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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允江殁严清进言

2019-01-09发布 5512字

张居正到了宫里,没有直接向皇上禀明,而是先找到了司礼太监冯保。两人在宫廷一僻静花园里边漫步边讨论。

“这么急着来找咱,又出什么事了?”冯保眼睛望着园中几朵清冷绝艳的梅花问道。

“冯公公,负责京畿之地新法推广的吴允江被杀了。”张居正沉着脸,开门见山道。

“有这事?”冯保很是惊讶,“此事可开不得玩笑。”

“今天柴大人来告诉我的,而且大理寺的岳寺副亲眼所见。假不了。”

“难不成还有人阻碍新法?”冯保猜测道。

“不仅如此,”张居正道,“昨天早上,有人闯入张某府中,毒死了府中所有禽畜。”

“竟有这等怪事!”冯保越发好奇了,“这事难不成和吴允江的死有关?”

这时张居正拿出那封信:“冯公公你看,这是今天上午府上护院在门口捡到的。”

冯保看过信,啧了啧嘴道:“这信是昨天送来的?”

张居正道:“从落款处的日期来看应该是昨天就扔到了门口,只是直到今天早上才被发现。”

“看来毒死贵府禽畜只是警告,意在让大人第二天在朝中上奏皇上中止新法推行。而今天早朝时您不仅没有谈及停止新法一事,反而提议加大力度往山东河南一带施行新法。于是凶手便开始拿您最信任的人开刀了。”

“公公此言固然有理,但仅仅几个时辰而已,凶手便对吴大人下毒手,他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而且良乡距此也有好几十里地,如何能这么迅速?”

“张大人,”冯保突然回头看着他,“这事你心里应该有底才对吧?”

“公公此话何意?”张居正也停住脚步看着他,并诧异反问。

冯保接道:“大人最近得罪了什么人,什么人会报复,心里总该有数吧?”

张居正叹了口气,道:“不瞒公公,起初我倒是怀疑过前些天被我弹劾革职的张梦鲤。但吴允江的死打消了我对他的怀疑。张梦鲤虽有些目中无人,不识时务。但若说他为报复我而害死吴大人张某不信,毕竟吴允江与他之间并无仇隙。”

“别说你不信,”冯保亦赞成道,“就是我们信恐怕也没人站我们这边呢。——你来找我打算怎么做?是想告诉皇上?”

张居正道:“如果告诉皇上我又怕影响新法的推行,个人安危事小,国家前程事大。所以急着来找您就是希望商量出个万全之策。若不惊动皇上能解决自然最好。”

冯保转过身,继续向前缓步而行,沉吟半晌亦无良计,便道:“此事有点棘手啊!——实在不行先让柴大人先查,若能查出凶手便就用不着惊动圣上了。”

“公公话是没错,可柴巨山对此事顾虑颇多,又畏首畏尾,恐难当大任。”

“那这可如何是好?”

“严某倒有一计。”冯保话音刚落,严清不知什么时候从花园另一头突然转到两人身前,并说道。

“严尚书?”冯保喊了一声。

张居正微有愠色道:“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君子之行。严大人怕是有些失礼了。”

严清只是笑道:“张大人可先别这么说,严某来可是为了帮你排忧解难的。”

“嗬唷,”张居正不屑道,“这么说刚才我跟冯公公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严清当即承认道:“这是自然,不然我又如何帮你排忧解难呢。”

“不必了,”张居正冷言拒道,“张某人的事不劳你尚书大人费心。”

严清见他拒绝,似在意料之中,只是笑道:“既然张大人如此血性,那我就不一厢情愿在这儿给自己找不痛快了。只是大人不听某言,估计过不了多久,江陵又好有一场热闹喽。”说完便作势要走。

“严大人且等一等。”突然,冯保出声把严清叫住,之后又小声对张居正道,“张大人,你可不要意气用事。此事关乎你的身家性命,万一严大人真有什么良策,若是不听,日后有个什么不幸可不悔之晚矣?!”

