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干看见单晴瑶突然冲入,诧异之色刚起,单晴瑶就卟通地跪下,泪雨滂沱:“外婆病危,请北地王准臣妾回长安见外婆最后一面。”
一位大臣讲了一半的话被硬生生打断,脸色不悦却不敢发作。阏氏是丹干的心头至宝,谁也不敢开罪。
丹干微微思量:“今日议事到此,他日再续。”众大臣只能行礼告退。
丹干步上前扶起单晴瑶,为她擦拭泪水:“有了身子还跪,我可不依。”拉她坐在自己怀中,“别哭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单晴瑶饮泣着:“刚刚收到外公的急函,外婆得了重病,怕是……外婆惦念着想见我一面。”
丹干心头沉了沉,外婆病重,回长安?看着她泪眼汪汪中的乞求,禁不住心软了下来:“先别哭,事发突然,让我去安排。”
单晴瑶泪瞳霍然闪亮:“夫君,你会让我回长安看外婆,对吗?”
丹干看见她亮晶晶的眸子,心头滋味叶唐。他不置可否,柔声道:“我先陪你回去休息。你的身子最要紧。”说完,向胡耶使了个眼色。
次日,胡耶接到探子飞鸽传书后,急忙向丹干回报:“北地王,北地夫人的确重病垂危,撑不过十天半个月。”
“滕连虎在长安吗?”
“滕连虎这两年来的行踪很隐密,还没查探出他在哪,只知安华马帮如今由他两位哥哥坐镇。”
丹干垂首沉思良久:“你下去安排前去长安的马队。通知毕落,城主要她代阏氏去长安看望阏氏的外婆。”
丹干入帐时,单晴瑶已整装待发。丹甘告诉她胡耶在安排前去长安的车队时,单晴瑶惴惴的心安定了许多。
“北地王,我准备好了,马队什么时候出发?”
丹干把她拉到榻旁坐下,轻抚她的小腹:“你身怀有孕,两个王儿怎么经得起长途颠簸,毕落与你情同姐妹,就让毕落代你回去一趟。”
单晴瑶不能置信地瞪着他:“外婆想见的人是我,我才是外婆的外孙女。”
“你身怀有孕,经不起这千里路途,外婆会明白知晓你的心意。”
单晴瑶拉起他的手,握在掌心中,双眸渐渐浮出雾气:“外婆的日子不多了,我只想回去见她一面,陪她最后一段路。夫君,我一定会小心保住身子,绝不会出差错。”
丹干轻搂她入怀:“我答应你,王儿出世后,我们带上王儿一起去侯爷的别府,把外公请来与你相聚。外婆的事,就交给毕落代你去办吧!”
单晴瑶咬咬唇把涌起的泪意压下:“我父王母后被杀时,我被人追杀,见不到他们最后一面。如今外婆要走了,北地王真的不让我去见她最后一面吗?”
丹干轻捧她的脸,牢牢地锁住她的眼光:“你回长安,我放不下心。有毕落为你尽孝,外婆会明白知晓的。”
单晴瑶的目光浮起了悲凉:“怎样你才会放心?把我的心挖出来交给你吗?我回长安不为别的,只为了外婆。我是你的阏氏,你是玉儿的父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丹干双眸一紧:“我的爱,我真的可以放心?”
单晴瑶喉咙发涩,泪水从眼角缓缓地滑落:“你怕我会跑掉?玉儿在王庭,我可以去哪?你又会放我去哪?天大地大,我可以去哪?”
她话如一记闷雷,打得丹干的心抽痛,他猛地紧攥拳头,慢慢地站起,目光坚锐得不容许半分违逆:“我的爱,你安心养胎,外婆的事就交给我去办,我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孝心。天大地大,你哪都不用去,安心地留在我身边。”
丹干的背影步步远离,却也一步步踩在单晴瑶的心头上。
丹干走到帐外,一拳重击在木栏上。玉儿在王庭,我可以去哪?这就是她的真心话,她留在王庭只是为了玉儿?她的心依旧飘扬在外,落在他掌心的只是一抹若有似无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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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落前来向单晴瑶辞行时,看见单晴瑶坐在榻边暗暗垂泪,轻轻一叹:“你身怀有孕,北地王不想你长途跋涉去长安是怕伤了你和孩子。而且你看见北地夫人,生死离别,难免痛心,对孩儿不好。我会代你去尽孝,你安心地养好身子。”
单晴瑶拉住毕落的手,悲泣道:“拜托你,代我好好陪陪外公外婆。”
毕落重重地点头:“我会的。你不要生北地王的气,北地王是为了你好。”
单晴瑶无力地看着她:“我明白知晓。你路上小心!”
