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郑玉梅那双调皮的眼睛正忽闪忽闪荡漾着一种莫名的东西,娇俏的脸庞也几乎要碰自己的下巴,六子分明闻到了刚刚洗过之后女人的发香,一颗心忍不住呯呯乱跳起来。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被逼到墙角动弹不得。
一声断喝唬了两人一跳,扭头望去,只见王建业双手叉腰正怒目而视。
六子心想:“完了,咋让这个鳖犊子撞见了?幸亏老子没干啥傻事!”
王建业冲到两人跟前,一把拉开郑玉梅,反手揪住六子的衣领厉声质问:“你个臭叫花子,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说,刚才你对玉梅干什么了?”
自从参加了警备团,“叫花子”这个绰号便让黄修明叫开了,很多兄弟有时候也会拿这个绰号寻六子开心。但是六子从来没觉得不对付,相反如果有人一本正经的称呼他班长,六子听了特别别扭。尤其是这两天养伤,一天听不到黄修明喊“叫花子”,六子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
现在听到王建业也把自己称为“叫花子”,六子的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用手指了指王建业的手说道:“你给老子放开!”
王建业听到“老子”两个字也火了,记忆中除了亲爹和师长外,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自称老子。于是挥起拳头,照着六子腹部结结实实给了一下,同时威胁道:“以后少纠缠玉梅!”
六子闯荡江湖多年,向来是他欺负别人占别人的便宜,何曾吃过这种亏?
也不管什么长官不官,左手扣住王建业手腕,右手反扭住他的手掌,提膝就是一记猛击,口里骂了句:“小白脸,敢跟你六爷动手?”
在军校几年的学习中,无论是格斗射击还是军事理论,在几百名学员中王建业从来都是数一数二的。年轻气盛而且好胜的他,此时像头被激怒的狮子,一声大吼,额头用力撞向六子。
文无定法,武有绝招。
这种在用头部撞击对手的招式,在六子看来就是典型的无赖打法。殊不知,这正是在战场上用生命和鲜血逼出来的肉搏技巧。
武学理念同脉殊途。六子师从秦大姑,学的都是形意结合的正派武功,对他而言只有那些身怀真功夫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对手。而王建业在军校期间学习的则是一招致敌的绝杀技,不求花架子,以最直接有效的方式解决对手。但是两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制服对方。
“姥姥的!”六子被撞得有点儿晕,心里面一边暗骂一边后悔没练铁头功。他晃了晃脑袋,咬牙切齿地瞪着王建业,挥起拳头准备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长官。
“别打了!”郑玉梅冲过来,试图将两个人分开。
但是两个暴怒中的男人根本不听劝,很快就扭打在一起。郑玉梅的手还没触碰到两人的衣服,便被撞了出去,“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玉梅!”
“郑小姐!”
王建业与六子同时松开手,冲向郑玉梅。
“走开!”郑玉梅压根就不领情,甩开王建业和六子的手,起身怒冲冲走开了。事情闹到这一步是她没有想到的,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虽然从心底排斥父母安排的所谓“娃娃亲”,但是她一点儿也不反感表哥。至于六子,郑玉梅自己也说不清楚对他到底是什么的情感。
两个男人的举动让她感到羞辱,把自己当什么了?商品吗?还是奖品,谁赢了算谁的?
一边走着一边胡思乱想着,眼泪不知不觉间流了下来。
小武子风风火火从远处跑过来,差点撞到失神落魄的郑玉梅,连忙道歉:“哟,小姐,对不住了没看到您!您这是⋯⋯”
郑玉梅木然地走过去,仿佛根本就没看到小武子这个人。
小武子纳闷地挠挠头,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咋了?”
转身时正看见王建业与六子站在那儿,傻乎乎地盯着郑玉梅的背影。小武子连忙冲王建业敬了个礼,大声说道:“报告长官,邱长官和赵长官请您到营部一趟!”
王建业捡起地上的军帽,抖掉上面的土重新戴在头上,用手指点了一下六子的鼻子,怒气冲冲地说道:“你敢殴打长官,回头再跟你算帐!”说完,整了整军装,大踏步向营部走去。
六子冲着王建业的背影狠狠啐了口唾沫,扯着嗓子跳着脚喊道:“不就是脸蛋子长得白点吗?不就是当个破团长吗?神气个屁!老子就稀罕郑家小姐了,你能把老子咋地?”
王建业压着火气走进营部,只见邱兴海、赵明训、吴敬之三个早就等着他,便阴沉着脸问道:“什么事?”
“有和青山的消息了!”邱兴海说着递过一张告示,“这是县城里的内线送来的。”
王建业打开看了看,是关于公开枪决和青山的告示,便随口问了句:“你们怎么看?”
赵明训说道:“这是鬼子的圈套!”
“怎么讲?”王建业拉了把椅子坐下,重新看了一遍告示。
“万年桥那个地方我知道,原来属于我们警备团的辖区。”赵明训拿过几个茶缸在桌子上摆起了示意图,“桥两头分别是南城和北城的城楼,中间是阳河,只有一条狭长的河滩是空地。”
王建业摆摆手说道:“这个我知道,小时候经常到桥头玩。你怎么认定这是鬼子的圈套?”
吴敬之接过王建业的话,指着告示说:“王长官请看,三日后公开枪决,告示贴遍了县城和周边的村镇,这就是明摆着让我们知道。”
王建业听了点点头,他深知战火中煅造出的兄弟情谊,也能猜到赵明训等人的救人决心,便问道:“那你们打算怎么营救?”
