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华胥,难分虚实。
墨若旖睁开眼眸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大明,晨曦入窗,内室一片亮堂。她的右手撑在床榻上支起身子,掌心下的床褥传来了淡淡的余温,仿佛有人刚刚离去,她略微一怔抬起了手,待她再度覆上去的时候,却是摸到了一片冰凉。看来是睡糊涂了,失笑地摇了摇头,墨若旖挽起青色的帷幔,起身将衣裳一件件穿好,末了便朝门外喊了一声,“若谷。”
屋外人影应声而动,下一刻,身着深绿色太监宫袍的男子便推门而入,将手中的面盆放在面盆架上,若谷将拧干的帕子递了上去,躬身立在一旁候命。洗漱过后,墨若旖一边拢了拢云墨一般漆黑柔软的长发,一边随口问了一声:“若谷,昨夜和今早有人进过我的屋子吗?”
“奴才一直在屋外候着,未曾见有人来过。”若谷垂着眼眸应道,望着墨若旖披散下来的华美长发,他略微思忖了一下,尔后主动上前询问,“宫女们都在偏殿待着,若是公主不嫌弃,不若先让若谷替您挽髻,待今日吩咐下去之后再让她们到主殿来伺候。”
“行吧。”墨若旖放下了手转身背对着若谷,好让他可以替她绾发,“素雪那边你也派些人去伺候着,让她早些好起来,本公主被她伺候惯了,别的宫女手脚不如她利索。”其实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她需要从素雪那里可以打探到更多关于那方小茹和少言的事情,此事她不便与若谷明说,这若谷虽说是北澜誉派来的人,可是说到底也是一个外人,与素雪还是有别的。
墨若旖有着一头极好看的长发,青丝如缎,花容锦织,就算是世间,也是罕有的,若谷微微走神了一瞬,尔后才迅速动手梳发,不消片刻便替墨若旖挽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取一根孔雀绣花的红色绸缎发带绕在那挽好的发髻上,他退后一步躬身说道:“公主,梳好了。”
“如此,便多谢若谷了。”墨若旖朝他弯眸一笑,温浅灵动的面容宛若倾世桃花一般灼灼动人。这似乎是她头一回对他和颜悦色地笑了。白净如月的面容神色淡淡,若谷敛了敛眼眸垂下了头,恭敬地出言询问:“不知公主今日打算去何处?”
那一句“太子殿下还在养心殿候着”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墨若旖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去昭月殿吧,好些日子没有去看昭月郡主了,㬚殿下可还在清心殿内?”
交叠在身前的双手微微握了握,若谷应道:“在的。”
“那你去把他喊来,我和他一道去趟昭月殿。”
话音落下,墨若旖便转身去取外袍,若谷盯着她纤细的背影,终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退了下去。
微风和煦,晨色正好。
“你去看离清舞便去看,拉上我作甚?”墨祁㬚微微伸了伸懒腰,从殿内走了出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墨若旖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尔后便转身率先往殿门方向走去了。
二人出了清心殿往昭月殿去的路上,墨若旖背手而走,一边与墨祁㬚有一下没一下地说着话,“叫你去自然是有事情,你每日闲得没事干,陪我去跑一趟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这话墨祁㬚听着可就不乐意了,“什么叫闲得没事干,本殿下可是日理万机,事务繁忙得很。”
“你的事务就是向大皇兄汇报我的一举一动吗?”墨若旖蓦地停下了脚步,扬着小扇子一般浓密的睫羽望着他,眸色微冷,神色不怒而威,“墨祁㬚,枉费我如此信任你。”
这表情和墨绯璃如出一辙,墨祁㬚很没骨气地立刻抱着她的手臂求饶,“女侠息怒,大皇兄问起,我实在是没法隐瞒,不然为兄就活不到见你了,为兄是舍不得你啊.....”
“我看你献媚倒是欢得很,”墨若旖毫不客气地用细软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脑门,“大皇兄许了你什么好处,你就不能硬气一回替我扛一下吗?”
“真的不能,”墨祁㬚两眼汪汪地望着她,漂亮的桃花眼一片幽怨之色,“若是真的有什么好处也罢了,偏偏就是什么也没有,大皇兄对你徇私枉法,对我可是刚正不阿,我若是有半句虚言,这会儿真的会缺胳膊少腿,我年纪尚轻,不想就这么英雄气短,死于非命。”
两边衣袖都被墨祁㬚的两只爪子扯得死死的,墨若旖真是想腾出一只手抽他也没有办法,墨祁㬚连哄求饶的半晌,她才平息了一些怒气,“好了,此事我不与你计较了。”
一听墨若旖这话,墨祁㬚立即欢快地松开了她,漂亮至极的桃花眼一扫幽怨之色,极尽谄媚地笑道:“为兄就知道像小旖这般宽宏大量的女侠一定顾念多年的相伴之情,不会与为兄计较的。”
还真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墨若旖没好气地摆了摆衣袖,义正言辞地道:“话虽如此,但是仅限于此,往后你若是再什么都说与他知,我便不找你帮忙了,省得你老坏我好事。”
“知道了知道了,”墨祁㬚满口应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好的解决方法,他双眸倏亮地望着她,“说一半可好,对,往后大皇兄若是问起了,我便只说一半,这样我的小命保住了,对你也有交代了,你看如何?”他讨好地朝墨若旖笑了笑,虽然他一直都是以兄长自称,但是面对墨若旖,他几乎是没有什么脾气,反倒是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确实也是个折中的法子,墨若旖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允了他的请求。
二人一路说着走到了昭月殿前,墨祁㬚这才想起先前出发问了但是还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一拍脑袋顿住步伐问道:“对了,你究竟拉着我来昭月殿作甚?真的只是探望探望这个昭月郡主吗?”