单晴瑶看着毕落的马队渐行渐远,她的心也越来越空洞。她抬头望向湛蓝的秋空,几缕轻云缓缓飘过,一个强烈的念想倏然汹涌而上。
她急忙回帐,在布帛写上四个字,放入竹筒封好,交给马相:“加急送去!”
西域都护府。
龙依莎正在书房中的案几前看书。一个小男孩坐在下方的案几上书画。
“爹,孩儿画好了。”小男孩恭敬地把图画呈上。
龙依莎接过一看:“你画的马身上为何有点点红印?”
“爹不是说过世上有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孩儿画的正是汗血宝马,马流的汗是红色的。”
龙依莎微微点头:“过些日子,爹带启明远去楼兰草原见识真正的汗血宝马。”
刘管家匆匆而至,送上王庭来的急函。
龙依莎打开布帛:我想见你!四个字如烙印,刻入他的眼眸。
过了半晌,龙依莎才稳住翻腾的思绪:“王庭有什么动静?”
“北地夫人病危,北地王派君左贤妃代替阏氏前去长安看望。”
龙依莎思量良久,看向启明远:“下一个月就是你生辰,爹他日带你去北地王王庭看汗血宝马,当作你的生辰贺礼,如何?”
启明远喜逐颜开:“是真的?”
龙依莎把布帛紧攥入掌心中,像是握住了一团火焰,唐知会被烧得体无完肤,却也义无反顾地守护,甘之如饴地紧握。
他在布帛上写了封信,放入竹筒,递给刘管家:“加急送给北地王。你下去准备,我与世子他日要启程前去北地王王庭。”
北地王王庭。
石触送来了布帛。
“我的爱:
我回长安探望了外婆。外婆得知你一切安稳,心甚安慰。我已为外婆请来最好的大夫,确保外婆的病并无大痛,平和安渡余生。物有生住异灭,人有生老病死。你常说,月亮上的人希望地上的人快乐,外婆会和你父王母后一般会在月亮上守护你!而我,无论何时何地都牵挂着你。
儿郎”
过了良久,单晴瑶轻抚隆起的腹部,缓缓地把布帛放入火盆。
布帛化成了灰烬,字字句句却刻入了心头。
单晴瑶连续六夜把祁翰放在榻上与自己同睡。丹干来到时,他说一句,她就不冷不热回一句。他想靠近她哄几句,她就把祁翰抱到两人中间,丹干看着她身旁一个,腹中两个,软她不吃,硬他不敢用,只能无奈地悻悻离去。
四日前丹干才接到龙依莎的来信说要带世子来王庭看汗血马。四日后,龙依莎竟然就到了。
龙依莎微笑道:“启明远急着想看汗血马,我就快马加鞭赶来,也让他体验一下赶路的滋味。”
丹干把启明远抱入怀中:“看来表弟是着意要培养小世子。”
“我就一个儿子,不培养他还能培养谁?”
丹干摇头道:“你对女人再不上心,为了子嗣总要多纳几位妃妾。王庭中的公主臣女,城主任你挑。”
“北地王美意我心领了。过些时日再说吧!听闻北地夫人病危,北地王派了君左贤妃去长安看望。”
丹干闷闷道:“我的爱有了身子,怎经得起长途颠簸?她却死活要去,我不许,她就生闷气。六天了,对我冷冷冰冰的,我的心意她是一点也不领。”
龙依莎淡淡地笑了笑:“我待会去拜见阏氏,为北地王说几句好话。她只是一时转不过弯,又太想念北地夫人才会如此,北地王不必太介怀。阏氏就是小孩子脾性,多哄几日就会好的。”
单晴瑶坐在院子里看着祁圆,祁翰蹒跚学步。两个孩子相差一个月,祁翰虽是小的,却明显比祁圆顽皮古怪。所有人暗地里都说祁翰模样像丹干,骨子里却像足了单晴瑶。
单晴瑶看着两个孩子,对邱平蝶笑道:“一转眼他们就一岁了。”
邱平蝶感叹道:“有时觉得日子怎么过得那么慢,每日每夜都像是在煎熬。但一看见他俩,突然惊觉日子怎么不经意地溜走了。”
单晴瑶轻握她的手:“雅姐姐,你再忍忍。法子是有了,等我腹中孩儿出世后,我会为你铺排。”
“谢谢!”
