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京城且先不提。却说范右堂风雪兼程赶到山东莱阳张梦鲤老家时已是冬月初八。其时张梦鲤在家闲得无事,正伏案整理自己的诗稿。
后有管家来报,称有熟人来访。张公纳罕之余便让请进,随后自己也出了书房到客厅相候。
等到范右堂出现在客厅门口,张公才豁然笑道:“原来是右堂啊,本官——噢,我还说有哪个熟人能来找我呢。”说完又忙着招呼夫人烹茶,又让仆人打了热汤给范右堂暖手。
范右堂见张公让夫人为自己端茶,连称“不敢”,倒是张公性情直爽,一边给他看座一边道:“右堂,你就坐下吧。这里又不是官场,无消讲究这么多。况且如今张某已非官场之人,要客气也是张某对你客气,你还顾虑这些繁文缛节做甚?”
范右堂知道张公的性子,也不再拒绝,只好坐下。等宫氏给二人端了热茶退去后,张公才问范右堂道:“说吧,肯定是京城又出了什么事才派你来找我的吧?”
“大人还真说准了,”范右堂亦不卖关子,“下官这次来就是告诉大人这个好消息的——您已经官复原职了!”
“此话当真?”张公听了顿时便难掩兴奋,急忙追问详情道,“究竟出了何事皇上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下官岂敢开大人的玩笑,”范右堂笑道,语气里也为张公感到高兴,“这回不是皇上态度转变快,主要还是严尚书说服了首辅大人。”
“张居正?”张公立马收起笑脸,似乎预感不妙,“他一向看不惯我和公直兄,这回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听公直兄的话?”
“大人有所不知,”范右堂解释道,“这次是首辅大人摊上麻烦了。”
“什么麻烦?”
“前几天,有个神秘人夜里闯进他的府邸,把府上禽畜房的鸡鸭犬豕通统毒死了。第二天他还收到一封信,这封信本是前一天放在他府邸门口的,上面写了四句话,具体是什么我也没看过,好像是说让首辅大人第二天早朝向皇上提出停止‘一条鞭法’的推行,如果不照信上说的做,就会对他的心腹手下下手,最后连他也不会放过。也是运气不济,因为这封信是第二天才拾到的,所以首辅大人根本来不及考虑并作出回应。就在拾到信的当天上午,他之前安排负责京畿一带推广新法的心腹官吏——良乡知县吴允江大人就被杀了。而且还是岳寺副路过良乡时碰巧遇到的事。后来张首辅察觉事情严重,便进宫找冯公公商量,就在这时被严尚书碰巧经过听到,因此借机劝说使他回心转意决定同意向圣上申请复大人的职。”
“原来如此。”张公不由得一附掌,心中释然,既而又问道,“那之前大理寺卿的位置难道一直空闲着?”
“不是,”范右堂道,“大人您走之后,张首辅举荐了南京大理寺丞柴巨山来接任大理寺卿。不过柴大人年老胆怯,做事畏首畏尾。张首辅见靠他不得便让他调回原职了。现在就等大人进京复职了。皇上也盼着您赶紧回京查案哩。对了,再告诉大人一个好消息,您之前一直心心念念的‘三司会审’新法案皇上已经看了,而且同意试行。”
“太好了。”张公激动地一拍案,“这样,你刚刚远道赶来,今晚就先住下,休息一晚。明日我们便启程进京。”
当晚范右堂便在张公家里住下。到了次日,宫氏早早帮张公收拾好行李,两人吃了早饭便即出发——因为担心耽误行程,这回张公没让夫人随行,只自己和范右堂进京。
宫氏将二人送出门外,范右堂帮张公挎了行李,张公则在门口和夫人道别,彼此叮咛。
道别已毕,范右堂亦向宫淑人拱手拜别,随后两人踏镫上马,扬鞭驰去。
此时莱阳的雪已渐渐小了。张府门外,正有邻家的几个小子在路边,手拿着盆互往对方身上泼雪,以为嬉戏取乐。此情此景,宫氏在门口见了,顿然醍醐。
路上又是几日,因雪天路滑,原本骑马不到三天的行程两人却耗去四天多,到达顺天府时已经是冬月十二的午正时分。
一到大理寺衙,张公毫不寒暄。见了白应春和周正芳等人,也只是点头示意,似乎从未被革职过一般。
白应春朝范右堂看去时,范即会意道:“吴允江的事我已经跟大人说过了。”
白应春“嗯”了一声,又点了点头,随后问张公道:“大人,您是先去调查张府禽畜被毒一事还是——”
白应春话还未完,张公便急不可耐道:“这个自不必问,当然是先顾人命关天的事。——案发至今也有七八日了,目前有什么线索?”
