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年点点头:“叶庄主非比旁人,自然是一言九鼎!只盼叶庄主也能对玉罗门晓以大义,本教断然不会令庄主难为……”
看梅山教众人就此退走,众人都舒了口气!
没等他们开口,叶洪潇冷冷看过来:“人敬我一尺,我便敬人一丈!话已出口,我断然不会食言而肥!所以,今后的事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
说完,也不等别人答话,叶洪潇径自走回了洛天山庄。留下所有人对着地上那片削弱模糊,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谁都明白知晓,他今天帮双方平息了干戈,但其实却更激增了彼此内心的仇恨!一切就此了结还罢了,否则日后重来必定会更加惨烈!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挽回,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梅山教众人回到驻地,严清为首先就忍不住质疑丈夫的决定!
“你究竟在干什么?一个叶洪潇就把你吓成这样,今后本教还如何立足江湖?”
“那你方才为何没去向他挑战……?”
严清为被丈夫反驳得不禁语窒!脸上不禁泛红。
环视众人一周,朱平年又缓缓沉吟:“我现在才明白知晓,为什么教主这次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让我们前来……”
见诸人都面露不解,朱平年只好又苦笑解释:“你们没听叶洪潇说?他只会保护自己的亲人,旁人可以任我们杀戮!但换言之,以其武功之高,就等于说是要本教自己送上门去任其宰割!我想,也许他现在真是巴不得本教倾巢而出,可以让他更方便一网打尽!”
严清为不解问:“就凭他一个人,就算再厉害又能杀得几人?再说了,这和爹不亲自来又有什么关系……?”
朱平年微微皱眉:“其实现在我也还有些问题没想清楚,可我只能说,如果今天是爹在,身为一教之主他绝不可能如此受辱,但你我却不妨!而如果一时忍不住和叶洪潇动手,他的武功大家都已经见识了,咱们能有丝毫胜算吗……?”
“你的意思,是说爹怕叶洪潇……?”
“怕与不怕,也在两可!但如果梅山教要和安华马帮为敌,胜负都非有利可图!况且如果再败了,那时叶洪潇又岂会如此好说话,跟我们划定什么界限?我想爹也许考虑到了这时和安华马帮翻脸于本教不利,才没有亲自来,算是预留了日后见面的机会……!”
诸人寻思良久,除了他说的,也的确都再也想不出其他可能!而反正梅山教经过月余已经扩展了很大一片势力,倒不如趁机会巩固根基,静观其变也不失为一个沉淀的好机会……!
───
丹干出发前去敦煌城祭天时,启明远坐在丹干的马上,不断地回头笑嘻嘻地向单晴瑶,毕落挥手。
“玉儿快四岁了。”毕落感叹道:“怎样好像昨天还抱他在怀,今天他就会骑马奔驰了。”
单晴瑶轻拍她的肩:“你这母妃怎么那么多愁善感,我还巴不得他快点长大呢!”
毕落瞪了她一眼:“你这没心肝的东西!玉儿什么事你都推给我。别忘了,你才是他的亲娘!”
单晴瑶鼻子隐隐泛酸,看着启明远的笑脸,悠悠道:“他出生以来,特别是前半年,我根本没照顾过他。之后,又有这些那些的事,我这母后好似只是把他生下来,由始至终,照顾他的人,是你。幸好有你!”
毕落眸光轻颤:“你知道我怀不上孩儿,你让玉儿认我为母妃,我尽心照顾他是应当的。不然,漫漫长夜,是何等寂寞?”
鼻子上的酸意漫入心底,单晴瑶看见毕落眼中的凄清,想说什么,却全哽在胸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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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一双手紧紧地把单晴瑶缠入怀中。
“儿郎!”
“醉心人儿!”
牛郎织女,一年一会。满溢的相思激荡在寂黑的夜里,化成了最激情的缠-绵,最刻骨的缱绻。
“儿郎,今年我们不能再离庭了。丹干已下了严令,我若病了,要立即通报,他会尽快返庭。”
滕连虎轻吻她的脸颊:“醉心人儿,再等等。一年内,我会带你走!”
