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从来不缺少慷慨赴死的侠义之士,往远了说有秦皇汉武,武穆岳飞,往近了说有我爷爷那批抗战军人,要不然我们这个国家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异族侵略过去了。
正因为这些侠义之士,才有了中华民族从古至今的五千年传承历史。
赖布衣跟老和尚两人同样是侠义之士,他们冲出玄阴穴以后,我顿时感觉压力减缓了许多,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块压在肩膀上的大石头被卸掉了似的。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老和尚不羁的咒骂声,与一众阴兵奔腾咆哮的声,宛如远古战场上的千军万马,金戈铁马般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们承揽了所有来自阴兵的压力,外面再没有力量能够威胁到道观中的我们,我和堵在门口的四女身体同时一软,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颓然地坐在地上。
“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啊…”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呆呆地看着我。
“要你管!”我极不友善地回应了一句,说完这句话之后我感觉好像有点失礼了,这才解释道:“你不都看到了吗,一个是和尚,另外一个…另外一个应该是道士吧。”
其实我并不知道赖布衣的具体职业是什么,从进入这片老林子开始,他除了让韩春明三人去了阴司之外,再无任何建树。
不过我总感觉他很厉害,因为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比渣渣师傅和重瞳子更加强烈的气场。
“那你呢?你也是道士吗?”眼镜女继续问道。
“对呀。”我将手中桃木剑挥舞了几下,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也是道士,崂山派第四十九代传人。”
“好厉害哦。”几个女孩脸色同时露出崇拜的目光,这让我严重体会到了什么叫男人的尊严,挺了挺胸脯,像战胜的公鸡一样。
结果下一刻我就悲剧了,因为其中有个女生问了句:“那你怎么不出去帮助他们啊。”
“这个…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脸红脖子粗地吼了一嗓子:“我不得留下来保护你们啊,我要是出去了万一阴兵进来怎么办?啊?怎么办?”
“那…那他们还回得来吗?”被我吼的女孩怯懦地问了声。
“能啊,肯定能。”我有气无力地回应着,内心却泛起一股空落落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生命中消失了似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老和尚跟赖布衣的生死安危上。
“对不起啊小弟弟。”眼镜女一脸歉意地解释着:“都是因为我们,要不你的两个亲人也不会遇到危险,我代表大家向你道歉,你放心,只要天一亮,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带你离开的。”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索性撅着小嘴不说话了。
她说的没错,的确是因为她们,老和尚跟赖布衣两人才遇到危险的,不过她们为此同样付出了惨痛代价,十姐妹已经死了五个。
我不能怪罪她们。
或者说,至少现在不能怪罪,此刻是需要我们抱成一团的关键时刻,何况适才阴兵撞门的时候,她们同样用生命与我一起顶住了道观大门。
我感觉有点累了,靠在大门上休息起来,因为这样做一旦有阴兵再次撞门,我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所以说嘛,胖子并非一无是处的,可不像现在的小说里写的那样,几乎都是逗波依,似乎胖子已经成为了逗波依界的战斗波依。
她们见我靠在大门上,全体都跟着靠了过来,除了正在焚烧金元宝的阿依洛紫之外,我们五个散乱地靠在一块,她们找不到话题,我也懒得开口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负责任的说,在场六人当中,面对外界的阴兵,只有我这个小胖子尚有一战之力。
哦对,还有那位不知道是谁的邪符师。
阿依洛紫依旧在有节奏地焚烧着金元宝,沉默了片刻后,眼镜女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问我说:“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田小胖……哦不,田行健。”
我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给了她们,然后她们便开始自我介绍起来,眼镜女名叫唐悠悠,大连本地人,另外三人中有两个是老乡,来自盘锦大洼县,一个叫周旋,另一个叫曲家琪,最后一个女生名叫崔倩。
