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鹏程和蹇学良冲到跟前一看,沙滩上被挖出来的坑里,确实埋了一个人。只剩下两条腿还没有被告沙子掩埋。两人合力将其拨出来,划着一根火柴一看,正是谢君华。他的心口还在跳动。母鹏程背上谢君华就跑,蹇学良紧跟在后。
一屡很强的手电筒光射了过来,接着就是一声命令:“站住,不准动。再动我就开枪了。”原来是店主报了警。店主报警说:“店里住的三个小伙子,几天来神出鬼没,不知想干啥。半夜三更,听见响动,起来一察看,三个人都不见了。又听见河边响起了枪声。要求警察局出警干预。”接警后,警察及时赶来了。
母鹏程和蹇学良心中叫苦:“这可糟了。”因为他们俩身上都带着枪,到了警察局没法说清楚。蹇学良急中生智,把自己的手枪塞给母鹏程说:“你背上他快跑,我来应付他们。”
母鹏程背着谢君华,跳下一道坎了从阴影中蹓走了。蹇学良往地上一躺,装着昏迷不醒。
警察跑过来一看,地上躺着一个人,一摸鼻子,还有气是个活人。叫了一阵子叫不醒,就把他抬回警察局去了。
在警察局里蹇学良继续装昏迷。医生把人中穴都掐出血了,他依然“昏迷”着。一位年长的警察过来一看,大声对那位女医生说:“医生,你们别忙活了,把他交给我,我能让他苏醒过来,你们听我的吩咐,去准备东西就是了。”
医生问:“他这是舍子病麻?生命体征都是正常的,就是昏迷醒不过来啥。”
老警察说:“他这叫深度脑昏迷,必须扎脑针才能醒过来。”
那女医生一听,有些纳闷,学这么多年医,还没有听说过,就问:“舍子叫扎脑针嘛?”
老警察说:“一会儿你看了就知道了。快,去找一根蓑衣针来。”
这蓑衣针,是用棕扎蓑衣的一件工具,形状像缝衣针,只是放大了千倍。有筷子那么粗,三十多公分长。
女医生问:“要蓑衣针做舍子嘛?”
老警察说:“扎脑针呀。”
女医生问:“怎么扎?”
老警察说:“先把蓑衣针放在火里烧红消毒,然后趁热从这个人的左边太阳穴扎进去,从右边太阳穴出来。让他的颅脑内流些血出来,然后把针拔掉,或许他会苏醒过来。”
女医生一听吓得直叫喊:“哦,那可不行,不能胡来。那样要死人的。”
老警察说:“你们医生在医院里,只见过一般的病人,我们这里是警察局,经常遇见一些千奇百怪的病人,所以必须按我们的办法来治疗。”
那位女医生一听就急了:“不行,我不会让你们那样去蛮干。”
老警察说:“请你不要在这里防碍我们的公务,再不及时施治的话,这个人就要死了。医生,这里没有你的事了,送客。”
两个年轻的警察连拖带拽把那个女医生弄出了门外,女医生还在挣扎着喊着:“你们不能胡来呀。要出人命啦!”
其实老警察和医生的对话,那个装昏迷的蹇学良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他认为老警察是在吓唬他,他心中暗自好笑:“这点雕虫小技想来吓唬我,我可不是乡巴佬,老子可是在重庆那样大地方上过学的人。”于是他继续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时一个警察说:“蓑衣针烧红了。”
老警察叫了声:“趁热拿过来。”
旁边一个人问:“这样,他能活吗?”
老警察说:“死马当作活马医呗。他都昏迷这么长时间了,若不及时采取有效措施,他必死无疑。快把针拿过来。”
旁边一个年轻警察问:“你扎过没有?”
老警察说:“扎过,先后曾经扎过五个犯人。”
年轻警察问:“五个都活了?”
老警察说:“死了四个,活了一个。”
年轻警察说:“吙,成活率这么底呀?”
老警察喝道:“少废话,快拿针来。要是不施治,他若死了要追究我们的责任的。这一针扎过去,他就是死了,上级追究起来,我们也有个交待,因为我们施治了。快拿针来。”
蹇学良从眼睛的眯缝中偷窥。一个人用钳了夹着一根一尺多长的、烧得红红的蓑衣针过来交给了老警察。
老警察吩咐:“你两个从两边把他控制住,以防进针后他可能要挣扎。”
老警察做好了扎针的架势,另两个人把蹇学良的左右胳膊抓住死死地按在地上。
老警察用手指头在蹇学良的太阳穴上按了几下,说是要找准穴位,然后拿上蓑衣针对准太阳穴,对两个帮忙的命令道:“按紧,我要进针了。”
这时蹇学良再也沉不住气了,大声叫道:“放开我,你们草菅人命。”
老警察把钳子一扔说:“他不就醒过来了么。”其实老警察一直在观察这个昏迷的人,而且早就看出他是装的。才用了这一招。
在场的人一阵哈哈大笑。
蹇学良坐在地上耍赖:“你们要咋的就咋的吧,反正老子没有干什么坏事。”
老警察吩咐:“押到审讯室去。”
这蹇学良就是通江城北蹇家山的,又没有抓住他啥把柄,在审讯室里,他张口“老子没干坏事”,闭口“你把老了咋办”,问他的同伙呢,他说那是绑架他的歹徒,把他打昏以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因此,警察局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叫他家里人来交了些钱保释回家。
那么他们跑回通江来干什么来了?这事要从谢君华说起。
谢君华的父亲谢尚武,通江县南路三溪乡的绅良,因为写了《三溪乡壮丁款四万六千大洋入囊公讦》,邢志贤以诬陷他“通匪”罪名将其秘密处决。得到父亲的噩耗,谢君华悲痛欲绝,学也不上了,买了三支手枪,联络他的铁哥们儿母鹏程和蹇学良,组成暗杀队潜回通江,要暗杀邢志贤以报父仇。
这邢志贤的住所在城西千佛崖下,依山傍水,十几间瓦屋,围墙环抱。邢志贤的书房门上刻着由蹇学恭老先生手书的对联。上联是一句古诗“巴山夜雨涨秋池”,下联是“诺水朝日播春晖”,横批是“勿愧奉钱”。蹇老先生这对联的意思是,邢志贤千里迢迢到深山里来做官,一定要像诺水河的朝日一样,为老百姓播洒春晖,须要无愧于奉钱。蹇老先生作为通江人,给新上任的邢志贤写这幅对联是恭维也是警告。邢志贤为了表示对蹇老先生的谢意,就把他的住处命名为“夜雨轩”。并且把“无愧奉钱”的横额改成了“勿愧奉钱”。以示对自己的警策。这自然是他的一套冠冕堂皇,故作姿态而已。
谢君华连续几天在夜雨轩周围转悠,被麻龙神派来的一伙人看在眼里,以为他是来抢“生意”的。把这事报告给了麻龙神,麻龙神指示把他“做掉”,这才有了南街小旅栈里谢君华差点儿被活埋的一幕。
麻龙神派人到夜雨轩干什么来了?
