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六子的话黄修明彻底懵了,不解地问:“为啥?没听说过还有男人不能碰女人的!难不成你是个太监?”
“去你姥姥的,你才是太监呢!那是因为⋯⋯”六子骂了一句忽又把话咽了回去,“算了,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老子困了,睡觉!”说着把身体转向另一侧,把后背留给了黄修明,不再说话。
六子越不说越发勾起了黄修明的好奇心,坐起来一个劲的追问:“叫花子别睡啊,起来给俺说说,到底为啥不能碰女人?”
可是无论他怎么问,六子就是不吭声。黄修明无奈地重新躺下,自言自语地嘟囔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李春生与两个兄弟回来报告,据陈友道说,和青山确实去过县大队,住过一晚后便离开了。
赵明训急了,立刻又要派人下山打探,被王建业与邱兴海劝住。太平支队连日来苦战已是疲惫不堪,士气也有些低落,急需要休整。
最后,经过商议,由邱兴海派出几个小队下山寻找和青山的下落。
这时候团部也派了人来接应王建业,为首的是王建业的团副,名字叫吴连成,长得尖嘴猴腮,一双眼珠子总是不停地乱转。
团长、团副都在,借着这个机会大家坐下来,认真商讨了关于太平支队的编制问题。邱兴海的意思很明确:“赵长官是俺的老长官,这个营长的位子就该赵长官坐,俺继续当俺的连长!”
“糊涂!”王建业当即否定了邱兴海的建议,“军中职务都是上峰任免,岂能随随便便就能让的?”
赵明训也赞同王建业的观点。对他和弟兄们而言,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已经不错了,当不当官都无所谓。大家初来乍到,更不宜喧宾夺主。
每个人心里面都清楚,太平支队与鬼子周旋到现在,只剩下十几个人,充其量就是一个班多一点的兵力。但是王建业敬重兄弟们的血性,从内心深处想给大家一个堂堂正正的名份。
最后,始终察颜观色的团副吴连长表态了:“团座、赵长官,大家都是效忠党国的军人,本来就是一家,何分彼此?以卑职的意思,赵长官可暂时屈就副营长之职,待禀报师座之后再正式任命。至于其他的兄弟们嘛,可以分别补充到下面的连排。这样一来,大家都在一个营里,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大家听了互相看了看,王建业也没有多想,当即拍板:“可以,就这么定了!回团部后马上上报师部!”
其实,吴连成此番话是另有用意的。他明白以赵明训昔日在警备团的威望,如果给予的头衔太低肯定不能服众,让赵明训暂的任副营长可以堵住众人之口。另外,赵明训带来的那十几个都是战火余生,个个不是吃素的,分别编入连排可以防止抱团。显然,王建业并没有意识到吴连成的用心。
赵明训还想推辞,一直没作声的吴敬之拦住他的话头,抢先说道:“吴团副所言极是,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能是为了抗日大业!如此甚好!”
吴连成斜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貌似文弱的吴敬之,眉头微微皱了皱,问道:“这位仁兄怎么称呼呢?”
“兄弟也姓吴,吴敬之。”吴敬之客气地回答道。
“啊,本家呀!哈哈!”吴连成嘴上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热情,“仁兄也是从警备团出来的?”
吴敬之不卑不亢地说道:“不是,兄弟之前教过几年书。”
“哦?”吴连成的眼珠子快速转动了几圈,“教书的手怎么摸起枪杆子来了?”
吴敬之笑了笑:“日寇侵我中华,我辈理当弃笔从戎保家卫国!”
吴连成点点头又问了一句:“吴兄老家哪里啊?”
“南仙庄。”
一听南仙庄,吴连成的眼睛忽地瞪大了许多,盯着吴敬之看了几秒钟,话外有音地说道:“听说南仙庄出过不少共产党,吴兄可知道?”
吴敬之面色不改,不慌不乱地反问道:“我自小在南仙庄长大,从未听说过有共产党,不知道吴团副这消息是从哪儿听来的?”
“是吗?兴许我记错了!”吴连成打着哈哈说道。
王建业看了一眼吴连成,不悦地说道:“吴团副多虑了!敬之先生与赵长官从太平岭一路拼杀到盘龙山,怎么可能是共产党?”
“对,对!”吴连成赶紧附和着笑了笑。
不管怎样,兄弟们总算有了个落脚之地,赵明训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接下来最要紧的事就是寻找和青山的下落,虽然大家嘴上没说,但是心里面都明白:和青山凶多吉少。
从玉皇阁的营部出来,王建业惦记着郑玉梅,便向郑玉梅的房间走去。警卫员小武子则忙着整理团长的随身物品,准备随时返回团部。
走了没几步,就见郑玉梅端着碗筷从医护室走岀来,脸上还挂盈盈的笑。王建业刚要打招呼,却又看到六子从里面探着脑袋瓜冲郑玉梅喊了句:“晚饭别做汤面了,俺要吃大饼!”
“知道了!”郑玉梅回了一声,迎头差点撞上王建业,连忙招呼道:“表哥!”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明显露出几丝慌乱。
郑玉梅的心很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刚才进屋的时候,六子与黄修明正在酣睡,呼噜打得震天响。六子仰面朝天,上衣半敞,露出一块青色的布角。郑玉梅轻轻放下碗筷,伸手去跟六子盖被,无意中触到了他怀中一件圆圆的物件。
凭着感觉,郑玉梅猜测应该是镯子之类的东西。好奇地掀开六子的衣服,打开藏在他怀里的青布包裹,赫然发现竟是自己丢失的那只玉镯。
郑玉梅一下子惊呆了,脑海里瞬间出现了在县城被抢的那一幕。原来是他,这个六子就是当初掳走财物的那个警备团的大兵!