白应春答道:“案发后我们将尸体运回殓房,经验明吴允江是死于某种剧毒土菌制成的毒药。另外我们找到了两个可疑的人,他们都在吴允江被杀前造访过他。不过因为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还未采取行动。”
张公微微颔首,接着问道:“现场怎么样了?听说岳寺副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吴允江被害的事。”说到此环顾了一周,又问,“对了,岳继忠他人呢?”
白应春答道:“吴知县死的房间已经被我们接管,不得人随意出入。岳寺副现在正派人看守着现场,就等大人前去勘查。”
“大人,”这时周正芳递上一本记录簿,道,“这是吴允江被杀的一些基本情况,知道您要回来接手,所以下官将这几天收集到的消息都做了记录。”
“嗯,”张公接过录簿翻了翻,又递还给他,“很好。不过现在先放公案,我晚上再细看。”周正芳应承一声,遂将录簿放去公案上。
之后张公又吩咐白应春和周正芳留守衙中,自己则重整官服和范右堂快马加鞭赶去了良乡县。
未正三刻,张公和范右堂已到达良乡县吴宅。此时的吴宅外有两名大理寺衙差守卫,不得外人进出。但门口只见守卫,并没见到岳继忠的身影。
到了大门口,两人下马,衙差见来人是张公和范寺丞,皆按例行礼,又帮忙把马牵去栓马桩系上。等两人过来后张公便问道:“岳寺副他人呢?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其中一名稍矮的衙差道:“是和我们一起的,不过一炷香以前吴家管家出门时岳寺副不放心,偷偷跟了去。”
“那现在吴家还有哪些人?”范右堂亦问道。
“就只有吴夫人在家。”稍高一些的衙差答范右堂话道。
“走,”张公看了眼身后的范右堂道,“我们先进去看看。”说完两人便迈步进了宅子。
吴宅虽然不大,却也是个标准的四合院。院里打理得很干净,还有一个老妪在院子里清扫积雪。一见张公和范右堂进来,忙放下笤帚和铲子走过来打招呼。
“二位官爷,”她看了眼张公两人的穿着道,“你们是来找夫人的还是管家的?”
范右堂答道:“你们夫人这两天都在家没出过门吗?”
老妪答道:“是的,自从老爷去世,夫人就一直郁郁寡欢,闷在房中。做饭都是老婆子我给他端去的。”
张公又问:“家里管家去哪儿了?”
老妪答:“陆管家去准备操办老爷后事所需的各项冥物去了。估计得黄昏时分才回得来。——对了,二位官爷也别在这院子站着了,怪冷的,到客厅坐坐,我给你们倒壶热茶暖暖胃。”
范右堂看向张公,张公则听从老妪所言,先去了客厅。
客厅里有暖炉,十分暖和,张公和范右堂在一张茶几旁相对而坐。很快老妪端来冒着热气的茶壶给两人斟了茶。
之后又询问张公道:“官爷,要不我去把夫人叫出来见您?”
“先不用,”张公道,同时伸手示意对方对下,“你先坐,正好本官也有几个问题要先问问你。”
“老婆子可什么都不知道啊!”老妪有些紧张,但还是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双手不安分地揉搓着。
“别紧张,”范右堂抚循道,“这位是刚刚复任大理寺卿的张大人。因为今日才从老家回来,还不了解情况,所以只是照例询问而已。”
听了范右堂之言,老妪才稍稍安下心来。随后张公便问道:“第一个发现吴知县死的是谁?”