单晴瑶轻叹:“如果不是因为我,小雪儿和芝姐姐就不会死,你可能早就离开王庭了。”
“小雪儿和姐姐的事根本就不是你的错。对姐姐而言,离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龙依莎带着启明远走到阏氏营帐前。靛蓝锦袍飘扬如风,像是可以拂平一切忧伤。
单晴瑶看见他时,不敢置信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温润的俊脸依旧占据她的眼帘。没想到发信后才六日,他就从千里之外赶来了。
泪水不由自主地在眼眶中晃荡。单晴瑶悄悄别过脸,飞快地用手指把泪水擦拭。
龙依莎带着启明远走入院子。启明远恭敬地向单晴瑶和邱平蝶作揖请安:“启明远向阏氏娘娘,右妃娘娘请安。”
单晴瑶强压下泪意,扬起一抹浅笑:“好精灵的孩子,果真是尽得侯爷真传。侯爷怎么有空前来?”
龙依莎掠见单晴瑶眼眶的泛红,轻淡道:“下个月是启明远生辰,我答应带他来王庭看汗血马。”
单晴瑶轻抚启明远的头发:“你喜欢汗血马,对吗?娘娘以前也有一匹纯白色的汗血马,叫疾风。你过生辰,我让北地王送一匹给你作贺礼,好不好?”
启明远笑逐颜开,却不敢直说好,偷偷地看了看龙依莎的脸色。
龙依莎淡然道:“汗血马太珍贵,他还小,等大些再说吧!”
启明远一脸失望,却不敢吭声,闷闷地站在一旁,小嘴嘟得老高。
单晴瑶轻笑:“娘娘五岁时就有了第一匹汗血马,启明远多大了?”
启明远双目一瞪,有些忿忿道:“我快六岁了。”
单晴瑶扬扬眉:“哦!那也不小了。不如这样,如果你能照顾好那两个小弟弟,就证明你是个小大人。小大人骑汗血马,天经地义。”
启明远双眼发亮,期盼地看着龙依莎。龙依莎点点头,启明远急步跑去祁圆祁翰身边,邱平蝶也借机走去相陪。
“在为北地夫人的事伤心吗?毕落前去长安,也算是代你尽孝。”
单晴瑶悠悠道:“如果我没身怀有孕,北地王会让我回去吗?长安,像是个我永远不能再踏足之地。”
“地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是想念人,还是想念地?”龙依莎意有所指地道:“别太伤心了。伤心唤不回要离去的人,反倒会伤了腹中孩儿。不能见上最后一面是很遗憾,可世上又有多少事可以真正圆满。北地夫人最渴望的不是见你一面,而是你真的可以放下郁结,和乐安宁地生活下去。”
单晴瑶呆愣地看着他,他的话如清和的泉水,轻柔地洗刷她心中浓稠的黯墨。
沉默了许久,单晴瑶幽远地道:“我明白知晓!”三个字,干净,透彻,如清流洗涤过的心。
“你明白知晓就好。”龙依莎深邃地微笑。
“给你写信时,心里堵得慌。害你这么急着赶来。”单晴瑶看了看他,轻轻一笑:“下次我会加上两个字:不急。”
她一抹盎然的笑容挂在泪意未退的脸上,颦中带笑,似嗔还喜。奔走千里,红颜一笑,竟似把一颗心抛入最甘醇的美酒中,酥醉,酣畅。
“你之前大病一场,元气未全恢复,怀的又是双生儿,更要小心护住自己。有什么事别闷在心理。反正我只是个闲侯爷,来王庭一趟不是什么难事。”
单晴瑶淡淡一笑:“小时候在月氏王宫,所有人都说我是一根直肠子,什么话都装不住。慢慢地,开始明白知晓,真言不仅会伤人,有时更会害人。无能为力的事,把它笼在雾里,不刺破,不掀开,还能自欺欺人一番。若什么事都清楚明白知晓,身上的伤痛无处可藏,只会更噬心地痛。侯爷,你说,对吗?”