思前想后,郑玉梅最终没有惊动六子,而是把玉镯放回了原处。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数次救了自己性命的家伙,心里矛盾极了。
努力镇定下来后,郑玉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两个人喊起来,看着他们吃完饭,没想到出来后却遇到了表哥王建业。
王建业看了看郑玉梅手中的碗,问道:“你给他送饭了?”
“嗯。”郑玉梅低声答道。
“一个小兵卒子,有什么值得你给他送饭?”王建业有些生气地说道,“别忘了你的身份!”
“什么身份?”郑玉梅一双大眼睛忽闪了几下,迎着王建业的目光问道。
“你是我的未婚妻!”王建业双手握住郑玉梅的肩膀说道。
郑玉梅轻轻挣开,红着脸说了声“我可没答应要嫁给你”,然后转身跑开。剩下王建业一个人傻傻的站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一幕被六子看到眼里,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朝地面狠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呸,不就个破团长吗?有啥了不起!”
黄修明躺在床上,听了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挖苦道:“哎呀,堂堂的六爷、顶天立地的汉子,也吃起醋来了!”
“你知道个屁!”六子头也没回骂了一句,眼睛依旧盯着外面,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走向王建业,心中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团副吴连成走到王建业身后,问了句:“团座,我们何时启程回团部?”
“明天一早!”王建业看着郑玉梅远去的背影,轻声说道。
“哦!”吴连成注意到王建业的情绪不高,“闹别扭了?”
王建业没有回答,只是长长吁了一口气。
吴连成掏出烟卷叼在嘴里,又摸出洋火准备点上,一扭头与六子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六子赶紧缩回身子,一个劲的嘀咕:“真他姥姥的冤家路窄!这家伙咋到了这儿?”
“说谁呢,叫花子?”黄修明看到六子一脸的紧张,不由得好奇起来。
六子把门掩上,回身掀起床单看了看,根本没法藏身。又四处扫视了一圈,这间用偏殿改造的医护室,除了几张床根本就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墙壁上方倒是有一扇极小的窗口,但是太小也爬过去。
“你找啥呢?”六子问道,“见鬼了?”
六子心一横,重新回到门口边。从门缝往外看去,吴连成和王建业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回头冲黄修明低声喊了一嗓子:“傻大个,有人来找老子就说不知道!”然后不待黄修明说话,拉开门窜了出去。
吴连成看到六子的一刹那,愣了一下。但是六子马上就缩了回去,吴连成以为自己眼花了,也没往心里去,转身返回营部。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琢磨:“真见鬼了,死了的人还能活过来?也许是长得比较像吧?”走到营部门口的时候,吴连成忽然觉得哪个地方不对,那个贼溜溜的眼神太像了!人的面貌可能有所相似,但是眼神绝对不会相同。
几年前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当时身为狱警的吴连成,奉命与其他几个狱警将一名染上瘟疫奄奄一息的犯人拉到乱坟岗埋掉。吴连成清晰地记得那名犯人临埋前的眼神,贼溜溜的仿佛能看透人的肚肠。犯人是个盗墓贼,本来是要公开处决的。在狱中待了几天,莫名其妙就染上了病。事后,吴连成回家用猪胰子一连洗了十几遍手。
对此,吴连成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踏进牢房。但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其他犯人无一染病。吴连成怀疑犯人是不是装病,甚至亲自跑到乱坟岗去看过。那座用十几块青石压住的坟虽然还在,但是明显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当时吴连成认为是野狗刨的,也没有对监狱里的人提起过。
现在那个死去多年的犯人忽然出现在面前,吴连成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道真的是他?”吴连成这么想着,忽然停下脚步,冲身边的两个卫兵一挥手说道:“跟我来!”
三个人折回身直奔医护室。卫兵一脚将门踹开冲了进去,把正在打盹的黄修明吓了一跳。
吴连成在屋里扫视了一圈,除了黄修明整个屋子里只有几张空床。
“刚才那个人呢?”吴连成厉声问道。
黄修明看了看满脸杀气的吴连成,又看看他手中的枪,知道来者不善。装作疲倦的样子伸了个懒腰,不耐烦地说道:“啥人啊?这屋里就俺自儿个,哪还有人?”
吴连成再次怀疑起自己来,搜索无果后悻悻地领着离开了。
“团副,啥情况?咱找啥人呢?”一个卫兵问道。
“一个死人!”吴连成懒得解释,把手枪插回枪套,紧紧皱起了眉头。
“啥,死人?”两个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团副说的是什么意思。
躲在暗处的六子看着吴连成离开,这才松了口气。心里想道:“真邪门了,在这山旮旯里也能碰上冤家,看样子还他姥姥的当官!看来这盘龙山是不能呆了,得赶紧走!”
刚一转身,就看到一双闪着光的大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坏事呢?”
把六子的魂儿吓得飞了一半,仔细一看原来是郑玉梅。
“哎哟,大小姐,你鬼鬼祟祟的干啥呢?想吓死人哪!”六子伸手拍了拍胸脯,一颗心呯呯乱跳。
“我在这儿站半天了,你在看什么呢?”郑玉梅好奇地探头张望。
“姑奶奶,别看了!”六子慌忙拦住她。
郑玉梅本来是打算找六子好好谈谈,问一下玉镯的事情,毕竟那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唯一物件。看着六子鬼头鬼脑一副作贼心虚的表情,郑玉梅气不打一处来,用手指着他的鼻子气哼哼质问道:“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啥见不得人⋯⋯没、没!”六子心里叫苦不迭,身体也被郑玉梅逼到墙角。
郑玉梅气势汹汹步步紧逼,额头几乎碰到了六子的鼻子。
正在这时,传来一声愤怒的喝问:“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