老妪道:“回大人,是夫人最先发现的。之后我们听到了她的惊呼。本来陆管家打算去通知县衙马县丞。刚出门时就碰到岳寺副正巧从门外路过。于是就让他先进来看了。之后他又把事情通报给了大理寺的柴长官。”
“出事时家里都有哪些人?”张公又问。
老妪又答道:“有管家和我,还有一个打杂的家丁和做家务的丫鬟。”
“他们现在人呢?”
“家丁阿饭和陆管家一起出去了。丫鬟小瞒胆小,这几天不敢来回去了,现在洗衣做饭都是我这个老婆子一个人在弄。”
“你是吴家仆人还是亲戚?怎么称呼?”
“回大人。老妇曾碧容,和夫人原籍都是河南,去年家乡闹饥荒老妇来京乞讨为生。夫人怜我是同乡,便招我到府上做些力所能及的活。”
“那陆管家这个人你了解吗?”
“不清楚,”曾老妇此时已完全放松,说话也大声了许多,“只知道他在吴家也有些年头了。之前还没这宅子的时候就跟着老爷了,老爷也格外信任他。噢,对了。陆管家单名一个‘远’字。”
“嗯。”张公若有所思,未几又说道,“本官暂时没别的问题了,烦劳你去请一下吴夫人。”
曾老妇“欸”了一声,便起身转向一间卧室。
趁老妇去卧室的间隙,张公啜了口茶,之后问范右堂道:“案发后你来过此地没?”
范右堂回道:“来过,岳寺副到大理寺说了情况后我便和白少卿一起来了吴家,不过刚到不久,严尚书就来找到我,让我去山东找您去了。”
“这么说你也不清楚这里的情况了?”
“是的大人,不过等待会儿岳寺副回来我们问一问他便知道了。”
张公微微点头,没再说话。不久,曾老妇带着一年轻女子款步来到两人身前,一副憔悴面容教人生怜。女子脸上未饰脂粉,素容却不减五官姿色;身上尚着缟素,清朴却不掩曼妙身姿。
曾老妇把吴夫人带到张公面前后便即退去。吴夫人年约二十八、九,颇有礼节。在两人面前欠身道了万福,又等张公说了“请坐”方才在曾老妇之前坐过的椅子上落座。
“我是负责吴知县被毒杀一案的大理寺卿张大人,”张公先报明身份道,“吴夫人务必配合本官,方能早日查出谋害你丈夫的凶手。——这样,夫人先照例报下名姓?”
许是已过去数天的原因,女子虽然悲伤,却很平静,不消他人抚慰,便从容淡定道:“妾身姓谢,双名畹春。丈夫吴允江乃良乡知县,本月初五早上死于歹人毒手,望大人替妾身作主,还我丈夫一个公道。”
“这个自然,”张公道,“你把当日情形先与本官叙说一遍。”
“是,大人,”谢畹春随即说道,“那天早上,丈夫在自己书房接待完两个客人后说要去衙里处理些公事。当时他说有些不舒服,让我给他烫壶黄酒,打算暖暖身子再去。我只道他是天冷受了风寒的缘故,也没想太多。可等我把酒烫好叫他时却一直不应我。当时我只当他手里正忙着什么活没顾得及回我,于是我把酒放炭炉上就回房了。又过了一炷香时间,我忽然想起炉上还热着酒,赶紧出来,发现酒壶里只剩小半壶了。于是我就直接把酒送去他书房,开门便见他蜷卧在地上,口吐姜黄涎沫而死。然后我出门拼命招呼管家,叫他去县衙找马县丞来。管家刚出门便碰到正巧从此地路过的岳大人。岳大人闻声打问,又跟着进来看了现场,之后便吩咐我先将房门锁上,等待官府派人来查。”
“那就请吴夫人先带本官去现场看看。”说着张公便起身,范右堂亦闻声而起,随后由谢畹春领着朝吴允江书房走去。
吴允江的书房是与客厅相邻的一间耳房。此时门正锁着。谢畹春上前开了门锁,三人入内。
书房内,靠墙三面书架,书架虽然精致,却并未陈列许多典籍,每台书架上仅有数十本陈旧卷帙而已。在靠窗处,有一楠木桌案,雕花漆刻,也算上乘。案上摆放了几件清供,并一套徽州文房。中间与桌案相对不远处,有一长形茶几,几上茶具俱备。几旁南北相对处摆有两张水曲柳打制的雕花太师椅。在北侧太师椅旁的地上,有石灰洒出来的尸状轮廓。还有些许姜黄色的呕吐物残渍。空气中直到现在尚有丝丝难闻的怪异气味。
谢畹春指着地上的石灰尸廓,强忍回忆所致的悲痛之情道:“当时我推门进来,就看到丈夫躺在这里。口吐姜黄涎液,眼睛翻白,看上去很是恐怖。”
张公蹲下身观察了一番,随后起身问范右堂道:“白大人说萧仵作验明吴知县是死于一种什么毒来着?”
