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悠悠担心我们会对她弃之不顾,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然而崔倩根本不理会她,一把将手撒开,说你们愿意管你们就管,我肯定要走了。
说完她立刻朝远处走了几步。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周旋和曲家琪见崔倩都走了,同时松开了手,下意识后退两步。
五人小队中,一人掉进雪洞,三人弃之不顾,这种举动导致我被唐悠悠拉扯得一个趔趄,差点跟着她一块掉进了雪洞。
得亏我胖,要不然估计那一次就嗝屁着凉了。
“崔倩,周旋,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别丢下我好吗?不要丢下我,阴兵还没来呢,你们救我来得及,肯定来得及……”生死关头,唐悠悠彻底慌了神。
“不是我们不救你,是我们根本救不了,对不起悠悠,你要恨就恨吧。”崔倩丢下一句毫无人情味的话,转身朝外面走去。
“你们别走啊,咱们加把劲应该能救她的。”我使劲拉着唐悠悠,因为用力过大的关系,双脚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划痕。
可能是因为她们知道需要我的缘故吧,听我这么一说同时停了下来,但并没有靠近我,而是站在原地犹豫着,似乎在思考究竟要不要继续营救唐悠悠。
“快点过来,有希望的,真有希望,你们看我自己都没被拉下去呢。”我继续催促着她们。
崔倩、周旋、曲家琪三女似乎被我打动了,同时迈出一步向我靠近过来,然而就在这时,蛇群爬草地的声音倏然增强了许多,像是群魔乱舞一般。
周围的迷雾实在有点严重,我们不知道正在向我们这边赶过来的东西究竟到了哪里,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远了。
“快跑呀。”听到这个声音,崔倩直接丢下小伙伴,一个人向着迷雾深处跑了下去。
曲家琪和周旋看了我一眼,同时转过身追赶崔倩去了,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之中。
而这时候,唐悠悠的下巴都已经淹没到了雪洞之内,她死死抓着我的手,眼神中写满了绝望与怨恨。
“悠悠姐你别怕,我会救你的。”我用一只脚狠狠蹬着脚下的一块石头,另外一只脚支撑着身体,将桃木剑放在一旁,两只手同时抓住唐悠悠的手腕。
她似乎知道自己这次必死无疑了,居然放弃了挣扎,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说小弟弟,姐姐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儿,你下来陪姐姐吧好不好,死后我们到了阴间也有个伴。
说完这句话她居然开始把我往下拽,我被她的举动吓懵了,一脸天真地解释着:“不行不行,我还没娶媳妇呢,不能跟你一起死,你要死就自己死吧。”
我使劲往回抽手,可是被她死死拽着,根本抽不回来。
“不怕不怕,你要是不嫌弃,姐姐可以给你当媳妇。”唐悠悠脸上的诡异越来越严重,看得我浑身肥肉乱颤。
老子明明是想救你的好不好,你不感谢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对我这么纯洁善良的人实行打击报复呢?
你要报复就等死后变成了厉鬼,去找那三个娘们啊!
那天我明白了一个做人的道理。
人性都是自私贪婪的,这种自私贪婪在平常时候都被人埋在了内心深处,一旦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才会显露出本质来。
难怪赖布衣跟老和尚两人昨晚会对迟丽丽五女不管不顾,管了又能怎样,非但得不到感谢,反而有可能换回来打击报复。
金庸老先生的著作《倚天屠龙记》中,殷素素有句话说得灰常灰常对,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说话间,唐悠悠又往下沉陷了一截,只剩下眼珠子与脑瓜瓢露在外面,以及一小截死死抓着我的手腕。
我永远忘不了她那怨毒的小眼神,尽管我知道这种眼神并非是针对我一个人的,但还是深深记下了。
如果用眼神能毁灭世界,此刻的唐悠悠已经做到了。
这时候周围那种群蛇爬在草地上的声音越来越强烈,仿佛有无数只老鼠在你脚边穿梭,又像是一大群蚊子在你的头顶扇动着翅膀。
我知道自己横竖都是个死,对于这种声音忽然感觉没那么害怕了,一边死死蹬着地面,一边思索该怎么办才能让她松手。
说实话我肠子都悔青了,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脑子一热过来营救唐悠悠,跟着崔倩三人一块跑该多好,哪有这么多屁事。
“小弟弟,下来陪姐姐吧。”唐悠悠在临死前的一刻爆发出了惊人的腕力,竟然让我这个一百多斤的胖子久久无法挣脱。
“你松开我,快点松开。”我使劲抠她手腕上的皮肤,肉都抠破了,血肉模糊一片,可她就是不松手。
僵持了一会儿,我无法继续保持半坐姿势,整个人趴在地上怒视着她。
“别这么看着我,我要你陪我一块死!”