张居正听了冯保之劝,又想到信上内容,不免也动摇起来。严清这时又在旁说道:“张大人贵为一国首辅,又值新法推行正盛。万一日后真有个什么不测,就是你自己不怕死难不成也忍心抛下如今正盼望变法图强的圣上和万千百姓?”

张居正听了这话,知道对方在给自己台阶下,也假意深思熟虑一番,后缓缓道:“张某并非不识尚书好意,方才拒绝之意只是不愿给严大人你添麻烦而已。”

“客气客气。”严清拱手道,“首辅大人忧国忧民,劳苦功高。如今有难,严某人岂敢坐视不顾。”

“那你就赶紧说说,”冯保在旁催促着,“你究竟有何良策,能化解危难。”

严清抿嘴一笑:“说来也简单得很。如今能最快找出凶手并为大人消除隐患者,严某心中只有一人而已。只要大人将他请来,事情就算成功一半了。”

张居正一听,立马猜出严清意思,道:“你想让我把张梦鲤又请京里来帮我破案?”

“大人英明,”严清淡然应道,“只要张大人不计前嫌,把张梦鲤请回来。我想什么毒害牲畜案、吴允江被杀案,对张梦鲤来说也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已。”

“不行!”张居正遽然反对道,“这次张梦鲤因本官弹劾被黜,他对本官就算不是恨之入骨也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现在让我去求他,他若一口拒绝,那我这堂堂一国首辅岂不是颜面尽失,威严俱损了?——严大人,此事万万不妥,你也休要再说了!”

“大人再听严某一言,”严清仍不死心,继续劝道,“严某与张梦鲤相识多年,我了解他的脾性。他确实秉性刚直、不畏权势,但绝不是挟私记恨之人。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若他知道有人被杀,而无人能作主申冤,他必定欣然答应绝无二话。”

“还是不行,”张居正坚持道,“本首辅不能冒这个险。仅凭你对他的信任,就要本官把名誉威望乃至身家性命押在他身上,恐怕并不是万全之策。万一有个闪失或节外生枝,我恐怕死得更快。”

“恕严某之言,”严清开始以退为进道,“大人刚才所言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既然大人死活不信,严某也无话可说了。告辞。”说完严清又要离开。

冯保忙把他拉住:“尚书大人消消气,你先等等,我与张大人说几句。”

随后冯保把张居正拉到一边,还没开口张居正便先小声道:“冯公公,你究竟是替谁说话?刚才你也听见了,他竟然想让我再把张梦鲤请回来。先不说张梦鲤愿不愿意,就是他愿意,倘若别人知道弹劾他的是我,有求于他的还是他,届时朝臣如何看我?百姓如何看我?”

“你先别急,”冯保也压着声音道,“咱家自然是向着你这头的。正因如此咱才要劝你冷静冷静。你先好生想想,柴巨山那老头你究竟靠得住靠不住?”

“哼!”张居正愤愤道,“胆小如鼠,畏首畏尾,自然靠不住。本官当初真错看他的能耐了。”

“好,”冯保又问,“既然他靠不住,那你再说说,当今朝里朝外,还有谁堪当重任,可以接下吴允江一案?”

“这……”张居正一时语塞。

冯保又继续问道:“如果让张梦鲤来接手此案,你觉得他能否顺利破案?”

张居正也实话实说道:“张梦鲤思维敏捷,审凶断狱洞若观火。早在任开封知府时便屡破奇案,众口揄扬。此事若交与他来负责张某自然深信他能破案。”

“既然如此张大人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如今信上所书‘今日亡禽畜,明日亡心腹’已成事实。大人别等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时才去衡量大得大失可就迟了。”

这番话终于使张居正冷静下来思考,最后终于同意。但同时也对严清提出了新的问题:“要让张梦鲤复职也可以,但皇上圣旨已下,如今让他出尔反尔,恐非易事。”

严清这时从怀里掏出张公临走时托付给自己的那道奏折,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对两人说了一通。两人听罢,皆连声称善。此事便算敲定下来。

临走时严清又嘱咐张居正道:“既然如此,张大人可派人先行出发,等到圣上一答应,张梦鲤也可早几天赶到,这对查案来说,最是宜早不宜迟。”

张居正立马应允:“还是严大人想得周到,就是不知派谁去合适?”