范右堂道:“好像说是一种剧毒土菌研磨成的毒粉。”
张公“嗯”了一声,又拿起几案上的茶具闻了闻,问谢畹春道:“吴知县临死前是喝了这里面的茶?”
谢畹春道:“应该是的,反正你们衙里姓白的大人把茶壶里剩的茶水连同丈夫的尸体一起送去的殓房。”
张公没回话,又绕到书架前,见架上已是尘迹斑斑,为数不多的书籍也似乎很久没有翻动过。心下好奇,遂对谢畹春道:“吴知县似乎并不怎么爱看书,为何还特意设置这么大一间书房?”
谢回道:“丈夫也非是不好读书,只是近来又受命首辅大人,协助他负责京畿一带的新法推行事宜,所以就少有闲暇翻阅这些书籍了。虽然没时间看书,但他常借书房之清静便宜接待僚友贵客。经常在这里放些案牍文书,所以也不让他人随便出入。只因如此,才使架上生出这般尘迹。”
“原来如此。”张公摸了摸书架,又拍拍手,而后走到那张楠木桌案前。
桌案左右各有一个抽屉,张公抽出左边的抽屉,上面有一沓案牍。他随手翻了翻,见都是关于附近几个州县推广新法的进展情况。
张公把案牍递给身后站着的范右堂道:“把这些带回去,或许有线索可寻。”
范右堂接过案牍收好,之后帮着张公打开右侧抽屉。只见抽屉里空无一物,范右堂又将其合上。
张公在旁见状,却觉得有些奇怪之处,一时说不上来,只是死死盯着抽屉。
范右堂见了张公狐疑神色,便问道:“大人可是发现什么蹊跷?”
张公走上前再次抽开又合拢:“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不会吧?”谢畹春道,“这是丈夫去年找木匠定做的,就是一普通的书案而已。”
张公没理会谢畹春,而是走到左侧,再次将抽屉拉出,并将其开到底,之后又把右侧抽屉也同样拉开到底。
之后,张公指着两个抽屉道:“看到没,这两个抽屉打开的长度不一致。”
“可能本身就是如此吧。”谢畹春道。
范右堂亦猜测道:“会不会是材料估算出错,以致两边左长右短。”
“不会,”张公否定道,“能照客人要求定做家具的木匠一定技术过人,不至于犯这等低级错误。”
说完张公便用指关节在右边抽屉的上下及两侧敲了敲,发现在敲击已拉出抽屉的桌面时有嗡嗡的回音。
“抽屉里还有一部分中空的地方。”张公立马道,说着又使劲将抽屉往外拉,果然,抽屉再次被拉出了数寸——里面还有一个被木板隔开隐藏的暗屉。正常用力时只能拉出最外面的抽屉,只有加大力度方能拉出暗屉。也正因如此,才使得左边没有设置暗屉的抽屉拉出后会比右边要长。
范右堂和谢畹春见此暗屉,都感到意外,而此时张公已从暗屉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铜制小匣。
“这是什么东西?”范右堂在旁问道。
谢畹春道:“我也不知道,以前没见丈夫拿出来过。”
张公见匣子上了同样铜制的锁,便又递给范右堂:“这也一起带回衙门。”
范右堂刚收起匣子,谢畹春突然有些顾虑,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张公见了,立马知道对方所虑何事,便道:“夫人放心,本官在此拿的东西调查完后都会物归原主,无论值钱与否,都不会少一分一毫。你若不放心,大可随本官去大理寺,一同见证监督。”
“不必了不必了,”谢畹春连忙摆手,她见张公都如此说了,自然也不好妄加怀疑,“既然大人说了会物归原主,妾身自然信任,不敢质疑大人。”
就在张公还想再说些什么时,门外传来曾老妇的声音:“岳大人,你回来了,你们张大人也在这哩。”
“岳寺副回来了。”一听曾老妇在与岳继忠打招呼,范右堂立马对张公说道。
张公将抽屉重新关上,随即对范右堂道:“去把岳寺副喊到书房来。”
范右堂应承出去后,张公又对谢畹春道:“吴夫人,这里暂时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去休息吧。”
谢畹春知道张公有意要支开自己,自然也不戳破,当即欠身退去。
谢畹春甫一出门,范右堂便带着岳继忠来到书房。
见了张公,彼此也无暇客套。张公朝窗外看了两眼,又示意范右堂关了房门,之后对岳继忠直截了当道:“这里的事本官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听衙差说你刚才跟踪陆管家去了,可有什么收获?”