她们自我介绍完后,还告诉我说正在焚烧金元宝的女孩名叫阿依洛紫,来自云南,好像是傣族人,至于为什么说是好像,因为具体情况她们也不是很清楚。
我心想我已经知道披肩发名叫阿依洛紫了,用得着你们告诉么。
互相得知了名字,大家之间的芥蒂似乎少了一些,唐悠悠继续问我说:“小弟弟,刚才出去那两位老人家是你什么人啊。”
我想了想,含糊其辞地答道:“是我师傅。”
“你跟着他们学艺多久了啊。”涉及她们无法企及的职业,她们似乎都很感兴趣,连离我最远的崔倩都凑了过来。
“我三岁就跟着两位师傅学习了,今年……今年我十五岁,学习十二年了呗。”我随口胡诌着。
“那你一定很厉害喽。”周旋一脸崇拜地问我说:“小弟弟,天亮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周旋的问题同样是其她几个女生想知道的,话音刚落众人同时向我望来,似乎把我当成了主心骨。
其实这也不怪她们,毕竟老和尚跟赖布衣展现出来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而作为两人‘徒弟’的我,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跟着我一起行动,生存几率明显要高出她们自己走。
我当然明白她们是打算等天亮之后跟我一块走,不过我们这次前往景尔屯的目的是为了找出郎玄冥,然后拯救我同学张晓光,眼下两位领头人都不在了,我自然不会傻到自己跑去景尔屯送死。
我是灵童子,郎玄冥巴不得我前去送死呢。
我拍了拍胸脯,说刚才老…我师傅重瞳子说了,让我天亮以后离开这里,所以我准备天一亮就走。
周旋听后故意往我身边凑了凑,柔软的双臂抱着我的胳膊,嗲声嗲气地说道:“田小弟弟,你能带着姐姐一起走吗?”
我那会儿哪知道周旋在向我施展美人计啊,见她这么依赖我,在男性荷尔蒙的刺激下,我拍着胸脯向她们几人保证道:“行啊,等天亮了我肯定会带你们一起走的,咱们正好搭个伴。”
“啵!”
周旋在我的胖脸脸上狠狠亲了一下,这一刻我心里乐得都快找不到东南西北了,高兴得手舞足蹈,比比划划,信誓旦旦地向几人保证着。
随后的时间里,除了负责焚烧金元宝的阿依洛紫以外,四女亲切地跟我攀谈了一会儿,她们问到玄学问题的时候,我时不时便会撒上几句谎,问我家庭问题的时候,我基本都在如实回答。
估计那会儿我已经被她们看透了吧,而我还跟个傻波依似的,把自己看成了能够拯救这几朵鲜花的英雄,实际上我在她们眼里应该连一坨翔都不如。
聊了大约两个来小时,我感觉眼皮已经变得像千斤闸一样沉重,却又不敢睡着,天知道外面此刻是什么情况,万一老和尚跟赖布衣两人出了意外,被那些阴兵们闯进玄阴穴中,而我却在呼呼睡大觉,那可真要扑街了。
我强忍着满腔睡意,在周旋四女之间蹭来蹭去,揩了不少油,终于,一丝晨阳顺着破旧的窗户缝穿透了进来。
我迎着这一缕阳光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提着桃木剑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缝向外面瞧了瞧。
那些幼小的黑色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密的雾气。
老林子又回到了被大雾笼罩的诡异景象。
我一手攥着琥珀项坠,一手持着桃木剑,装模作样比划了一番,确定外面没有任何危险这才缓缓将阿依洛紫的骑马布揭下,然后打开门慢慢往外走去。
结果我前脚刚刚走出道观大门,身后立刻传来了几道足以刺破苍穹的惊叫声。
“啊!!!”
“啊啊!!!”
“啊啊啊啊……”
令人心悸的尖叫声差点让我三魂七魄离体,猛然回头一瞧,发现周旋、曲家琪、唐悠悠、以及阿依洛紫四女全都捂着眼睛,吓得在地上又蹦又跳,仿佛看见了恶鬼一般。
至于昨夜向我撒娇的崔倩,连尖叫声都省了,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我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赫然发现道观大门左侧,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鲜血淌了一地,早已冻成了冰渣,每一具尸体都被砍掉了脑袋,刨开了肚皮,吃光了内脏,那模样简直惨烈到了极点,其画面让人毛骨悚然。
我本来也想以尖叫的方式来发泄内心恐惧的,但是她们已经替我喊了出来,我就没必要再嚎了,加上我已经习惯了渣渣师傅用鸡血对付邪祟怨灵,对鲜血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免疫力的。
但是那几具尸体的惨状还是吓得我胖脸刷白,拿着桃木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我无比紧张地打量了一眼几具尸体,从她们下半身的穿着来看,里面并没有老和尚跟赖布衣,倒像是死去的迟丽丽五女,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老和尚与赖布衣不在这里,是不是说明他们还活着呢?