浓重的无力感从心底窜出,龙依莎的脸色渐渐浮起了怅然的冷清。
单晴瑶看向院子另一边在与祁圆祁翰一起玩耍的启明远:“别对他太严苛。孩童时本就该真心真性,胡闹尽情。若这么小就要他步步为营,小心翼翼,长大了,他的真心或许连自己都看不清。”
龙依莎看着启明远酣然的笑颜,默然点头:“我明白知晓。”
单晴瑶晲了他一眼:“你明白知晓就好!”
龙依莎愣了愣,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轻笑而起。
次日,长安来的飞鸽带来了意料中的坏消息:北地夫人病逝。
丹干摇头叹道:“虽是意料中事,我的爱知道后又不知要伤心多久。”
龙依莎道:“我有一个法子或许可以缓一缓阏氏的悲痛。请北地王先封锁北地夫人病逝的消息,我把东西准备妥当再告诉阏氏。”
过了一日,丹干陪单晴瑶一起用过午膳后,丹干紧握单晴瑶的手,轻柔地道:“我的爱,长安来了消息。”
单晴瑶身子猛地一震,泪水立即浮出眼眶。
“外婆见到毕落,知道你一切安好,很安详地走了。”
泪水淅淅沥沥地如雷雨般洒下,丹干把她搂入怀中,轻拍她的背,任她在怀里痛哭。
丹干柔声道:“你有什么话想对外婆讲,写下来,我们一起送上天去给外婆看。”
单晴瑶泪眼肿得像桃子,在丹干半扶半抱下,走出寝帐。营地外铺满了一只只由白色的缎子做成的风筝。
“这里有九十九只风筝,你把要说的话写在风筝上,让风筝送到天上给外婆。”
纵然单晴瑶哭得肝肠寸断,看见这片风筝,悲凉的心头禁不住泛起丝丝暖意。
单晴瑶拿起笔,坐在木椅上,看着木桌上的白缎风筝,千言万语,竟无从下笔。静默了半晌,下笔写下:
“圆圆的我的爱挂天垂,闪闪的星儿相随。地上的人儿思量谁,望着我的爱默默垂泪。
啊~~~~~~~~~~云儿飘啊风儿飞,把牵念送入你心扉。
地上的人儿在天涯,何处是思念的家?我的爱照遍千山万川,点亮张张憔悴的脸。
啊~~~~~~~~~~不怕天黑不怕雨雷,让我的爱陪你入梦寐。
飞越千山跨越万水,哦!我的爱与你成双对!”
写完了一只,再写下一只。
丹干看不懂汉字,但密密麻麻这么多字,若真要写在九十九只风筝上,岂不是累坏了。当下想叫了懂汉字人仆人,侍女一起写。
龙依莎劝阻道:“北地王,让阏氏写吧!把想说的话写完了,该流的泪流干了,阏氏的心痛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单晴瑶由午时写至垂暮,写了二十只风筝,兴许是累了,夜里竟睡得安稳。翌日拂晓时分,又开始在院子里写。
“我的爱谣”的琴音袅袅飘扬而至,温和婉转,如清风细雨,抚慰泣血的心。
单晴瑶舒心地吁了口气,仰望碧空中飘荡的轻云,心中的悲痛竟似慢慢随浮云飘扬而去。
写了三日,九十九只风筝终于全部写完。丹干亲手放飞了第一只风筝,侍卫陆续把余下的风筝放入天幕,如九十九朵白云随风飘摇。
单晴瑶拿起匕首,把风筝线一根根割断,断了线的风筝越飞越高,穿越白云,把无尽的思念送到天际。
丹干轻搂她入怀:“我的爱,别太伤心了。外婆会看到你的心意。”
单晴瑶枕靠在他肩膀上,泪眼凄凄。
丹干在她耳畔柔声低语:“你写了三天字,累了吧,去泡个澡,我帮你揉揉肩。”
单晴瑶点点头,随丹干入了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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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晴瑶要丹干找来了一只汗血幼驹送给启明远。启明远第一次骑上汗血马,既兴奋又紧张。到底是聪慧的孩子,学了一天,就可以慢步策骑。
“启明远的眼睛最像侯爷。唐亮清彻,像能看透人心一样。做事沉着冷静,不惊不诈,尽是侯爷的风范。”
龙依莎微笑道:“阏氏过奖了。”
“谢谢侯爷的九十九只风筝。”
“只要阏氏的心痛随风筝一起飞走,那一切就值得了。”
单晴瑶轻叹:“侯爷的礼怎么总是留不住?冰雕,太阳一出就化了。长寿面,长寿包,几下子就吃光了。风筝,转眼就飞走了。”
龙依莎悠悠道:“能记在心里的礼才是最好的礼,至少阏氏记下了。”
单晴瑶看了看龙依莎的腰封:“怎么没见侯爷带香囊?不喜欢茉莉花香?”