单晴瑶对上他深邃的眸光:“真的?”
“这两年,叶洪潇的大军踏遍了西域各国。西域各国基本上已臣服于楼兰。最后一国,就是大月氏。再过一个月,叶洪潇的大军就会抵达大月氏。”
单晴瑶急问:“那哥哥会如何?”
“王兄会向楼兰俯首称臣。”
单晴瑶面容黯淡:“哥哥没有选择?”
“不是!王兄只是在叶洪潇的心头火上吹风加油,把他养成一头真正红了心的狼。如今,大小月氏的兵力已过二十万,我给他兵力,给他财力,为他出谋划策,这些饵已经把叶洪潇的胃口喂得够大,大得要吞下丹干的江山。”
单晴瑶轻嗯了声。等了那么久,最期盼的一天,终于快要来了。那一天,虽能与小儿滕儿重聚,却也要与玉儿分离。三个孩儿,就如日与月,永不能同时相伴。
“你回安华马帮看了小儿,滕儿?他们两岁五个月了。”
“嗯!”滕连虎轻抚她的脸颊“滕儿长得像你,小儿像我。”
单晴瑶轻笑:“那滕儿是不是很顽皮?小儿就像你一样聪慧?”
“三哥说,滕儿总喜欢欺负小儿,小儿就很礼让。不过把他弄急了,他就反闹回去。滕儿就会委屈地大哭,找爷爷。爹不忍心骂小儿,只能不断地哄滕儿。滕儿现在成了庄里的小霸王。”
单晴瑶会心一笑:“真像我!我小时候也喜欢欺负哥哥。哥哥闹回来,我就向父王告状。就算是我再不对,父王也会说:她是小妹妹,你当大哥的就不能让让她。不过,你可不许那么宠滕儿,女子刁蛮可不好。”
“那以后你就把所有古怪招式全教给小儿,那滕儿就欺负不了他。你宠小儿,我宠滕儿,我们都不偏心。”
单晴瑶偎在他怀中,呵呵笑起。
滕连虎把单晴瑶紧拥入怀:“醉心人儿,你离开我五年了。还有一年,我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到时候,我们带上小儿,滕儿一起游遍大西域北。”
单晴瑶笑中带泪,伸出小指:“拉勾?”
滕连虎宠溺的笑起,勾住她的小指:“拉勾!”
九年前,在安华马帮交缠的小指,许下的承诺,一字一句,都是心头的朱砂。
“我带你走时,会把启明远也带上。”
单晴瑶狐疑一瞬,目光一震:“龙依莎,败了?”
滕连虎点点头。
单晴瑶猛地握住他的手:“你会把他救出来?”
“我回了长安,去天牢见了他。清君侧兵败,楚军被灭,他父王自缢,他不愿独活。”
单晴瑶惊震:“他不愿独活?他还有启明远,他怎么忍心抛下他?”
“他把启明远交托给我们!”
单晴瑶的身子颤抖:“他不能这么做!不能!”
滕连虎把她紧搂入怀:“这是他的决定!男人的世界就是如此,成王,败亡。他的傲骨不允许他偷生。”
单晴瑶的泪水涌出眼眶。
滕连虎吻上她的泪:“醉心人儿,相信我,能做的,我已经做了!我们代他照顾好启明远,也算还了他的恩情!”
单晴瑶偎在他怀中,思潮翻腾。
龙依莎,从第一次遇上你,你就一直在帮我,护我。你要我欠你的情一辈子?你要我愧疚一辈子?你休想!你这只狡猾的狐狸,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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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过十日,丹干就从敦煌城匆匆赶回,满脸沉凝。
“怎么了?”单晴瑶迎上。
丹干重重一叹:“大唐首绝藩王的清君侧失败了。北地王的父王自缢,北地王被关入天牢,不日处决。”
单晴瑶期盼地看着他:“北地王可以救他出来的,对吗?”