“不止,”望着眼前敞开的朱漆色大殿门,墨若旖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微微眨了眨,一双溪玉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眸光沉了沉,“你可还记得前天夜里看见的那个宫女?”
食指微微在脑门上点了点,墨祁㬚顿时一个激灵想了起来,“你是说离清舞身边那个柳芊芊?”
墨若旖还未答话,朱漆色的大殿门便走出了两个面生的宫女,朝着二人行了跪礼,
“奴婢参见璃公主,㬚殿下。”
“二位平身。”微微敛去了眸中的情绪,墨若旖恍若初雪般白皙清丽的小脸微微扬起一抹温浅的笑意,“昭月郡主可在殿中,吾等不请自来,还望二位代为通报一声。”
其中一位宫女福了福身子,应了一声是便往内殿走去,另一外则留下为墨若旖与墨祁㬚引路。
茶香袅袅,秋色正浓。
墨若旖与墨祁㬚踏入内殿的时候,离清舞纤细袅娜的身影正端坐在绣架前,一袭嫩粉色的宫装,纤纤素手扶着绣架举着绣针在深色的衣袍上来回穿梭,如穿云流水一般,和煦的微光落在她的身侧,映衬着她容姿娉婷,美目盼兮,宛若九天玄女下凡。看见墨若旖与墨祁㬚进来了,她连忙放下了手上的绣针起身迎了上去,施施然福了福身子,
“清舞见过璃公主,㬚殿下。”
“郡主有礼。”墨若旖与墨祁㬚朝她微微颔首致意。三人寒暄了两句之后,宫女便奉上了茶水,墨若旖举起茶盏轻啜了一口,瞧着那宫女颇为面生的模样,她嘴角微微弯了弯,漫不经心地朝离清舞问道:“郡主,为何今日不见芊芊在一旁伺候?”
提及柳芊芊,离清舞托着茶盏的动作蓦地一顿,柔美的杏眸微微笼上了一层忧色,她微微摆了摆手示意身侧的宫女退下去,待屏退了左右之后她才抬起头缓缓朝墨若旖与墨祁㬚开口道:“芊芊正在闭门思过,说来惭愧,是清舞管教无方,险些让她酿成了大错。”
溪玉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微微浮起一丝探究之色,墨若旖抿唇问道:“不知芊芊做了何事,竟惹得郡主如此自责,郡主若是不介怀,直说无妨。”
“对啊对啊。”墨祁㬚在一旁附和道。
柔美的杏眸忧色深深,离清舞叹息了一声,“前天夜里,我半夜起身看见芊芊从外面回来,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与御林军里的一个侍卫互生情愫,暗通款曲,当夜约在林妃的宫殿幽会。”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宫闱之内,宫女是不可以同侍卫私通的,若是传了出去两人都会以淫乱宫闱的罪名处以杖毙之刑,这也是离清舞极力压下这件事情的原因。
得知了其中的缘由之后,墨若旖微微点了点头,安抚般道:“郡主放心,我与㬚殿下定会守口如瓶。”
“多谢公主体恤。”眉间的忧色未褪,离清舞扬起了一抹感激的笑容,美人愁思笼眉,楚楚动人,格外惹人怜爱。
为了缓解气氛,墨若旖将话题转移到离清舞的绣架上,“对了郡主,方才一进门便看见你在绣架上忙活,不知你在绣些什么?”
提及那绣架,离清舞素来淡雅如水的面容微微飞起一丝红霞,她垂下眼眸,一副女儿家羞赧的模样,“那绣架上的衣袍,是我为奕王做的新衣裳。”
原来如此,墨若旖微微挑了挑眉,淡淡地扫了一眼墨祁㬚之后便起身挪动步子走到了那绣架前,只见那绣架上挂着的深色衣袍的衣襟上绣着几株松竹,背上的鹤鹊临水图尚绣了一半,绣工精湛,栩栩如生,可见绣者的高超的技艺。
“这衣服倒是很适合奕王,可是有什么名堂?”赞许的目光带着些许笑意,墨若旖朝离清舞问道。
“有的,”离清舞缓缓起身,莲步轻移走到了墨若旖身边,“过些日子奕王要随皇上去寒临山的猎场秋猎,彼时枝头生薄雪,我想亲自做件御寒的衣裳给他。”
锦衣虽轻,情意万千,墨若旖了然地笑了笑,“郡主当真有心思,奕王知道了定然会很高兴。”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墨若旖说完这话之后,耳边似传来了墨祁㬚不重不轻的一声哼声,语气颇为不屑,待她回眸去看时,墨祁㬚正神色如常地品茗,似乎不曾发出过声音。
听见墨若旖的夸赞之词,离清舞脸颊上的绯红微微浓了些,让她本就绝色无双的面容越发显得明艳动人,“公主说笑了,不知公主与㬚殿下今日来找清舞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