父送行。”

“司徒齐就在大堂里,为何不去那边烧?”墨若旖说着又取了一张,一边专心注视着手中的纸钱折成元宝的样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

“夫人和两位公子都在那里,我一介外人,不便去那里。”司徒靖语调平静地道,似乎是在叙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了,他也不跟墨若旖打什么哑谜,十分坦然地道:“公主有话直说,下官定然如实回答。”

墨若旖还在仔仔细细地折着手上的纸钱,温浅轻软的声音宛如雪山上的清溪,没有刻意透出来的冷若冰霜,却天生带着几分冷冽,她将方才北澜誉盘问司徒齐家眷的话语一一重复,“司徒齐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做着什么,可有人证?”

“回公主,家父罹难的时候,我正在酒巷子万凤楼里,有刺客行刺,我追了出去,回来便看见了家父的死状,期间与我一同追捕刺客的还有府上的侍卫罗义。”

逻辑清晰,合乎情理,让人挑不出毛病,手中的纸钱正好折好了,墨若旖微微松手放入火盆,不紧不慢地说起了别的事情,“司徒公子可知,酒巷子的花舫里,曾经有一位歌舞惊四座的貌美女子,人称雪中仙月中人。”

司徒靖的手指陡然一紧,折了一半的纸钱顿时皱成了一团,他的手指微微发颤着,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仍旧将那纸钱丢进火盆里。

墨若旖慢慢悠悠地继续道:“那秋雪姑娘后来遇到了一位如意郎君,她为自己赎了身,后来,成了司徒齐的五夫人。”

司徒靖的双手猛地磕到了那火盆边沿,虽然缩得及时,却还是不免被火舌烫伤了手掌,掌心一片赤红,他发颤着,不知是因为那烫伤的皮肤,还是陡然被旁人撕裂开来的往事。

“我与那秋雪姑娘见过一面,无缘看她高超的舞技,却有幸听了她一曲琵琶,一段肺腑之言,她曾说,她喜欢的那个人是她的心上人,她若不喜欢他,便不会嫁给他,”墨若旖说着,声音忽然多了几分惋惜,“可惜了,红颜薄命。”

她话音刚落,司徒靖的双眼便抑制不住地跌出了泪水,他掩面长泣,哭声像是烧了喉咙的野兽,堂堂七尺高的男儿,哭得满脸狼狈,他的指缝漏出了泪水,喑哑的声音包裹着悲痛和绝望,“是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可是他却亲手撕碎了这场梦,毁了那个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女子。

许是因为司徒靖哭得太伤心,没法问出什么,墨若旖微微叹了叹气,起身之际轻轻将手中的纸钱丢入那满是灰烬的火盆里,声音渺茫,“我不是来为司徒齐送行的,这纸钱,我是烧给秋雪的。”她的目光微微停留在了司徒靖跟前的那堆纸钱上,那被风微微吹开的一角,隐隐露出了一块灵牌的一角,纸钱轻扬,就像是那一日秋雪朝着心上人飞奔而去时,那翻飞无双的衣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