我心里这么期盼着,又不太敢确定,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为什么没回玄阴穴与我汇合,而是消失了呢?
“这个……”昨晚还是一副男子汉相的我,天一亮就变成了小屁孩,看着地上的五具尸体,吭吭哧哧地说道:“该怎么处理啊?”
“要不…要不咱们一起把她们埋了吧,怎么样?”阿依洛紫扶着唐悠悠的肩膀,身体轻微颤抖着。
“咱们这么做,一旦给警察知道,会说我们是在杀人灭口的,也会被当成杀人犯,我可不想坐牢啊。”崔倩持反对态度。
“让她们先留在这儿吧,至于报不报警,等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好不好。”唐悠悠不同意把人埋掉。
众人简单商议了一番,最后只有阿依洛紫一人同意把人埋掉,其她人都不赞同,然后我们采取了少数服从多数的策略,一行六人丢下五具尸体,浩浩荡荡向着玄阴穴外的老林子中走去。
别看我们昨天晚上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这一活下来,所有人都表现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唐悠悠兴致勃勃地说活着真好,等出去以后一定要找个好男人嫁了,找个遮风挡雨的肩膀。
我那会儿年纪小,想法很天真,认为女人一旦结了婚,确实等于找到了港湾,而实际上在这个社会中,不知道多少女人的下半生风雨,都是自己男人给带来的。
很快我们六人离开了玄阴穴范围,走进老林子中的迷雾中。
大约过去了十来分钟吧,唐悠悠怯生生地开口说了句:“你们…你们听到一股怪声了没?”
“怪声?”我狠狠咽了口吐沫,强忍着内心的恐惧问道:“什么怪声啊?”
“就像…就像一群蛇爬在草地上的声音,你听你听,越来越清晰了呢。”唐悠悠的俏脸吓得刷白刷白的。
听到她的话,我顿时觉得头皮都快炸了,全身毛孔全部在往外冒着凉气。
昨天夜里是温淑静还是李娜来着,不就是先听到了一阵像是蛇群爬在草地上的声音,然后就遇到了阴兵大军的吗。
难道阴兵大军去而复返了?
如果是的话,岂不是说明老和尚跟赖布衣死在了阴兵手中?
我正胡思乱想着,周旋忽然鬼叫了一声:“不好,咱们好像有人掉队了。”
“不是吧,谁啊?”唐悠悠的脸色越来越白,指着我们一个个地数着:“崔倩,曲家琪,周旋,还有我和田小弟弟。”
说到这里,她忽然惊呼了一声:“是阿依洛紫,阿依洛紫不见了!”
“阿依洛紫!”
“阿依洛紫!!!”
我大声向迷雾中呼唤了一句,没得到任何回应。
在这种处处充满危机的鬼地方,一旦掉队等于跟死了没什么区别,阿依洛紫明显是凶多吉少了。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要不要去找她呢?
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马丽消失后,迟丽丽坚持要去找她,结果还没等找呢便出了意外,五姐妹全部遇难。
这么一想我可不敢去找了,嚷嚷着赶紧走,而这时候曲家琪呢喃了一声:“会不会是昨天晚上那些小矮子阴兵干的啊?”
她的话更让我们敢到恐惧,几乎同时在想:你别瞎说话了好不好,人家害怕着呢。
“别管她了,咱们赶紧走吧。”
余下四女全部坚持要走,她们的一致决定似乎已经为阿依洛紫宣判了死刑。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失踪,所有人都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死!