唐悠悠彻底疯狂,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而这时候周围那股蚊子扇动翅膀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大。
隐隐约约间,我似乎看到迷雾中出现了一道道幼小的身影,与昨夜的阴兵极其相似。
或者说……就是它们。
“小弟弟,没什么可怕的,死了就彻底解脱了,等我们变成了鬼,第一个去报复她们。”唐悠悠冷笑一声。
“姐姐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我肥胖的身体一点点向雪洞中划去,终于被吓哭了。
这不像别人用枪直接把我给毙了,那样感觉不到痛苦,眼下的我秒秒钟都在被死神的手掌摩擦,那种感觉别提有多蛋疼了。
就在我差点被拽进雪洞中的那一刹那,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倏然从身后传了过来。
“知恩不图报,反以业力相待,等待你的将是十八层地狱中的无尽折磨。”
听到这个声音我简直像是听到了玉皇大帝的特赦令一样,内心燃烧起无尽生存的希望。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道阴冷的黑光徒然从我眼前划过,几乎在一瞬间便砍断了唐悠悠死死抓着我的双手。
“啊……!!!”
唐悠悠的惨叫声中夹带着无尽绝望与无尽痛苦,失去托力后,她顷刻间消失在了我眼前,整个人掉进了雪洞深处,洞内传出她凄厉的哀嚎声。
我心有余悸地向后退出三米多远,拍了拍胸口,劫后余生般地咧着大嘴嘟囔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嘟囔了两句我才想起唐悠悠被砍断了手臂的事情,回头看去的时候,发现一位身着灰色布衣的中年人,宛如天神下凡一般,威风凛凛地站在我身后,手里持着一面黑色令旗,旗面伴随寒风猎猎作响。
赖布衣!
看到他出现在我身后,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连滚带爬地向他跑去,然而还没等我跑到他近前,又一次被惊呆。
我看到他的另外一只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这颗人头似乎是女人的,杂乱的头发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一缕缕粘在一起,被赖布衣狠狠抓在手中,面容上更是沾满了鲜血,早已被冷空气冻成了红色冰坨。
外人在此恐怕无法分辨出这颗人头究竟是谁的,然而我却一眼认了出来。
正是十姐妹中第一个死掉的马丽。
我见赖布衣提着马丽的人头,不敢再往他身边跑,跑到一半来了个急刹车,血腥的画面让我感觉胃里十分不舒服。
他本人如同天神般傲视着苍生,将手中人头高高举起,冲着迷雾中的无尽黑影朗声爆喝道:“孽障,尔等将军已被我斩杀,胆敢再敢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高昂的回声在虚空中回荡不止,伴随最后一丝回音的落幕,迷雾中那一片影影绰绰同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哀嚎声,下一瞬间宛如退潮的大海一般快速向后退去,几次呼吸的工夫便全都消失不见了,再也看不到一个身影。
赖布衣的呐喊声震荡长空,气势冠绝寰宇,将一众阴兵尽数震退,把我感动的差点哭了。
我滴天,这简直跟老神仙下凡一样啊!
从我这个角度看,赖布衣的眼神依旧如之前那般高傲,但这种高傲中还夹带着三分沉着,三分冷静,以及三分正义凛然,整个人像是蓄势待发的箭矢,沉稳的同时又能让人感觉到一股如坠深渊般的危险。
赖布衣震退了阴兵大军,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鼻子里发出一道轻微的叹息声,摇摇头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看不起我,却不知道他因为什么而看不起我。
难道是因为我胖?