严清道:“不必犯愁,就派大理寺范寺丞去便可,他俩共事期间配合默契,且有些交情。派他去一定能说服张梦鲤。”

“这样甚好,”张居正道,“那就让严大人费心了。”说罢便与冯保一起向严清拱手告别,随后各自行动去了。

出了宫,张居正立马到大理寺找到柴巨山,把想让他调回原职并将张梦鲤重新召回大理寺的事说与他听了。

原本张居正以为柴巨山好不容易连升两级,会因此不快,更怕对方不肯与自己闹僵,因此平添许多阻碍。

却不料这柴巨山是生性胆怯之人,又极尽明哲保身之能事。做高官固然不错,但与高官厚禄相比,柴巨山更怕揽事生非。眼见年至花甲就快退休,心里巴不得少惹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眼下吴允江的死仅凭他以前做寺丞的经验根本没有把握破案,所以听到张居正想把自己调回去时,不仅不怨,反而欣然接受,倒像是得了奖赏一般。

他对张居正道:“柴某无能,本就不当在此高位。前蒙首辅大人错爱,替我争得这大理寺卿一职。如今衙里有了人命关天的大案子,柴某却自愧能力微薄,难当大任。原张梦鲤大人断案如神,屡破奇案。大人召他回来调查命案实属英明之举,既合情亦合理。况且下官八旬老母患有风寒痼疾,在老家南京尚无人照顾,若是调回原职正好可以续尽孝道。哪里来哪里去,也算是件好事。”

张居正听罢心中大喜,遂满意道:“好,柴大人。难得你一片孝心。明日我便向皇上言说此事。只是让你大起大落,白白奔波到京,又白高兴一场,张某这心里倒还有些过意不去呢。”

“首辅大人客气了,”柴巨山道,“是下官能力不足,能把寺丞一职做好就不错了。况且常听人说:宁做闲门吏,不当忙军师。我岁数大了,少操点心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哩。”

“好,”张居正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柴大人等我消息便可。”说完便与对方拱手告辞去了……

次日早朝。

“——朕没别的事了,众爱卿还有何事启奏?”在说了几件诸如预防雪灾、削减歉收地赋税等民生大事后,朱翊钧像往常一样对文武百官如是说道。

朝中静默片刻后,礼部尚书徐学谟上前一步奏道:“启奏陛下,顺义王派来与我朝商量互市交易事宜的使团明早便可抵京。之前定下的闲趣楼因居不易之故已停止征用,万宗因杀人被下狱,济贤楼已充为国用。微臣决定改征用济贤楼来接待使团,请陛下定夺。”

“准!”朱翊钧答了一句。随后徐学谟退回原位。

之后朱翊钧又问:“还有谁有事启奏?”

朝堂一时静默无声,张居正环顾四周,见已无人启奏别事,便执笏上前道:“启禀圣上,臣有事启奏。”

“张阁老请讲。”

“谢圣上,”张居正遂禀道,“新任大理寺卿柴巨山因老母身体有病需要他亲自照料,故请求调回原职,仍为南京大理寺寺丞。”

朱翊钧好奇道:“朕记得柴巨山正是张阁老举荐的,如何刚做几天就要主动申请降回原职?若是为尽孝道他可以把母亲接来京城嘛。”

张居正道:“柴母年过八旬,受不得车马颠簸之苦。望圣上看在柴大人一片孝心的份上准他调回原职。”

“官吏任用本是吏部的事,朕也不清楚你们怎么安排。王爱卿,你意下如何呢?”

吏部尚书王国光本就和张居正乃一路人,而且上朝前张便事先和他打过招呼,这时自然帮他说话道:“禀圣上,柴巨山来京时日不多,南京大理寺丞尚还没有合适人选,柴大人可以调回原职。”

“那好,”朱翊钧终于同意道,“既然没什么问题,朕就遂了他想要尽孝的愿罢。”

“圣上英明,”张居正心下暗喜道,“臣代柴大人谢过圣恩。”

“对了,”朱翊钧突然又想到新的问题,“柴巨山回去了,大理寺卿又当由谁来担任?”