丹干看向单晴瑶,目光沉冷:“造反之罪,恐怕很难。”
“北地王不是常说想子爵来王庭当楼兰王爷吗?如果子爵就是楼兰的王爷,那大唐皇帝就不能随意杀了他。只要北地王把一位公主指婚给子爵,就可以派大使前去要人。”
丹干微愣,思量片刻,点点头,旋即眉头复紧:“这倒是个主意。不过大唐皇帝对清君侧的叛乱深恶痛绝,子爵成了楼兰的王爷一说也有些牵强。而且,该派何人前去当说客?”
单晴瑶握住他的手:“我去!”
丹干大愕,决然道:“不行!”
“我是大唐首绝的和亲公主,自从我来王庭后,五年来,楼兰与大唐和平共处,这些都是北地王的恩德,但在大唐,这份恩情就算在我身上。我如今可是大唐子民的大恩人。子爵是夫君的表弟,是楼兰的王爷,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以阏氏身份,迎回救命恩人,迎回楼兰的王爷,合情合理。就算他在大唐犯下滔天大罪,大唐皇帝总不能不给北地王面子。”
丹干蹙目沉思。
单晴瑶幽幽道:“夫君若不放心,可以派胡子穆跟随我去长安,再派重兵驻守大唐边境。”
丹干把她拉入怀中,似真似假地道:“我是不放心,那大唐皇帝当太子时就对你有意。”
单晴瑶轻笑:“他如今是皇帝,美人应有尽有。更何况我是夫君的人,他怎敢为我而向楼兰帝国开战?”
丹干的鹰眸凝视单晴瑶,像要探视她眼中的娇柔妩媚下,是一片怎样的心海。
单晴瑶微垂首,眼中泛起了雾气:“夫君,外婆走时,我见不到她最后一面。我外公近年来的身子不好,难道我就不能去看看外公?夫君之前还说过带我去子爵的别府泡温泉,再把外公接来重聚。可是……”
丹干忙道:“去不了都是有原因的。再说了,子爵这两年一直没闲暇……”
单晴瑶扭过头,红唇微撅,泪眼朦胧:“你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让我见外公。”
丹干心头酥麻,把她拧向自己:“醉心人儿,你真的没有。”
单晴瑶泪眼汪汪:“那,你让我去把子爵接回来,顺道去看看外公。”
丹干犹豫不决。
单晴瑶握住他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夫君……”
丹干再也压不下心头火,热吻而下:“好,为夫答应你。”
丹甘示意侍女立即退出帐外,把要入帐的石触挡住,颤声道:“娘娘,要去长安了!”
石触眼眸一震:“真的?”
丹甘轻叹:“如今娘娘要什么,北地王就给什么。”
石触叹息摇头:“娘娘最想要的,北地王永远也给不起。”
单晴瑶的马车在楼兰大军的护送中急速向长安奔去。大军压境,汉北军校尉李勇出迎。
在边境的关口,单晴瑶从马车走下,虚扶起了跪地行礼的李勇。
“李校尉,我们又见面了。”
“娘娘一切安好,实乃大唐之福。”
“我要尽快赶去长安,请校尉为本后开路。”
“是!”
单晴瑶掀起马车的窗帘,对在一旁策骑的李勇道:“藩王之乱,已然平定?”
“陛下派出太尉周亚夫、大杀将陆月率军镇压,不出三个月,以吴楚为首的联军就被击败。吴王楚王兵败自缢。”
“那楚王之子北地王如何?”
“北地王现被关入天牢,据闻,很快就会处斩。”
单晴瑶眸光一震:“请校尉命大队加速前行,我要尽快赶到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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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赶的单晴瑶马不停蹄,进了长安城,不作休憩,换上阏氏王服后,向未央宫奔去。
楼兰阏氏造访,朝廷上下震动。
单晴瑶缓步走入大殿。大殿两旁是大将重臣,赤疤端坐龙椅,威严震天。
单晴瑶跪下行礼后,目光飞向站在左侧的右奋。他白发苍苍,面容有隐约的哀恸。她向他微微点头,单通的双眼瞬间泛红。
“邀月公主,一别五年,今日见公主安好,城主心宽慰。”
赤疤,曾经的柳大哥,已是前尘往事。此时,他的剑目中,没有了曾经的柔情,只有君临天下的傲气。
“劳陛下挂心,妾一切安然。不过,妾前去楼兰时,波折甚多,幸得北地王这位和亲大使尽心尽力,方使妾在楼兰安顿下来。”
赤疤眉头微紧:“公主此行,就是为了龙依莎?”