只有这一条路。
昨天进山的时候,我、老和尚、赖布衣三人是互相用绳子拴住了对方的,这么做能大大提高生存率,可眼下我身上只有一截绳子,明显不能拴住所有人,于是我建议大家手拉手一块走,这么做一旦有人遇到危险,其他人好能在第一时间救援。
我的决定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周旋还夸我机智,说我年少有为,就在我准备一展男子汉雄风的时候,忽然听她又说了句:“你们快听,我好像也听到悠悠说的声音了,悉悉索索的。”
“别胡说,赶紧往前走。”跟在周旋身后的曲家琪,语气已经很不耐烦,像个即将被点燃的汽油桶一般火爆。
我知道这都是因为内心恐惧造成的,不只是她,连我也一样,如果这时候谁敢跟我开玩笑说小胖你身后有鬼,我保证会立马赏他个一剑穿心。
五人又往前走了大约十几分钟,位于队伍最后方的唐悠悠忽然尖叫了一声“啊”,与她紧挨着的曲家琪惊慌失措地吼道:“不好啦不好啦,悠悠掉进陷阱里了。”
陷阱?
不是吧。
这种鬼地方不只有邪祟怨灵,居然还有陷阱,是用来捕捉阴兵的么?
我们几个连忙回身去救援,结果发现那根本不是陷阱,只是个雪洞而已。
北方出现雪洞这种情况在正常不过,一些道路上时常会出现坑洞,到了寒冬季节会被积雪覆盖得严严实实,唐悠悠点子不好,我们前边这些人都绕开了雪洞,只有她经过的时候掉了进去,大半个身体陷在雪洞中,一只手被曲家琪紧紧拉住,另外一只手正在拼命挣扎着。
雪洞似乎很深,她还在一点点向下滑落,要不是曲家不要命似的拉着她,她恐怕早就被淹没进去了。
“救命啊…救命啊…快救救我…”唐悠悠张着大嘴,拼命嚎叫着。
我急忙走过去拉住她的手,使出浑身力气往上拽,而下方的她依旧在嚎叫着:“快救救我…好像,好像有人拉住我的脚了,正在往下拽呢,你们千万别松手啊,呜呜呜……”
说到最后她干脆失声痛哭了起来,声音那叫一个凄惨,连我都懵了,心想怎么会有东西抓着你的脚腕呢?
我记得以前听我爸讲过,说我们家以前在山东烟台的时候,村子里有个放牛娃,大夏天跑到水库里去洗澡,洗着洗着他忽然沉溺到了水底,岸边的成年人见状立刻跳进水库去抢救,可惜晚了一步,等人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断了气。
诡异的是放牛娃脚腕上居然出现了一道青色手印,就像是有人抓着他的脚腕将他溺死了似的。
这件事情当时闹的沸沸扬扬,大部分人都说是水库里有水鬼,甚至惊动了政府部门,据说政府安排了几个和尚前来做了场法事,最后有关部门下了禁令,不让人再到水库里去洗澡。
其实根本用不着政府下禁令,也没人敢再去那里野浴了。
但那是水鬼呀,我们眼下在老林子里边,面对的是雪洞,那么抓着唐悠悠脚腕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难道是雪鬼?
大家伙使出全力拉扯着唐悠悠,奈何雪洞里的东西比我们几人联合起来力气还要大,我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唐悠悠一点沉溺到雪洞之中,几次呼吸的工夫过去,就只剩下一颗脑袋露在外面了。
我永远忘不了她临死前那一刻的表情。
绝望,恐惧,怨毒,不甘,埋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看起来比厉鬼还要恐怖。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们这边正在全力救援即将坠入雪洞的唐悠悠,周围那股群蛇乱舞声也跟着越来越大,仿佛隐藏在迷雾中的东西已经离我们不远了。
“它们来了,它们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周旋的眼神已经惶恐到了极点。
“咱们快点跑吧。”崔倩选择大难临头各自飞。
曲家琪晃了晃头,说悠悠还没救上来呢,咱们怎能丢下她不管?
崔倩继续坚持,说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阴兵的恐怖大家有目共睹,悠悠已经没得救了,咱们要是不跑的话,会跟着她一块死的。
看着危机来临前的人性爆发,我楞楞地站在原地,内心一片茫然,不过我那会儿还小,只觉得崔倩有点自私,并没有想太多。
掉在雪洞中的唐悠悠听到她们的对话,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像白纸一样,用惶恐到极点的声音呐喊着:“不要…不要丢下我啊,救救我…救救我,你们要是不救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