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睡得不好,只是跟着奕王有些事情要处理,”瞧见墨若旖身形单薄,墨祁㬚自然而然地扯过了自己放在一侧的披风盖在她身上,“还记得孙远山的案子吗?刑部尚书殷正的一个下属查出了些线索,但是前天夜里被人发现死于家中,那些线索也随之中断了,这两日我们都在跟着殷正查探他那个下属死前发现的那些线索究竟是什么,东奔西走,所以睡得很少。”
“那查出来了吗?”
“查出了些眉目,殷正先前来找穆太傅,说起孙远山死时衣裳上沾了些庙里的香灰,那官道方圆五里的地方正好有一个破庙,我们预备明日动身去那个破庙,看看能否发现更多的线索。今夜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说一声你要我去置办的那些东西我都置办好了。另外便是明日早朝后北澜皇估计会派人来邀你去一趟御书房,让你为奕王作证,你到时候可要好好说话,尽早为他洗脱嫌疑。”
“置办了便好,”墨若旖凝神望了望墨祁㬚,身子忽然微微前倾,小巧精致的鼻子如同小狗儿一般在他衣襟前嗅了嗅,溪玉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染上点点耐人寻味的神色,“近来你的身上都没有脂粉味了,难不成,北澜里面没有一个姑娘能够栓得住堂堂东墨风流㬚殿下的心吗?”
乍一听墨若旖这没头没尾的话,墨祁㬚漂亮的桃花眼如同小狐狸儿一般茫然地扑闪了两下,垂首嗅了嗅自己的衣袖,神情似乎也有几分奇怪,“不应该啊,方才明明和奕王在尽欢坊用的晚膳,那青苑的脂粉味还是很香的......”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人刮了一个大耳刮子一般,对上墨若旖恍若玛瑙清溪一般澄澄湛湛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眸,他方知自己被下套了,立刻便闭口不谈了。
“青苑究竟是何人?”墨若旖细软的手指支着脸颊,巧笑嫣然地望着他。而后者的眼眸则四处乱飘,就是不望着她。
瞧见墨祁㬚跟着北澜奕几天学聪明了,知道说多错多干脆闭口不言,墨若旖脊背靠在椅背上,温软的声音娓娓说道:“那一次在尽欢坊遇见你们的时候我便老是觉得那儿不对劲儿,尤其是你说奕王是故意布局让苏遥寻以为自己能够得手,然后自己抱恙在床,方才听你说了这两日在查孙远山的事情,我忽然一下子明白了,奕王想装病在床,无非是为了想暗中查探孙远山真正勾结的究竟是何人。只是奕王乃一代武将,堂堂北澜战神,按照他的性子,平常的伤寒他不会休息,除非是受了重伤,恰好这个时候他发现了苏遥寻有意刺杀,索性将计就计,只是有一个我始终想不明白,便是那日你们在交战的时候,我并未看见青苑的身影,换言之,若不是青苑一早逃了出去,便是青苑混在了这群黑衣人中,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这个青苑想来应该是苏遥寻的人。”
“既然你都猜到了,何须问我。”听着墨若旖说的与事实无二,墨祁㬚心中生出一阵郁结之气,都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为何墨若旖就这么聪明,而他却想明白个事情都要半天,上苍当真是不公平啊。
听见墨祁㬚说自己猜测的与事实无异,墨若旖白皙的小脸不仅没有半分欣喜,精致的眉头反而是蹙了起来,“你疯了吗?明知道这么危险还跟着奕王一道胡闹,就凭你这三脚猫功夫,你想我什么时候替你收尸?”