“正是。陛下有所不知,两年前北地王已为子爵赐婚。只是子爵这两年都不得空闲,尚未完婚。此时,北地王得知子爵被陛下关入天牢,特命妾前来,把子爵带回。”
赤疤的目光冷了下来:“那北地王应该知道,龙依莎所犯之事,罪不可赦。”
“妾虽不敢居功,但也不能妄自菲薄。自妾前去北地王王庭之后,楼兰再无来犯。大唐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妾当计一功。当初妾被迫和亲,陛下是知道缘由的。如果没有子爵,妾恐怕也活不到今日。如此看来,大唐安稳,子爵功不可没,理应功过相抵。而北地王已册封子爵为靖王爷;子爵既已为楼兰王爷,恳请陛下放王爷回归楼兰。”
“陛下,万万不可。”一位杀将行礼道“龙依莎乃乱臣贼子,理当严惩,以儆效尤。”
“敢问尊驾是?”单晴瑶问。
“杀将陆月!龙依莎和亲有功不假,但此等功劳比起他所做的大逆不道之事相比,不值一提。”
“哦?”单晴瑶看向陆月,目光看似轻柔,却暗藏冷锐“既然和亲有功不值一提,敢问杀将,何等功劳值得一提?”
“卫国土,保社稷。”
“本后所做之事,不正是卫国土,保社稷?难道只有披甲抗敌才是卫国土,上阵厮杀才能保社稷?当楼兰来犯,杀将要披甲上阵时,可知有多少家庭为了战火而破碎?当楼兰不再来犯,杀将无需披甲上阵而能卫国土,保社稷时,可曾想过是为何?”
陆月怔住,悻悻然道:“这自当是公主的功劳。”
“那此功劳可值得一提?”
陆月面有不服:“公主在楼兰深得北地王宠爱,在北地王耳边说几句好话有何难?”
单晴瑶呵呵嘲笑:“说几句好话?当杀将高榻暖枕时,可曾想过大漠苦寒?当杀将与家人团聚时,可曾想过本后身在千里外,与亲人相见无期?本后只身在楼兰,向北地王说几句好话,换得杀将五年安枕。敢问杀将这几句话,有多轻,有多重?是轻得不值一提,还是重得杀将提不起?”
陆月脸色大变,向单晴瑶单膝跪下:“杀将失言!”
单晴瑶看向赤疤,不卑不亢,却掷地有声:“陛下,子爵身有重罪,却也有大功。望陛下答应北地王的恳求,放子爵回北地王王庭。北地王为答谢陛下的恩典,会免去今年的岁贡。”
赤疤对上单晴瑶坚决的目光,微微一笑:“公主还是一点没变,伶牙俐齿。”
“陛下也没变,深唐大义,有成人之美。”
赤疤脸色泛起叶名的震动。
一位臣子步出,向赤疤作揖道:“陛下,公主所言,字字真切。龙依莎既已成为楼兰的王爷,对他用刑恐不利两国和睦共处。”
赤疤看向陆月,陆月垂首,作揖道:“周太尉所言极是。”
赤疤默想片刻:“传城主旨意,赦龙依莎死罪,贬为庶民,逐出大唐。”
单晴瑶向赤疤行重礼:“谢陛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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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依莎闭目席坐,慢慢地哼着曲子。他面前的矮几上,摆放着丰盛的菜肴。
他日处斩。
他微笑着,思绪飞回了在别府中的半年时光。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握不住,却留在心中。
你是披着狼皮的狐狸。
我一辈子都会记住你。
你千万别喜欢我,你会万劫不复的。
醉心人儿,下辈子,我一定会为你留下。
他轻柔地哼着曲子,一遍又一遍,恍惚间,清婉的歌声随着他哼的曲子飘扬而起。“圆圆的醉心人儿挂天垂,闪闪的星儿相随……”
龙依莎的身子猛地一震,他张开眼,梦萦魂牵的面孔就在牢房的木柱之外。清脆的歌声震起了他每一寸相思,每一缕牵念。
“……地上的人儿思量谁,望着醉心人儿默默垂泪。
啊…………云儿飘啊风儿飞,把牵念送入你心扉。
地上的人儿在天涯,何处是思念的家?醉心人儿照遍千山万川,点亮张张憔悴的脸。
啊…………不怕天黑不怕雨雷,让醉心人儿陪你入梦寐。
飞越千山跨越万水,哦!醉心人儿与你成双对!”