适才唐悠悠跟我玩了一出恩将仇报,眼下我虽然对赖布衣的行为举止感到不满,却知道自己不能像唐悠悠那么做,于是伸直了双臂向他扑去,试图采取要亲亲要抱抱还要举高高的方式跟他亲近亲近。
然而这老瘪犊子接下来的举动差点把我气疯。
就在我即将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猛然将手中的人头丢在了我身上,顿时把我砸了个人仰马翻,口中发出‘嗷’的一声惨叫。
我用最快速度爬起来,将身上的积雪拍掉,张张嘴很想臭骂他几句,但仔细想了想最终忍住了。
这老瘪犊子虽然看不起我,但终归救了我一命,我不能恩将仇报。
我胸口被砸的生疼,一边揉着一边走到赖布衣身边,撅着小嘴不说话。
他沉吟了片刻,缓缓对我说道:“以后再遇到危险,先把自己保护好了,自私是人类的天性,我们活在这个世上没有谁不是在为了自己,强出头最终只能衍变成害人又害己。”
“哦,知道了。”我乖巧地点点头,对于他这番话其实我并没有全部理解,毕竟那时候年纪小,直到后来长大了,我才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中蕴含的意义,最终成为了我的座右铭。
“对了,老…重瞳子师傅呢?”我狐疑地问了声。
赖布衣长叹口气,凝视着迷雾深处的某个方向,说他受了点伤,但不要紧,我们先去景尔屯吧,他随后会跟上来的。
说到这里他特意加重语气:“但愿还来得及吧。”说完才带着我向前方走去。
我有点懵,问他什么叫但愿还来得及?来得及什么啊?
他头也不回,冷冰冰地回应我说不该你问的不要多问,跟紧我,别掉队了。
我乖乖闭嘴,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傲慢的背影,之前救我的事情好像变得没那么重要了,心里想着:不就是比我早出生了几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胖爷可是灵童子转世,等老子以后飞黄腾达了,到时候你巴结老子,老子都不会搭理你的,不信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赖布衣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向前走了一会儿,忽然转头问我说:“仁善之心不可少,但也不可以泛滥,你现在再遇到刚才那种情况,还会张罗救人吗?”
“不……”
我正准备回应他不会了,脑子里忽然想起唐悠悠临死前那张诡异的脸孔。
都说人之初性本善,但真的性本善吗?
如果是,那么唐悠悠为什么会对我恩将仇报?
如果不是,那么说明唐悠悠是坏人,既然她是坏人就没必要去救了。
可问题是她一开始并没有显露出贪婪与自私,说明她算不上坏人,如果我不救她,那我岂不成了见死不救的人?
我很纠结这个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忽然想起老师上课时对我们讲过的话。
我们是优秀的少先队员,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要对社会做出贡献。
这么一想,骨子里的正义感迫使我鬼使神差地回应了一句:“我会,因为我觉得她一开始的时候并不坏,如果我不去救她,我师傅都会怪我的。”
“哼。”赖布衣冷哼一声:“你师傅还真是将他的迂腐传承给你了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这句话,更不知道迂腐两个字具体是什么意思,索性闭口不言。
“我今天对你讲的这番话,并不是想让你做坏人,而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救人是需要本钱的,在自己的能力没有达标之前,善心过于泛滥只会害了你,我不想把我的想法强加给你,你如果还坚持自己的理念,那就在你救人之前,尽量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吧。”
赖布衣丢下一句话,继续向前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脑子里不断回想着他对我说的这番话,慢慢消化着。
又向前走了一会儿,赖布衣忽然停了下来,问我昨天老和尚留下的金元宝都烧掉了吗?
这话听的我为之一愣,旋即开口答道:“好像…有点…似乎…大概…可能…也许都烧完了吧,阿依洛紫负责烧的,今早起来我们就离开了玄阴穴,我忘记问她们这事儿了。”
“无妨。”赖布衣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旋即将包裹拉链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塑料袋金元宝跟一个点火器,与老和尚昨天焚烧的一模一样,递到我手中吩咐说:“这些交给你,从现在开始你负责烧,一个一个烧,中间不要间断,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乖巧地回应了一声,又追问说:“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用来干什么的啊?”
“青阳龙虎锭,出自龙虎山薛放之手,主要是用来指路的,在这种地方又能起到针对怨气降低自身阳气的作用。”赖布衣不紧不慢地回应着。
对于青阳龙虎锭五个字,我并没有多做思考,反倒是龙虎山三个字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心想龙虎山是什么山,有崂山牛波依吗?薛放又是谁?有我牛波依吗?
