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想杀人灭口?”张三飞眼睛紧盯着脸色苍白的陈友道,“只要你一开枪,马上就会有人将你干的那些龌龊事告诉你的上峰!”
“你到底想怎样?”陈友道心虚,口气也缓和了许多。
“不怎样,只想找个地儿跟老兄叙叙旧!”
“老子要是不去呢?”
“那可由不得你!”张三飞一挥手,从黑暗里又窜出三个人影,手里握着南部十四式手枪,将陈友道团团围住,枪口同时顶住他的脑袋。
陈友道手里的枪颤抖了一下,低声喝斥道:“别忘了这是我的地盘!你敢乱来,一个也跑不了!”
张三飞冷笑一声,猛地下了陈友道的手枪,说道:“放心,兄弟是讲情义的人,绝对不会乱来!请吧!”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友道无奈,只好乖乖地跟着张三飞绕过村口的岗哨,进了村外的一片小树林。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陈友道忍着怒火压低嗓门问道。
“爽快!那兄弟就直说了!”张三飞示意一名手下到树林边警戒,“两件事!第一,今儿个皇军追捕的那个国军士兵是不是在你这儿?”
陈友道犹豫着点了点头:“在!”
“啥来路?”
“太平支队的一个小排长,名字叫和青山。”
“啥时候离开?”
“估计明天一早。”
“好!第二件事,中岛太君仰慕兄长的大名,想跟你交个朋友!”
陈友道听了很坚决地说道:“休想,老子绝不当汉奸!”
“放心,皇军绝对不会让兄长难做。”
⋯⋯
和青山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自从离开县城那天起,这是第一沾炕头,浑身上下透着舒坦。
草草吃过早饭,和青山向陈友道辞行。
陈友道本打算留住他,想起昨晚上张三飞的话,就没再开口。派了两个兄弟带路,将他护送到青州与临朐交界地带。
离开盘龙山三天了,赵长官和兄弟们肯定在惦记着自己的安危。
经过一夜的休息,和青山的体力完全恢复。一想到六子与郑玉梅,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安全撤离,和青山的脚步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许多。
路旁的野草与鲜花顽强地生长着,并没有因为战争而凋零。不时有蝴蝶成双成对的从和青山眼前飞过,嬉戏着飞进花丛。
和青山忍不住顺手采下几枝野花,一边走一边将野花编成花环,脑海里浮现出香秀娇羞的笑容。如果将花环戴在香秀头上,配上那瀑布般的秀发,一定很好看。等战争结束了,寻个好日子,用花轿将香秀娶回家,给她戴上自己亲手编的花环。再把所有的兄弟请到家,喝最带劲的老白干,吃香秀做的四喜丸子。谁敢偷懒,就让兄弟们灌他,直到大家伙都喝得走路走不成直线。
这么想着,和青山仿佛看到了兄弟们吆五喝六的样子,而香秀依旧脸上洋溢红晕,一边劝大家慢点喝一边往杯子里添酒。
和青山笑了,忍不住哼了起来,把花环戴在自己头上。脚下的路弯弯曲曲向前延伸着,一直延伸向美好却又模糊的远方。
正走着,忽然看见前方趴着一个人,横在路上一动不动。
和青山警觉的从背后摘下步枪,顶上火一步步靠了过去。那人一身普通老百姓的装束,分不清是敌是友。走到近前,和青山用枪口试探着捅了一下,没有反应。
战乱年代,饿死的病死的人并不少见。和青山估计是临近哪个村的村民,单手持枪弯下身子打算翻过此人的脸看看。哪知道手指还没碰到他的身体,对方忽地睁开眼睛,随即一枝冰冷的南部十四式手枪对准了和青山的脑袋。
和青山大惊,本能地去拉枪栓,身后传来一声阴阴的喝声:“别动!”又有两枝枪顶上了他的腰间,手中的步枪也被对方缴了去。
“和排长,久违了哈!”
和青山慢慢转过身,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张三飞!