一曲唱完,侍卫已把牢房的门打开后领命离去。单晴瑶走入牢房,对上他灼热似火的双眼,努力地稳住声线:“王爷,北地王命我接你回王庭。”她不知道,她声音的颤抖,抖落了缠绵眼眶的两行泪水。
龙依莎缓缓地站起,目光牢牢地盯在她的脸上,仿佛此刻是梦,下一刻,梦醒了,她就不见了。
“王爷,启明远还在王庭里等着王爷。王爷顾念江山大业,怎么就不顾念他?怎么就不顾念关心王爷的人?”
龙依莎喉咙抖了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能定睛看着单晴瑶,看着她眼中浓浓的泪意。
“王爷……?”龙依莎唏嘘。
“王爷怎么忘了,北地王早已为王爷赐了婚。你乃堂堂楼兰王爷,绝非无名无姓,有如幽魂。”
龙依莎微愣后,了然:“他都告诉你了!”
“十年前,月氏被破时,我流落异乡,你出手帮了我。五年前,我被迫嫁到楼兰,没有你,我和儿郎都活不了。两年多前,我的双生儿出世,没有你,他俩也活不下来。王爷,你是我们一家命中的福份。儿郎没能把你带走,我绝不让你死在这。”
龙依莎苦笑:“是吗?”
单晴瑶拿出一卷布帛,递给龙依莎:“你已经两年没见启明远了,难道不想知道他现在如何?我来之前,要他给你写些话,他弄了一晚,给了我这个。”
龙依莎接过,打开,是一幅画。画中,是一个圆月夜,龙依莎坐在梅花树下抚琴,面带浅笑,淡泊洒脱。
龙依莎眸光一震。
“我问启明远,为什么画这幅画,他说你在抚琴时,是最坦然愉悦的,他希望你每天都能如此。”
龙依莎的双眼渐渐地浮起了雾气。
“这两年来在王庭,别的同龄孩子都喜欢去赛马,打斗,启明远就偏爱抚琴。他的性子很像你,心有百窍,观大识微,却淡泊无争。只是我告诉他,无论你争或不争,有大才者,必有重责,就如你爹爹。”
龙依莎对上单晴瑶灼热的眸光,热度从眼中渗入,盘旋入心底。
“王爷,你对你的父王,你的藩国已尽了责。如今,该是对启明远尽为父之责。我教会了他弹醉心人儿谣,他总说待你回去,要弹给你听。王爷,随我走吧!北地王等着王爷,启明远等着王爷,还有……”单晴瑶的话哽住了。
“还有谁?”
“还有地上的草原,天上的圆月。”
“圆月……”
“王爷,随我走吧!”单晴瑶的眼中尽是渴求。
四目凝视,目光中有道不尽的辛酸甘苦。过了半晌,龙依莎悠悠地点头:“好!”
单晴瑶宽心地笑起,笑意随两行泪滑下。她微微别过脸,轻拭泪水:“王爷,请先梳洗。今晚在北地王府留宿,他日启程回王庭。”
──
两人坐上了马车,龙依莎凝视她:“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北地王派我来把你接回。”
“他会放你来长安?”
“我求他。”
“为了我?”
单晴瑶目光沉了下来:“我不来,你就打算死在这!”
龙依莎苦笑:“成王,败亡。本就如此!”
