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透过窑洞的门窗,温柔地洒在孩子们身上,傅青主手捧书本,正在全神贯注地教土堂村的孩子们读书。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乱了他的思绪,他抬头朝门外张望了一眼,只见邻村的一位小青年惊慌失措地朝着窑洞走来。
一进门,便向傅青主求救:“傅先生,救救我家娘子!”
“什么症状?”
“她下身不停地往外冒血,太吓人了!傅先生一定要救救她!”
血崩!
傅青主放下书本对学生们说了一句下课休息,便迈开步子低着头随着小青年急冲冲地往外走。
刚走出自家大门,迎面便走来一队人马,个个身着官家制服,大摇大摆地挡住了傅青主的去路。
为首的是一位粗眉大眼腰间挎刀的武将,骑着高头大马,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
他瞥了一眼傅青主身上的那件陈旧的红色道袍,微微一笑说:“这位便是朱衣道人傅先生吧?”
傅青主赶紧抱拳施礼道:“贫道傅青主,正赶着去患者家问诊,病情十分危急耽搁不得,请各位官爷行个方便。”
为首的武将轻蔑地瞥了一眼傅青主旁边的那位村民说:“巧了,我家夫人也生病了,病情十分严重,耽搁不得。在下张彪,请傅先生先去为我家夫人问诊完了再去这位村民家吧!”
傅青主耐着性子问道:“敢问你家夫人所患何病?”
那名叫张彪的武将指了指后面一辆精致的马车说:“我家夫人偶感风寒,知府大人特意请我来先生前往,你瞧,车都替你准备好了,来人,请傅先生上车!”
听到知府二字,傅青主忍不住抬头看了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张彪一眼,摇着头说了一句:“张彪,你可病得不轻啊!”
张彪以为傅青主骂他,用力地攥紧了拳头。
这时,便有人躬身施礼道:“傅先生,请上车吧。”
“恕贫道不能从命!贫道要去诊治的是一位血崩患者,病情十分凶险,片刻耽误不得,你家夫人只是偶感风寒,即便稍微延迟半日也不碍事。请几位官爷稍候片刻,等贫道诊完这位患者再去贵府为你家夫人诊治。”
傅青主说着,拉起村民便准备绕道而行。
“傅先生!”平白无故被骂病得不轻的张彪语气很不友善地拔出腰间的那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到傅青主的脖子上,“你知道我家大人是谁吗?他可是咱们太原知府!你就这么急冲冲地走了,不怕我手上的这把刀一不留神碰掉了你的这颗高贵聪明的头颅吗?”
太原知府边大人?
好像曾经听魏一鳌提起过,全家惨死,新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夫人,想不到这么久就病了。看来这位边大人命够硬的,身边人都被他克死克病了!
想到这儿,傅青主冷冷一笑道:“在贫道眼里众生平等,只要是贫道的患者就没有高低贫贱之分,只有病情缓急之别,所以,不管你家将军是谁,贫道都不会破例!”
张彪厉声呵斥道:“臭道士!胆子不小啊!你就不怕我一不高兴杀了你?”
傅青主冷笑道:“呵呵,敢杀将军为夫人物色的大夫,这位官爷,不知你我二人谁的胆子比较大一些呢?”
说完,便伸手用指甲轻轻一弹,张彪的大刀便咣当落地。
“你!姓傅的!居然连边将军的面子都不给,这次你可算摊上大事了!咱们走着瞧!”张彪在身后如猛兽一般咆哮着。
但即便他动静再大,傅青主都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跟着村民越走越远。
张彪大手一挥:“走!回边府!”
“将军,咱们不在这儿等傅先生回来了吗?”一位随从小心翼翼地问。
“还等个屁!这名臭道士压根儿就没把咱们边将军放在眼里!我还真就不信了,普天之下难道除了他就没其他大夫了吗?驾!”张彪挥舞着鞭子,随着一声嘶鸣,马儿驮着张彪哒哒哒地绝尘而去。
太原的知府衙门里,边大绶正在金碧辉煌的大厅内背着手焦灼地走来走去。
听到马蹄声立刻快步迎出门外:“张副将,傅先生请来了吗?”
张彪的心里此时正窝着一股莫名火无处发泄,见边大绶询问,立刻跳下马对边大绶添油加醋地说:“大人,那姓傅的不识抬举,属下再三相请他死活不应,撂下属下去给一个身份低贱的村民问诊去了!您说说,他这不是故意羞辱我们吗?他的意图十分明白,就是让别人都看看,在他眼里,我们家夫人的命还不如一个草民金贵!”
“果真如此吗?”边大绶缓缓地抬起三角眼,目光犀利地看着张彪。
“千真万确啊大人!属下敢以身家性命担保,方才所说绝无半句谎言!”张彪拍着胸脯诅咒发誓道。
“哼!外界都传朱衣道人医术高明对待病人一视同仁,原来是浪得虚名啊!”边大绶摇头叹息道。
“可不是嘛!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他都不来,可见此人软硬不吃不识好歹!”见边大绶对傅青主极为不满,张彪忍不住在一旁煽风点火。
“你刚才说什么?”边大绶回过头来盯着张彪,“你说你跟傅先生动刀子了?”