岳继忠遗憾地摇摇头,道:“没什么收获,陆远和那个家丁确实是在采买丧葬品。”
“听白大人说不是有两个嫌疑人吗?到底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张公又问。
岳继忠回道:“确实有两个嫌疑人。一个叫孟芸洲,一个叫林含远。这两人都在当天早上来找过吴允江。但考虑到张首辅家的怪事,林含远的嫌疑更大一些。”
“此话怎讲?”张公道。
岳回道:“孟芸洲和林含远两人,与吴知县的关系,可谓一个是友,一个是敌。孟芸洲是吴允江的挚友。两人同岁,又是同乡,而且还同在一个先生的门馆念过书。因此感情笃厚,相交匪浅。虽然后来孟芸洲落榜,做了马具商人,但对于好友吴允江的官事却是十分支持,不少上心。吴允江有个什么疑难问题,除了跟县丞马备说之外就属和这个姓孟的挚友说得最多了,对他也如心腹般信任毫不隐瞒。
“至于这林含远,他本是本地富户林康林员外的独子,家里良田千顷,佃户上百。自从林员外病逝后林含远就接过恁般大家业。此次实行一条鞭法,清丈土地,核算赋税。以前林员外在世时为避赋税瞒而不报的人丁地亩这回通统被清算出来并加倍罚缴。只因这点上林含远对新法是十分痛恨的,所以和负责催缴赋税之事的吴知县有了仇隙。
“初五那天,孟芸洲一大早便不请自来,说要来帮吴允江献上一计,吴正愁不知如何对付林含远,便趁早和孟芸洲事先商量了一番。事情也是凑巧,孟芸洲刚刚和吴允江说完话告辞出门,林含远就火急火燎地找上门了。卑职和白大人一致怀疑,林含远这回肯定是有备而来,在和吴知县商量缴纳赋税之事上,因意见不合而投毒害命。”
听罢岳继忠讲述,张公问:“听你这么说,虽然孟芸洲和林含远都有杀人嫌疑,但就动机而言,似乎林含远要大得多。”
“还不止如此呢大人,”范右堂亦补充道,“先不说孟芸洲有没有可能因为别的事戕杀好友,就是在这时间顺序上足可见林含远的嫌疑了。如果是孟芸洲下毒,林含远为什么没有发现吴允江中毒迹象,而且还刚好在林含远走后才毒发身亡。这些疑点都指向林含远一人。”
“没错,”岳继忠道,“而且听吴夫人说,孟芸洲和吴知县的关系一向很好,没听过两人有闹僵。最重要的一点,吴知县中的毒和张首辅府上禽畜所中之毒是一样的。而根据张首辅收到的恐吓信来看,凶手应该是一个或一伙反对一条鞭法的人。”
“孟芸洲和林含远今在何处?”张公问。
岳道:“因为没有确凿证据,白大人还没有采取缉捕行动。不过我们对他俩已经下达近日不得出城的指令。大人随时可以传讯。”
张公这时神情严肃,朝门外走,同时依次吩咐道:“岳寺副,你今天且留在这里,等陆远回来后告诉他本官有话要问他,明天带他来寺衙见我。右堂,我们先回去。”
两人应承一声,岳继忠重新将书房锁上。张公和范右堂则离开吴家,打马回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