“你怎么知道我姓和?”和青山的第一反应就是被人出卖了,而出卖自己的人不可能是太平支队或盘龙山的兄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县大队大队长陈友道。
“哈!在这青州地界上,谁不知道和排长的大名?”张三飞努了努嘴,几个手下上前用早准备好的绳子将和青山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张三飞亲自搜身,但令他失望的是和青山身上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于是没好气地说道:“走吧和排长,中岛太君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手下人一左一右押住和青山。
“拿开你们的脏手,小爷我自己会走!”和青山眼睛一瞪,挣开两个汉奸,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走去。
几个汉奸押着和青山绕过圣水埠,前往郑母据点。
据点前,郑元民的头颅依旧高高悬挂在树上,不甘心地望着沙包后的机枪。
韩锋走出据点查看了一下岗哨,点上一根烟卷看了看树上的头颅,心里忍不住叹息。二彪子与山药被杀,据点内的皇协军人人自危,身为排长的韩锋无形中成了皇协军的最高长官。
他并不贪恋什么权力和富贵,乱世中能保住性命有碗饭吃,已经很不错了。既然当了兵,吃着军粮拿着军饷,长官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至于民族大义国家主权,那都是当大官的考虑的事情,和他这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没啥关系。对他来说谁坐天下都一样,老百姓日子总是要过的。
但是现在,自己一下子成了据点里皇协军的实际掌权者,一百多号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韩锋忽然觉得肩上仿佛被压了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在他心里,义气才是最重要的。
师兄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是否逃了出去?
韩锋心里胡思乱想着,只见一辆骡车从官道疾驶而来。
骡车径直进了据点大院,驾车的是张三飞,满脸的得意。走过韩锋跟前的时候,张三飞热情地招了声招呼:“韩排长早哈!”
车上坐着张三飞的几个手下,中间反捆着一个年轻人。
韩锋心里一愣,是和青山!
还没等韩锋跟张三飞回话,骡车已经进了院子。
车子刚刚停稳,几名日兵便迅速围拢过去,将和青山从骡车上拖下来,押进中岛的办公室。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韩锋的心头。和青山被俘,那六子在哪儿?他扔掉烟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院子,想靠近中岛的办公室看看里面的情况,但是门口的两名日兵毫不客气地将他挡了回来。
张三飞的那几个手下同样也被挡在门外,正围在一起互相敬烟。
韩锋正思索着如何从这几个人嘴里套出点话,其中一人冲他喊道:“韩排长,有火没?”
“有啊!”韩锋答应一声,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从口袋里摸出洋火擦燃了,给几个人一一点上。
“兄弟们辛苦啦,刚刚抓的啥人啊?”韩锋漫不经心地问道。
一个家伙眉飞色舞地比划着说道:“就是昨晚上那个逃跑的国军!这小子精得很!”
“那你们岂不是立了大功?咋抓到的?”韩锋又问道。
“那还得说俺们大哥,在路上设了个套,这小子自个儿就钻进来了!”看得出来几个家伙很是兴奋。
韩锋点点头,笑着说道:“那恭喜了哈!皇军有赏的时候别忘了请老哥我喝一杯。”
“一定,一定!”
韩锋又往中岛办公室扫了一眼,可惜房门紧闭什么也看不到。为了不让人起疑,跟张三飞的手下打了几声哈哈便离开了。
就在和青山生死未卜的时候,盘龙山几乎炸了锅。
先是受伤的黄修明被兄弟们抬回驻地,卫生兵进行了紧急救治,好在都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
和青山与六子一走数天,音讯全无。邱兴海接连派了四五拨人下山打听,都没得到准确消息。
军不可一日无帅,团部也派人到盘龙山寻找代理团长王建业。
就当大家着急上火的时候,六子回来了,后面跟着疲惫不堪的郑玉梅。
一路上六子挨了郑玉梅两巴掌,把六子打得直冒火,原因就是郑玉梅跑得太慢。刚逃离郑母镇的时候,六子握着郑玉梅的手一路狂奔。跑出四五里路,郑玉梅才觉得自己的手被攥得生疼,她抽回手毫不客气给了六子一巴掌。
“你疯了,干嘛打老子?”六子捂着脸怒气冲冲地吼道。
“干嘛还攥着我的手?臭流氓!”郑玉梅迎着六子的目光毫不示弱。
“你⋯⋯”六子哪受过这种气?挥起手来就想还给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片子一巴掌。手扬到半空,看到郑玉梅那闪着光的大眼睛,想了想忍着火气又放了下来,嘟囔了一句:“有病!”