“你就这么忍心抛下启明远?”
龙依莎淡淡一笑,悠悠道:“我不走,是因为在牢里,看不到月亮。”
单晴瑶霍然愣住了。
龙依莎看着单晴瑶眼中自己的身影:“看到了圆月,我就不想死了!”
单晴瑶猛地别过脸去,强忍着汹涌而上的酸和泪。
“两年了!我真以为,要下辈子才会再见到你。不过,就算是下辈子,我也会认得你,认得你的像圆月一般的眼睛。”
单晴瑶的泪蜿蜒而下:“王爷……”
龙依莎举手为她擦拭泪水,泪珠轻淡的温暖吹散了他心头的冷,却也结成了化不开的涩。
马车在北地王府前停下。单晴瑶和龙依莎收拾妥当,走下马车。
正堂中,单通迎上,向单晴瑶行礼:“娘娘金安。”
单晴瑶忙扶起他:“外公,这没有外人,无需如此。”
胡子穆步上前:“娘娘,安华马帮的帮主,公子和三公子在堂中,似有不妥。”
单晴瑶冷冷道:“滕帮主是本后的干爹,本后与他相聚,有何不妥?”
胡子穆垂首站在一旁,单晴瑶向滕若游三人行礼,寒暄一番。
晚膳时分,单晴瑶不容胡子穆反对,把他赶出门外。南异雪和毕岑带上孩子从内室步出,五个孩子,手牵手走出。
“毕落,长大了。”
南异雪点头:“她十一岁了。”
单晴瑶看向四名幼儿,南异雪道:“她是兄弟的女儿苑儿,他是我和慕之的澹儿,还有,小儿,滕儿。”
“娘娘金安!”四名孩儿齐声叫道。
单晴瑶的身子难以自持地发颤。她的滕宝,仆骨!她梦回千遍的两张小脸蛋。
仆骨瞪着铜铃般的眼,稚言稚语:“娘娘,你怎么哭了?”
单晴瑶轻拭泪水,强扬起一抹微笑:“我,想起了我的两个孩儿。就像你和小儿。”
仆骨道:“那你快回家,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单晴瑶摇摇头:“他们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见不着!”
“哎呀,那你好可怜。我要是见不到娘,也会哭。”仆骨说话中,看向南异雪。
南异雪咬咬唇压下泪意:“小儿,滕儿,四同伴教你们唱过一首曲子,你唱给娘娘听,好吗?”
“好!”两把童言响起。
“圆圆的醉心人儿挂天垂……”
南异雪不动声色地把滕宝,仆骨推向单晴瑶,单晴瑶一手搂着一个孩子,泪水随着纯真的声音簌簌而下。
“娘娘,好听吗?”仆骨问。
单晴瑶点点头,泪花翻飞:“好听!是娘娘听过最好听的曲子。”
仆骨欢笑:“四同伴也这么说。”
滕宝道:“四同伴说这是四婶婶最爱的曲子。”
仆骨道:“四同伴说四婶婶也在很远的地方。”
滕宝道:“四同伴说他会把四婶婶带回来,然后我们要唱这曲子给她听。”
仆骨道:“四同伴还说四婶婶最喜欢吃葡萄。”
滕宝道:“我们之前去了桐院看葡萄。葡萄长得好多好大。四同伴说要摘给四婶婶吃。”
仆骨望向单晴瑶:“娘娘,你喜欢吃葡萄吗?”
单晴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
滕宝道:“那我们明天去桐院,摘给娘娘吃!”
单晴瑶轻抚他的发丝:“明天一早,娘娘就要走了。下次,你再带娘娘去。”
仆骨问:“那下次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前路如何,谁能预料?只是把他俩拥入怀中,那份温暖,化开了前路茫茫的惆怅。
单晴瑶微微笑起:“总有一天!总有那一天!”
───
大队离开了长安城,不远处,便是桐院。
“娘娘,北地王有令,命我们早日赶回王庭,就别在此处停留了。”胡子穆极力阻拦。
单晴瑶冷扫他一眼:“这是我在长安的别院,我花一两个时辰,进去看看,难道也需要胡总管你批准?”