龙依莎暖暖微笑:“珍而重之。”
“侯爷把香囊给我,我去换上新鲜的干花。冬日时,梅花开后,侯爷可以用梅花做干花。送些给我,可好?”
龙依莎从怀中暗袋中拿出香囊,香囊依旧轻透出淡淡幽幽的茉莉花香:“好!恐怕阏氏又会说是留不住的礼。花香,稍纵即逝。”
单晴瑶接过香囊时,手指借势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掌心。一阵酥麻如闪电般击入他心底深处。龙依莎猛地把单晴瑶的手和香囊拢入掌心。目光似网,网住了欲-念与压抑。
单晴瑶的身子猛然震抖。她没想过如此轻微的撩拨竟会掀起轩然大波。
庐帐的阴影下遮掩两人相缠的手。龙依莎的眼波紧锁住单晴瑶的视线,深邃,尖锐,阙疑。
单晴瑶微微垂首,避开龙依莎直击人心的目光。
过了半晌,龙依莎的手松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沙哑的声音带着难以压抑的颤栗“你想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单晴瑶抬起头,身子微颤:“不管为了什么,你来了,我很开心!”
你来了,孩子的命就交给你!
四目交集,织成的网不知是带来救赎,还是让人沦陷。
───
单晴瑶打开香囊,把旧的香花倒出,换上新的香花。弄好后,叫来了马相,让他把香囊送去给龙依莎。
马相接过香囊,踌躇了片刻:“娘娘,有些话从老奴口中说出来是僭越了。但老奴为了娘娘,为了侯爷,不得不说。”
单晴瑶看着他:“马相但说无防。”
“老奴是自小看着侯爷长大的。侯爷打小就冷静沉着,思虑周全。只是‘情’一字真是他的软肋。侯爷与栗姬,两人青梅竹马,自小就订了亲。七年前,太子刘启在一次宫宴中见到栗姬后,惊为天人,向栗大人提亲。栗大人唐言侯爷与栗姬已有婚约,本是不愿悔婚,没想到栗姬见了太子后竟然把与侯爷的情意全抛到脑后,着意要栗大人应了太子的提亲。太子的正妃薄妃姿色平庸,而且无子,栗姬国色天香,想来是一心想把薄妃推倒,将来太子登基,她便可成为皇后。侯爷因为此事大受打击,大病一场。病好后便应了王爷安排的婚事,娶了一位正妃和一位侧妃。正妃怀孕后,侯爷便很少留在侯府。”
单晴瑶怔怔失神:“原来侯爷的意中人竟然是太子的栗姬。”
马相深叹道:“此时,恐怕不是了。栗姬爱听侯爷抚琴,但自从七年前栗姬离开后,侯爷就不再弹奏。如今,侯爷竟然重新抚琴……”
单晴瑶双眸震动,脸庞浮出揪心的怅然。
“侯爷是重情之人,因而绝不轻易动情。不动情则已,若对错的人动了情,那可就万劫不复。”他看着手中的香囊,“娘娘的心意对侯爷而言可谓饮鸩止渴。”
“马相的意思我明白知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单晴瑶暗地苦叹。
利用,利用北地王的宠爱,利用他的心。
马相无奈地摇摇头,行礼退出。
秋去冬来。大雪纷飞,王庭笼在一片滕瑟的白茫茫中。银装素裹,分不清天地之隔,辨不唐身处何方。
单晴瑶站在帐门口,看着雪花漫天,轻抚高隆的小腹。八个月了,两个小鬼头越长越大,在肚子里越来越不安份。
“娘娘,外头风大,别站在门口,小心吹了风。”丹甘为单晴瑶披上貂皮披风。
“雪下得好大,马队会不会来不了王庭?”单晴瑶面容涌起焦虑。
“石触去探问过,烟火队像是被困在大雪里,要等大风雪过了才能再前行。娘娘别担心,离娘娘生辰还有十日,应该赶得及。”
单晴瑶深深吁了口气:“但愿如此。”
丹干冒着鹅毛大雪来到寝帐。丹甘忙命侍女在火盆中多加柴火。
单晴瑶为丹干递上银熏球:“下那么大雪,北地王怎么来了?”