“没有,大人!”张彪自知失言,赶紧解释道,“属下只不过亮出刀子来吓唬吓唬他,谁知那臭道士软硬不吃,眼睛都不眨一下推开刀子直接走开了。”
张彪刻意隐瞒了被傅青主将手中的钢刀弹掉在地的细节,自行改成了推开,以免显得自己武艺不济。
边大绶呵斥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可坏了本官的大事了!还不赶紧给本官备马!”
张彪试探着问:“大人,您要出门?”
边大绶白了他一眼:“本官要亲自去请傅先生!”
府上的师爷听到动静急忙赶出来阻拦道:“大人您消消气,还是让老朽去吧!”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来传:“有一位自称傅青主的红衣道士在门外求见大人,说是来给夫人治病的。”
边大绶一愣,与师爷对视一眼说:“快请。”
傅青主快步走进来,向边大绶抱拳施礼:“贫道傅青主参见边大人,听说尊夫人偶感风寒,所以,贫道自作主张先去拯救了患有血崩的村民,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边大人见谅。”
说话间,傅青主已经将传说中的这位边大绶打量了一个仔仔细细,只见此人眉毛上扬,仪表堂堂,一张四方大脸与身上的官服搭配,看起来威仪十足很有派头。
边大绶见刚刚拒绝上门相请的傅青主居然不请自来,微微颔首道:“傅先生无需多礼,方才的事我已经听张彪说了。”
边大绶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站在旁边听候发落的张彪说:“是本官思虑不周,忘记了傅先生名扬四海终日求诊者络绎不绝,未曾事先预约便贸然相请,结果导致属下无知冒犯了先生,请先生莫要见怪,等一会儿帮内子看完病定将张彪交由你发落!”
“大人严重了!”傅青主说,“容贫道先为尊夫人把个脉吧!”
“好!”边大绶客气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傅先生里面请。”
走进边夫人的寝室,傅青主终于见到了魏一鳌口中所说的标致美人。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小口,虽然姿色上乘,却并没有魏一鳌口中所说的那般颠倒众生般的惊艳。
或许是每个人的审美能力不同,在傅青主眼中,只有像静君那般端庄温婉的女子,才称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绝色美人。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位病人,或许是由于有病在身的缘故,总之,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但她容颜消瘦眉头微蹙郁郁寡欢的样子倒是给人一种难得一见的病态美。
边大绶在一旁说:“内子身体素来柔弱,一旦感染风寒就会生病,之前也曾请大夫前来诊治,结果收效甚微,听闻先生医术高明,想借先生的一双妙手为内子好生调理一下。”
傅青主微微点头:“好,贫道立刻给尊夫人诊治。”
说话间,傅青主已经侧坐在床边,为知府夫人把脉,由于边大绶的经历,他并不像有些富贵人家给女眷诊脉还要拉上青纱帐扯一根红线把脉,他认为那样只会给大夫增加难度,容易把错脉看错病。
所以,坚持让夫人像寻常家的女子一样伸手让傅青主把脉。
单凭这一点,傅青主便确定这位知府不矫情,跟魏一鳌口中所说的为人不错的形象十分吻合。
把完脉后,边大绶请傅青主到厅堂说话,落座上茶后,边大绶便迫不及待地追问:“傅先生,内子的病情如何?可有诊治的法子?”
傅青主说:“夫人精神疲惫,不思饮食,加上大便溏泄,应该是阳气亏虚,脾失健运,津液不化,饮食积滞。贫道开了健脾除湿消积去滞的方子,大人让药铺调配成药丸给尊夫人服用即可。”
边大绶接过药方瞄了一眼,忍不住指着上面的一行字说:“傅先生,这 小米锅巴,面锅巴不都是零食吗?这也可以当药来用吗?”
傅青主微微一笑道:“所谓药食同源,很多食物本身就带有治疗的作用,这不足为奇。”
见边大绶听得入神,傅青主接着说:“小米锅巴、面锅巴、长山药均有健脾之功效,白术、莲子、薏苡仁为除湿,党参补中益气,豆蔻温脾健运,这些药搭配在一起,正是夫人身体所需的良药。”
边大绶闻言后立刻将手中的方子交给下人:“快去药铺照单抓药,让药铺的伙计将药制成药丸回来给夫人服用。”
这位下人是知府夫人的一个远房亲戚,走投无路前不久刚刚投奔了嫁入边府的小表妹。
由于边夫人身体欠佳,一直没精力召见,便暂时安排他在府上当差,做个端茶倒水的营生,等发现他有什么闪光点再为他重新安排。
由于这位下人急着将远房的小表妹医好赶紧说服边大绶安排他一个职务高来钱快的好营生,所以,便自作聪明地在方子上做了手脚。
“老板,给我把方子上的党参改成上好的人参,然后直接给我制成药丸。”边夫人的这位远房表哥拿着药方对药店的小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