又走了十几里路,郑玉梅实在没力气,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说什么也不肯走。
“姑奶奶,俺求你了!这儿到处是鬼子汉奸,咱回到山上再歇中不?”面对着这么一位任性刁蛮的大小姐,六子实在是没招。
郑玉梅看了看四周,撅着嘴巴说道:“哪有鬼子汉奸?”
“亏你还在学堂念过书!”六子真狠不得一脚把郑玉梅踹到沟里去,“鬼子汉奸来,难不成要先跟你打个招呼?”
“我不管!我走不动了,需要休息!”郑玉梅根本不听六子的解释。
“得得得,算老子倒霉!”六子很是无奈,在郑玉梅跟前蹲下说道:“来,趴到俺肩上,俺背着你走!”
郑玉梅的脸涨得通红,从小到大还没跟哪个男人如此亲密接触过。她瞪大眼睛盯着六子,声音抖然提高了许多:“你说什么?”
“老子背你啊,就像背新媳妇那样!”六子丝毫没察觉郑玉梅的表情变化。
“你转过身来!”郑玉梅的脸更红了,觉得好像被火烤过似的,口气中带着几分愠怒。
“干啥?”六子刚刚转过身,腮帮子又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你个臭丫头片子!有完没完?”
郑玉梅毫不相让,她依稀记得大家伙都称呼六子“叫花子”,便也回了一句:“臭叫花子,干嘛老想占我便宜?”
“啥,俺占你便宜?”六子鼻子差点气歪,“你知不知道俺们的规矩,不能碰⋯⋯”说到一半,后半句话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盗墓家族的遗训六子始终不敢忘,只有金盆洗手后才能娶妻生子,否则是不能碰女人的。
被郑玉梅惹得差点说出来。现在为了这个丫头,六子都豁出犯戒了,却被形容成占女孩子便宜的流氓,还白白挨了两巴掌。
六子撂下一句:“你爱走不走,老子不伺候了!”转身就走。
“哎,等等我!”一看六子真走了,郑玉梅慌了。连忙站起来,顾不得脚疼一瘸一拐地追了下去。
接下来的路程,六子再也没搭理她。郑玉梅也明白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便不停地逗六子。但是无论她怎么逗,六子就是不说话,也不正眼看她。
郑玉梅知道,这回六子是真生气了。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管是六子还是郑玉梅,都无数次的回忆起这段路程。这次牵手也成了他们两人唯一的一次亲密接触。对六子而言,这次接触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也是最完美的记忆。这份美好陪他度过了硝烟弥漫的时光,有了这份美好,人生亦不再空虚。
终于到了盘龙山,有人高喊着飞快地跑到营部报告:“六子回来了!”大家听到这个消息连忙迎了出来。
王建业一眼就看到了跟在六子身后的郑玉梅,急忙跑上一把握住她的手,激动地叫了声:“玉梅!”
“表哥!”郑玉梅本能地缩回了手,眼睛却偷偷瞟了一下六子。
这个微小的细节立刻就被王建业捕捉到了,他诧异地也看了一眼六子,不晓得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王建业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异样,关心地问道:“你怎么到了这里?”
“表哥!”郑玉梅的眼泪刷地就涌了出来,“我爹被鬼子砍死了,头还挂在树上!姑父领着我回家打听消息,也被鬼子打死了!”
“什么?”王建业一下子就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