“林大夫说你这几日精神恍惚,心事重重,是不是在担心王儿?”
单晴瑶靠在丹干怀中:“这几日总些心神不宁,夜里总发噩梦。夫君,我,我怕……”
丹干不轻不重地搂住她,不容置喙地道:“万事有我,别多想,你一定会平安生下王儿。”
单晴瑶怯怯悻悻:“上次我被沃尔坦追杀,生死一线,真的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夫君。夫君不是说那时正在笼城祭天,不知是不是因为夫君诚心祭拜,感动上苍,护住我一命。如今我腹中有两个孩儿,我又总做些不好的梦,夫君,是不是上天给了什么暗示?夫君,我怕……”
丹干剑眉一蹙,凝视她隐隐泛红的双瞳:“别胡思乱想。你若是担心,过了你生辰,我亲自去一趟笼城,行祭天礼,乞求上苍保诺。”
单晴瑶眼眶浮起雾气,唇角却扬起笑意:“漫天风雪,夫君若亲自去笼城诚心祭天,上苍一定会保佑王儿平安的。”
丹干轻吻她的额头,柔声道:“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时候到了,顺顺当当地生下王儿。”
单晴瑶娇婉地点点头:“对了,汉帝登基,侯爷是不是奉命送来汉帝的贺礼?外头风雪那么大,不知侯爷路上有没有危险?”
丹干道:“我已派出军队去接他。再大的风雪,也难不倒楼兰大军。”
单晴瑶嫣然一笑:“看来天下没什么事可以难倒夫君?”
丹干捧起她的脸蛋:“怎么没有?你啊!发起脾气来让我哄也不是,怒也不是。你就狠心把我撂在一旁,干着急。”
单晴瑶撅起小嘴:“我是自小被人宠坏的,就是这脾气。”
丹干心痒痒地掐了掐她下巴:“等王儿出来后,看我怎么惩治你。”
单晴瑶呵呵笑起,捶打他的胸膛。丹干心火被她的娇颦羞嗔撩拨起,搂住她热吻纷纷而下。
单晴瑶忙不迭闪避:“夫君,真的不行。再闹,王儿可就待不住了。丹甘,我的药好了吗?”
丹甘急忙应声把药捧入。丹干无奈地松开手,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的干涩:“那你好好休息,我夜里再来。”
丹干离去后,单晴瑶深深地吁了口气压下乱窜的心跳。
丹甘不解地问:“娘娘快要生产,北地王不是应该留在王庭陪伴?娘娘为何要让北地王去笼城祭天?”
单晴瑶看着又大又圆的肚子,没有回答丹甘,只是悠悠一句:“如今就等该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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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天终于放晴,烟火队和龙依莎也终于来到王庭。
单晴瑶站在院子里,看见龙依莎身披银貂披风,骑在马上缓缓而来,高悬了近半个月的心终于着了地。他来了,终究还是来了。
龙依莎疲惫憔悴的脸庞在单晴瑶关切渴望的目光中,绽放了光彩。就为了这一眼,值得他不远千里,披风怒雪的辛劳。
“侯爷路上辛苦了。风雪挡路,真担心侯爷来不了。”单晴瑶的眼眶不知觉闪动泪光。
龙依莎坐在马上,温雅一笑:“区区风雪怎能挡住本侯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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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代为单晴瑶把脉后道:“孩子大得比预期快,最迟十日一定要生。要催促北地王尽快离开王庭去笼城。”
单晴瑶点点头:“我会的。”
“这事也是时候让石触和丹甘知道。接下来几日我需要他俩帮忙。”
“把他们叫进来,对了,还有马相。”
毋代深深地凝视她一眼:“希望你的注没有压错。”
三人入帐后,单晴瑶吩咐侍卫守住帐口,任何人也不许进来。
单晴瑶看向三人,深吁口气,郑而重之道:“我腹中孩子很快就要出世了。我已为孩儿想好了名字,无论男女,大的叫子承,小的叫君诺。”
三人瞪大眼汪视单晴瑶。石触的心跳如擂鼓,不能置信地盯着单晴瑶。
“两个孩子,姓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