我将方便袋挂在手腕上,一边用点火器焚烧金元宝,一边观察着四周,发现可视度与昨天相仿,仅有不足五米远距离,能让人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氛。
金元宝燃烧起来的温度与寻常火焰有所不同,我拿在手里根本感觉不到热,有点像洗脸时候的温水。
这让我感觉很奇怪,心想那位名叫薛放的同学,究竟是怎么研究出这玩意儿来的呢?
同时我心里又在担心老和尚,不知道他的伤势怎么样了,赖布衣说他受了点轻伤,会是怎样的轻伤呢?
还有,在昨天那种危险的情况下,他们两个老瘪犊子是用什么办法活下来的?
我跟在赖布衣身后,小脑袋瓜子里不停胡思乱想着这些问题,某个瞬间只听前方的赖布衣忽然叹息了一声:“又一个。”
又一个?
啥玩意儿又一个啊?
我急忙凑过去瞧了瞧,一看之下差点吓得我七窍升天。
昨夜负责焚烧金元宝、今天早上无故失踪的阿依洛紫……死了!
她死了!
死状特别凄惨!
尸体仿佛被抽干了一身精血似的,皮肤变得异常褶皱,冷不丁瞧上一眼,甚至会把她当成干尸,但我很清楚她才与我分开不到两个小时而已,褶皱的皮肤看起来一片铁青,我以前见过被黄鼠狼吸干血的公鸡,尸体颜色跟眼前的阿依洛紫尸体几乎一模一样。
尸体眼睛瞪得大大的,都快从眼眶中凸了出来,似乎在生前看到了极其震惊、极其难以置信的画面。
最主要的是,两只眼睛的正中央贴着一张黑色的符纸,上面写着四个殷红色的字体。
敕令尊吾!
“是…是邪符师!”我强忍着胃里面的翻江倒海以及满腔恐惧。
说来也怪,早上我带着五姐妹走出玄阴穴道观,一开门就看见了五具无头尸体,那会儿虽然害怕,却并没有这种不适的感觉。
而眼下虽然只有阿依洛紫一具尸体,死状甚至不如早上那五具尸体,但为什么我会变成这幅熊样了呢?
其实这无非是依靠心里在作祟罢了,举个例子,假如把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单独放在某片独立的区域里,熬过初始的心悸后,小男孩一定会努力让自己活下来,感到肚子饿了甚至连草根树皮都会吃。
一旦让小男孩跟家人在一起,那么他内心便会产生依赖性,会哭哭啼啼的跟家人说害怕,别说草根树皮,恐怕还会吵吵着要吃红烧肉,变得跟小女孩一样拧巴。
早上我是主心骨,现在赖布衣成了我的依靠,所以当我看到阿依洛紫尸体的时候,出现这种反应实属正常。
“没错,是邪符师干的。”赖布衣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之前我怀疑阿依洛紫是邪符师,现在她死了,说明她不是邪符师,我怀疑错了对象。
那么十姐妹中就只剩下见对唐悠悠死不救的曲家琪、周旋、以及崔倩三姐妹了。
也就是说,邪符师绝对是她们三人中的其中一个。
谁能想到杀人不眨眼的邪符师,会是个看似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呢?
“机灵点,邪符师说不定躲在哪里窥视着我们呢。”赖布衣打量了一眼四周,露出一脸警惕神色。
“窥视我们?”我狐疑问道:“这么大的鬼雾,她能看见什么?”
“你为什么能看见鬼?”赖布衣反问了我一句。
“因为我有……”
我恍然大悟。
赖布衣是想告诉我,邪符师看待事物或许根本用不着眼睛。
一想到邪符师此刻说不定猫在哪里,如暗中的毒蛇般窥视着我们,我立刻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慌,浑身肥肉颤抖个不停,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无妨。”赖布衣摆摆手,轻声解释说:“邪符师要想对我们不利,昨夜恐怕就已经动手了,之所以放任我们到现在,说明他在忌讳着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我非但没有感到安慰,反而更加害怕了。
杀人不眨眼的邪符师会忌讳什么?
忌讳赖布衣还是老和尚?
恐怕都不是。
他或许是在等待着什么吧,一代时机成熟,分分钟要了我们的小命。
看着阿依洛紫惨死的状态,我双腿不听使唤地打着哆嗦。
我宁愿被阴兵杀死,也不要死在邪符师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