她这话说得实在不好听,墨祁㬚眉头也皱了起来,凝眸与她对视,看着墨若旖这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尤其是那双溪玉一般大大剔透的眼眸,即便是生着气也是如同小鹿一般水汪汪的,他又气不起来,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和她说了句软话,“没事的,奕王不会让我以身犯险,我反而是给他添乱子,但是你总不想我这般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吧,我亦不想过这种醉生梦死的日子了。”
墨若旖粉嫩精巧的嘴巴微微张了张,最终还是说不出什么打击他的话,她叹了叹气,说道:“好吧,可以你要答应我,莫要去做危险的事情。”
“那是自然,”墨祁㬚细致漂亮的眉眼如同被风拂过的海棠一般,潋滟的笑意在嘴角荡漾开来,“小皇兄不会丢下你的。”
说罢,墨祁㬚抬手似乎是想摸摸墨若旖的柔软的长发,后者看出了他的意图,身子微微后仰躲过了,不重不轻地哼了一声,墨若旖毫不客气地戳破他美好的幻想,“我不过是不想帮你收尸罢了,少了一个人为我卖命,乐趣便少了很多。”
墨祁㬚也不反驳,望着墨若旖温软粉嫩的面容,面容上满是兄长对待不懂事的妹妹露出的一派宠溺之情,“你还未和我说,你让我准备那些狼耳朵狼皮毛做什么?”
谈及此事,墨若旖倒是想起了今天晚上想要找墨祁㬚一道去做的正经事儿,“莫要说这个,既然你站在奕王这一边,我正好和你说些事情,你可还记得那个被苏玉婉推出去做替死鬼的少言?”
“记得啊。”忽见墨若旖面露凝重之色,墨祁㬚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怎么了?”
“素雪和少言是同乡,她和我哭诉,说少言是枉死的,要我替他讨个清白。”
“确实是枉死的啊,”听墨若旖这么一说,墨祁㬚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莫非你要为少言翻案,去指正苏玉婉是幕后真凶?”
“自然不是,只是我发现了一些事情,”墨若旖稍微理了一下思绪,简单将事情和墨祁㬚说了一遍,“幕后真凶未必是苏玉婉,奕王在少言那里找到的半封信笺是下半部分,而上半部分被素雪塞到了我的被褥里,那上半部分记载了时间,正是我冒充你被苏家人戳破身份下狱的时候,换言之,便是这个局是苏玉婉一早便想好的,她要栽赃嫁祸之人,是我,她想要借此将奕王的势力连根拔起,不料后面出现了变故,大皇兄来了北澜,证明了我的身份,她只得半途收手,此番有人下毒害她,并非是她自己贼喊捉贼,她只不过是心虚,想要息事宁人,所以才肯吃了这个哑巴亏。”
墨祁㬚沉吟了片刻,才领略到了其中的内情,“你是说,还有第三方势力的人在其中作怪。”
“对,你顺便把这个消息带给奕王,让他小心别的人。”如今墨祁㬚算是跟北澜奕拴在一个绳上,于情于理,墨若旖都该卖这个人情给北澜奕,“此外,我曾经跟踪过少言去跟刘喜会面,如今少言死了,那些证据应当都被苏玉婉的人销毁了,但是我觉着有一个地方应当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你和我一道去看看。”
事关北澜奕,墨祁㬚一扫先前的倦怠慵懒之色,精神奕奕而果断地应道:“好。”
枝头染霜,霜气在夜色中凝出了一层薄薄的夜雾。
循着那一夜跟踪少言走过的长径,墨若旖带着墨祁㬚来到了当夜少言与刘喜会面的那座破败的小宫殿前,轻轻将手上的灯笼搁在一旁,墨若旖指着那宫殿另一侧台阶旁的泥土地朝墨祁㬚说道:“你去那边找找,我在这里找找,翻看一些这些泥土下面有没有埋着什么东西。”