按照张居正事先计划,早料到皇上会有此一问,于是早已准备好说辞的王国光立马回道:“启禀圣上,臣以为大理寺卿一职还是非张梦鲤莫属。”

朱翊钧一听吏部尚书想复张梦鲤的职,心中纳罕,却又不动声色道:“说说看,原因何在?”

王国光道:“眼下将近年关,京城内外正是盗匪案件频发之际。张梦鲤虽曾有罪,但在查案破案上的本领却是有目共睹。眼下会值顺义王的使团在京商讨贸易大事,大理寺正需要有能力出众的长官镇守,以防使团在京期间出现闪失。”

“嗯——”朱翊钧微微颔首,“说得确也在理。只不过朕革职的圣旨已下。这才不过十几天的功夫,若是让他官复原职,那朕岂不是成了出尔反尔、朝令夕改的糊涂皇帝了。”

“圣上!”这时严清站了出来,并拿出张梦鲤临走时交给自己的奏折,“这里有封张梦鲤大人临走时托我要交给您的奏折,万望一阅。”

“传上来。”朱翊钧一喊,身旁的司仪太监便将奏折从严清手中取过,并小心翼翼呈上。

朱翊钧打开奏折一看,只见偌大的折子上洋洋洒洒写满了对“三司会审”法案的详细条例、施行规程,以及当下法司部门对此法案的殷切期待和当下举国百姓对消除冤假错案的迫切需求。

见皇上看完奏折后脸色渐渐温和,严清趁机进言道:“张梦鲤为此法案已努力多年,在任大理寺卿前人微言轻,几次上奏均未得到重视。这次本来还想再争取一次,无奈公务繁忙,一直没有空上奏,这次被革职,此事成了他最后的遗憾。愿圣上看在张梦鲤为民执命、洗冤无数的份上,给他一次机会。圣上也不必担心‘朝令夕改’,就当是让他暂时复职,将功赎罪。”

“此话怎讲?”朱翊钧合上奏折,听出一些端倪道,“将功赎罪?你想让他进京立什么功?”

严清自知一时口快说漏了嘴,索性将吴允江一事说出:“禀圣上,昨日良乡知县吴允江在家被人杀害。”

“什么!”朱翊钧惊道,“竟有如此胆大包天之徒?”说着又朝向张居正,“张阁老,你是不是也有事瞒着我?”

张居正知道事情已经说出,瞒也无用,反而欺君,便实言道:“凶手在杀害吴允江的前一天还将敝府的禽畜全部毒死。”

“竟有这等事!张阁老昨日为何不说?”朱翊钧问。

张居正道:“臣不想让圣上操心。只要张梦鲤回京复职,相信不日便可将此凶手抓获。而且张梦鲤的‘三司会审’法案臣也看了,详细完备,审核严密。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一旦同堂会审,相信此举定能在人命大案上减少乃至杜绝悬案冤案。”

“好!”朱翊钧愤然拍案道,“就照你们说的办。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如此猖獗杀我官吏,威胁我朝首辅,简直是反了天了!传朕口谕,派人通知张梦鲤,让他立马官复原职,火速回京,尽快查出凶手并捉拿归案!”

“皇上英明。”此时众朝臣皆异口同声颂扬道。

张居正见事情虽没瞒住,却更加顺利地说服了皇上重新起用张梦鲤,也算十分走运。之后他又朝严清看去,两人会心一笑,暗幸事成。

从殿里朝外望去。不知何时起,晦暗的天空已是大雪簌簌,白茫茫遮人望眼,冰凉凉刺人肌骨。雪花落在萧瑟苍凉的大地上。一朵时,着地即融。再一朵,积水成流。直至千朵万朵,六出不尽。渐渐地,地上覆盖起一层白绒,越来越厚。此时,寒冷的空气已牢牢锁住了整个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