“老奴不敢。”胡子穆忿然垂首。
丹甘扶单晴瑶下了马车,向桐院走去,胡子穆只能无奈跟上。
龙依莎轻抚木柱上的字:“这恐怕是娘娘孩童时的手笔。”
单晴瑶悠叹:“是啊!一晃,十几年了。”
单晴瑶看见院中的千秋,走上前去,坐在千秋上,丹甘慢慢地推她摇晃而起。风在耳边轻吹,彷如,她听到月氏未破时,她与父王母后在院中的欢笑。
高点,再高点……
胡子穆看见单晴瑶肖醉地荡千秋,眼皮子抽跳,过了半刻再也忍不住要叫唤,龙依莎止住他:“难得娘娘有雅兴,胡总管就别打扰。”
“可北地王唐言……”
“我自会向北地王交待。”
荡了良久,单晴瑶终于停了下来。下了千秋,向后院走去。葡萄架上,果实累累。葡萄架旁,放着许多酒埕。其中一个酒埕的封口用上了红布。单晴瑶缓步走去,看见红布上写着:生之所愿,两心相依。心之所念,白首不离。
单晴瑶轻抚红布上的一笔一画,重重地咬唇止住了快要涌出的泪意。这就是她与滕连虎为大婚所酿的酒,静静地在这等了快六年。不知道喝下它的一天,会是如何香醇甘涩!
她走出后院,去到了月湖前。一阵隐约的箫声从湖中的小岛传来。
儿郎……单晴瑶会心轻笑。
“在寝室里有一座琴,把它拿出来。”单晴瑶吩咐。
胡子穆脸色铁青,还要弹琴?
侍女把琴放在湖边,单晴瑶坐在琴前,随箫声弹奏而起。
“风滕滕云深深,念伊人箫音起。
长相知长相忆,长相思无穷极。
交同心喜若狂,叶奈何身远离。
求结发念夙愿,共于飞两相依。
来怱怱离凄凄,叶伤怀梦相惜。
夜悄悄人依依,盼重逢月唐时。”
歌声袅袅,与箫音琴音缠绕交融,悠扬地吟哦出,拆不散的心,吹不灭的情。
龙依莎安静地听着曲子,缓缓地回首,看向身后那一片晶莹的葡萄海。那一片无边无际的绿光,闪得他的心沉了,又空了。
这就是桐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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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王王庭。
丹干亲自在庭门迎接单晴瑶和龙依莎,亲手扶起向他行大礼的龙依莎:“城主的王爷,你终于还是来了!”
“北地王恩情,本王此生不忘。”
“还有醉心人儿的恩情。是她亲自前去长安,又在大殿上舌战群臣,才把你救出来。”
龙依莎作揖行礼:“本王谢娘娘大恩。”
单晴瑶微笑道:“本后只是礼尚往来。”
丹干笑道:“王爷在王庭休息几日,大婚之后,再与王妃一起前去靖王王庭。”
龙依莎抬头看向丹干:“大婚之事,本王恐怕难以应允。本王的身子恐怕此生无望了,不想委屈一位公主。”
丹干的眼眸微震:“这两年你没有调理身子?”
龙依莎脸泛一丝无奈:“底子伤得太深,恐怕不行了。”
丹干看向单晴瑶:“叫林大夫给他看看。林大夫的医术高明,一定会有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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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代为龙依莎把完脉后,意味深长地注视他:“王爷为了要留在北地王王庭,真心要毁了自己的身子?”
龙依莎淡然道:“不留在北地王王庭,我留在楼兰有什么意义?”
毋代苦苦一叹:“你这是何苦?她的人是北地王的,心是公子的,你又算什么?”
龙依莎轻轻地牵起嘴角:“能陪着她,就够了。”
毋代凝视他半晌,欲言又止,挣扎了片刻:“如果你陪不了多久呢?”
龙依莎眉眼一沉:“多久?”
“王爷心里清楚一定不会久的。王爷也明白知晓若真心为娘娘好,就不该把她困在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