“好。”轻轻应了一声,墨祁㬚便往另一侧走去。墨若旖俯下身子,一双溪玉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细细地打量着脚下的泥土,距离少言与刘喜会面已经过去了许多日,即便是有证据也不见得会留下来,但是墨若旖仍旧觉得不能放过一丝蛛丝马迹,每走一步,细软如白玉的手指便就着一定的力度戳了戳,蓦地,她在宫殿台阶下一角的泥土地里戳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地方,稍稍用力,那铺在上面的泥土便塌了下去,略微松散像是刚刚铺上去不久的,墨若旖停下动作,低声唤了一下墨祁㬚。
那厢墨祁㬚正在刨土刨得十分卖力,闻声立刻走了过来,在墨若旖对面蹲下了身子,与她围成一个小圈子,一齐望着被他们二人圈在内侧的一方泥地。
“把这里挖开看看。”墨若旖说着,细软如白玉般的手指便屈了起来,正要去挖,墨祁㬚便轻轻按住了她细细的手腕,俊美细致的面容一派执着之意,“我来吧,我也是你的皇兄,大皇兄不让你做的事情,我不能输给他。”言罢,他修长的双手便插入泥土,一下一下地挖开。
月色疏冷,十多年来,墨若旖头一回有了空闲与墨祁㬚这般面对面地望着,她自然明白墨祁㬚心中所想的是什么,他们二人虽未孪生兄妹,但是自小便不在一处长大,她由墨绯璃亲自抚养带在身边,而墨祁㬚就是被放养着长大,待到墨若旖能记事情的才相见,那是她已经不爱撒娇不粘人了,皇家儿女少,墨祁㬚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的时候可高兴坏了,可偏偏这个漂亮得好像白玉雕琢出来的妹妹不爱跟着他玩,也不爱叫他皇兄,这让他心中颇为郁闷,于是墨祁㬚心里面便一直有一种执念,总是觉得在墨若旖心里面自己没有尽到作为兄长的责任,她才不愿意唤他一声皇兄,所以他便暗自跟墨绯璃较劲,别的地方他或许比不上,但是疼爱妹妹这一点儿上,他还是能努力一下的。
就在墨若旖微微出神的这片刻功夫,墨祁㬚已经将那一层新铺上去的泥土全部都挖了出来,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坑展露在二人眼前,墨若旖用拳头微微比了一下,温软的声音在这茫茫的夜色下透出几分丧气之意,“看起来像是个小匣子,只不过我们晚了一步,被人挖走了。”她猜测得不错,这里果然有少言留下的线索,只是还是晚了一步,让人捷足先登了。
“无妨,”墨祁㬚轻轻安慰道:“至少现在我们能证明,确实是有第三方的人潜伏在其中,往后小心防备一些便是了,莫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墨若旖耷拉着脑袋微微仰起小扇子一般长长的睫羽,一双恍若玛瑙清溪般澄澄湛湛的眼眸映照出墨祁㬚仿若透着暖暖春意的面容,他白皙的面孔因为方才刨土沾上了些泥土污秽,看起来有些好笑,一抹心思忽地闪过,墨若旖使坏一般用方才戳泥土的手指装作替他擦拭的模样,悄悄在他脸颊加上了几横,末了,粉嫩精巧的嘴巴微微一弯,一扫先前阴霾嫣然一笑,温声应道:“好。”
话音落下,墨若旖正欲站起身来,不料蹲在她对面的墨祁㬚却忽地脸色一变,压住了她单薄的肩胛,修长的食指竖在嘴巴前,低低朝她做了个手势,“嘘。”
不远处的宫殿长廊灯影阑珊,仿佛有人影走过,墨若旖回眸之时,只看得见一个身穿暗色斗篷的身影撑着一把油纸伞往宫殿小径深处走去,油纸伞上盛放着的姿态娉婷的粉色芙蓉花在那灯影下依稀可辨。溪玉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瞳孔微微一紧,墨若旖低声朝还在张望的墨祁㬚道:“是昭月殿的人。”
深宫之中,规矩众多,每个妃嫔公主郡主的吃穿用度都是按照宫规礼节分配的,一品花木代表一品人,昭月殿分到的正正是位于宫阶第五级的芙蓉花,是故先前柳芊芊来清心殿邀请她时撑的就是芙蓉花骨伞,墨若旖那时候也是出于好奇才记了下来,没想到今夜还派上了用场。
“昭月殿的人为何深夜会出现在这里?”听闻是离清舞殿内的人,墨祁㬚眉头微微一蹙,“难不成,离清舞与此事有关?”
“与其瞎猜,不如跟上去瞧瞧。”墨若旖提着衣裳裙摆绕出了花丛,那人应当走得不远,倘若他们现在跟上去的话,应该还能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