赵明训说道:“现在青山关押的位置我们不知道,鬼子的兵力部署也不清楚。所以刚才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派人进城侦察。”
“派谁去?”王建业问道。其实他也很想回县城看看,离家数年,父亲刚刚被鬼子杀害,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
赵明训说道:“原来侦察的任务一直是青山和老黄负责,现在老黄也负了伤,所以我们决定让六子进趟县城。”
“六子?”王建业眉头皱了皱,“他能完成这样艰巨的任务?”
“没问题!”赵明训显然对六子很有信心,“六子不但机灵,而且武功高强,完全能够胜任。”
王建业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这个六子之前是做什么的?”
赵明训答道:“行走江湖,做过一段时间古董生意,与青州城里很多古董商号的老板都很熟,更重要的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参军。”
王建业心里面一动,自己的父亲就是做古董生意,保不齐与六子就认识。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与六子一起去!”
几个人一听,哪有团长亲自侦察的道理?还没等大家开口反对,门口传来团副吴连成的声音:“我反对!”接着吴连成迈进了营部。
王建业很是反感这个团副,仗着自己与新四师吴师长是本家,整天对团里的军务指手划脚,根本就不把他这个代理团长放在眼里。同时王建业也非常清楚,吴连成在团里培养了一大批亲信,说不定哪天就会把自己这个团长的位子取而代之。
吴连成进来,拖过一把椅子坐在王建业对面,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视了一遍,说道:“团座,您是一团之长,应该在指挥的位置上,而不是充当侦察兵。何况团里还有那么多的军务等着您处理。至于救人嘛,我看邱营长和赵副营长他们足以胜任。”说着从口袋掏出烟卷叼在嘴里,准备点上。
王建业霍地站起来,一拍桌子生气地说道:“吴团副,我回家看看老娘行不行?别忘了我是团长!”
冷不丁一嗓子把吴连成吓得差点烟卷掉到地上,连忙陪着笑脸说:“行,行!”
赵明训等人诧异地看了看吴连成,又看看看王建业,不明白他为何发如此大的火。
王建业接着一挥手,喊道:“就这么定了!你愿意回团部就回去,不愿意回去就留在盘龙山协助邱营长准备接应。那个谁,把六子给老子叫来,连夜出发!”
在众人的印象中,王建业从来不说脏话。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连“老子”这样的词也蹦了出来。
站在门外的小武子看到团长发火,吓得一吐舌头,答应一声一溜小跑去寻六子。
六子憋了一肚子气,思前想后觉得当兵真他姥姥的不好玩。玩命不说,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受当官的气。他一咬牙,决定离开盘龙山。反正自己有钱,到哪儿不能逍遥快活?
想到这儿,六子直奔医护室,自己的飞虎爪和刺刀还放在那儿,那可是自己的护身符。
进了医护室,六子将飞虎爪重新盘了盘,把绳子斜背在肩上。刺刀插在腰间,烟袋锅子拎在手上。
“叫花子,你这是干嘛呢?”黄修明问道。
六子也不搭话,看看没落下东西,抬脚出了门口。
小武子气喘吁吁跑过来,看到六子全副武装的样子,说道:“呀,六哥您都知道了?”
“知道你姥姥个头!”六子一把推开小武子继续往前走。
小武子纳闷不已,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人人火气都这么大?他紧跑两步追上六子,说道:“长官让你到营部一趟。”
“不去!”六子头也不回。
“六哥,让您下山营救和排长!”
六子一听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小武子,问:“青山有消息了?”
“有了,被鬼子抓进了县城!几个长官商议着让你进城侦察一下。”
六子听了拨脚就往营部跑。
一只脚刚迈进营部,就听到吴连成的喊声:“来人,把这家伙绑起来!”
几个卫兵立即上前用枪逼住六子,将他摁倒在地。
“不是救人吗?阴老子是不是?”六子大声叫道。
吴连成的举动让屋里的人大感意外,王建业质问道:“老吴,你干什么呢?”
赵明训也连忙上前,对吴连成说道:“吴团副,慢点动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
吴连成冷笑一声掏出手枪,走到六子跟前,指着他的脑袋对大家说道:“大家伙知道这小子是干嘛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吴连成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吴连成接着说道:“这家伙是贼!专门挖绝户坟盗卖古董的贼!”
“吴团副,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六子怎么可能是盗墓贼?”邱兴海怀疑地看着吴连成问道。
吴连成一把揪住六子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用枪口指着他的眼睛说道:“看见没?这双贼溜溜的眼珠子,几年前就应该被枪毙!小子,能耐挺大呀!说,你是怎么从坟里爬出来的?”
六子恶狠狠的瞪着吴连成,冷笑道:“老子挖你家的绝户坟了吗?姓吴的,别以为俺老子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姥姥的不就是想得到那件玉龙杯吗?今儿个告诉你,你这辈子都甭想再看一眼!”
一听“玉龙杯”三个字,王建业心里面怦然一动。有一年父亲曾经捧回家一个雕有九条龙的杯子,晶莹剔透,听父亲说是清朝乾隆皇帝曾经用过的,花了整整一千大洋。敢情就是从六子手里买的,如此说来父亲与六子是老相识了。如果六子果真是盗墓贼,那么父亲也摆脱不了倒卖文物的罪名。
想到这儿,王建业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其余几个人也都听明白了,原来六子还有这么段历史。赵明训上前几步拦下吴连成手中的枪,正色道:“吴团副,不管六子以前做过什么,他现在是我们的兄弟!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如果就这么处决了他,只怕兄弟们会有意见!”
这时候,门外聚满了闻讯赶来的士兵。其中有原来几个太平支队的兄弟,也有一些是警备团的老部下,听到赵明训的话也纷纷嚷道:“对,我们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