这与邢志贤有关,老蛇坎下的一船财宝出了岔,被宋彪送到胡宗南那里充了军饷。但是邢志贤他们经营起来的这张敛财大网,让邢志贤日进斗金,一年多来,又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必须要设法押送回渠县近边石家中。因为有宋彪掣肘,以前用过的人都不能用了,最后只有考虑他的拜把子兄弟麻龙神。
麻龙神满口答应。并且派人日夜保护夜雨轩,以防他人捷足先登。结果遇上了谢君华这个倒霉鬼,父仇没报成还差点儿丢了小命。
通江本在深山更深处,近几天来静谧的山乡被打破了沉静。不知是哪来的那么多部队,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日夜兼程向南逃窜。据说这是国民党的潰军,是被解放军打垮了向西昌地区逃窜的。当地老百姓给这些溃军起了一个很形像的名字,叫他们“吃光队”。溃军所经之处,凡能吃的一律吃光抢光。民间的、官府的、商贾的、寺庙的,就连土匪们的粮食、财物也在劫难逃。
麻龙神盘踞的五马寨,突然遭到了溃军的袭劫,什么都抢光了。麻龙神带着几十名喽罗跑得快,保住了几十个人几十条枪,顿时成了一群丧家之犬。
也是天不绝麻,就在这伙丧家之犬走投无路的时候,邢志贤要他帮忙押运财宝回渠县。这可把麻龙神高兴坏了,慨然答应了这笔买卖。
麻龙神约邢志贤到阴龙山下一个小庙里密谈此事,邢志贤届时而至。
邢志贤一进屋就拱手道:“哎呀,麻老弟,久违了,久违了。”
麻龙神嘴里衔着短烟袋,起身抱拳道:“志贤兄肯如约而来,小弟感谢了,感谢了!”转身对喽罗吩咐:“给邢县长看座,”
邢志贤落座后说道:“麻老弟不必客气,这件事本是愚兄求你帮忙的,是该我谢你才是。”
麻龙神说:“志贤兄的忙,小弟帮定了,区区一点儿小事嘛,不足挂齿。可是小弟目下也有难处,这个忙只有志贤兄才帮得了啰。”
邢志贤说:“贤弟有用得着愚兄之处,为兄的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贤弟请讲,愿闻其详。”
麻龙神起身,在鞋底上抖去烟袋里的烟灰,走近邢志贤一步说:“实话对你说,我五马寨的老窝儿被溃军端了,现在我们是丧家之犬了,求邢县长高抬贵手给我们一块立足之地吧,我替我的几十个兄弟伙谢谢你了。”说着又是一抱拳。
邢志贤吃惊地问:“有这事?想那五马寨也是易守难攻之所,麻老弟就没有组织抵抗?”
麻龙神说:“人家是正规军,而且人多势众,我那几十条枪,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哩。我怎敢以卵击石呢?”
邢志贤想了想说道:“好办好办,你们就到得汉城去安营扎寨吧。那里可是一夫挡关万夫莫开呀。从今往后,保你万无一失。”
麻龙神说:“依理说,得汉城本是个好地方,可是那高高山顶上,离月亮倒是很近,离人间烟火可就远了,志贤兄是让我几十口子人上得汉城去喝西北风赏月不成。”
邢志贤扰了扰谢了顶的前额说:“那就再没有更合适的去处了哇。”
麻龙神说:“有倒是有,就怕志贤哥哥不肯啦。”
邢志贤说:“麻老弟,你说哪里话来。你们绿林中好汉,走遍天下,占山有山,占水有水,哪里还有问别人肯不肯的哟。”
麻龙神说:“如此说来志贤哥哥就依了小弟的了?”
邢志贤说:“麻老弟呀,在通江,你是皇帝嘛,你要占哪里,那还不是你说了算。”
麻龙神说:“好,志贤哥哥真是痛快,那么小弟今夜又有归宿之所了。小的们,感谢志贤哥哥关照,即刻埋锅做饭,吃饱了开拔,从今晚起,安营扎寨穿云洞。”
邢志贤一听脸色吓得刹白,不住地摇手说道:“麻老弟慢来慢来。那可使不得,那可万万使不得呀。”
麻龙神说的穿云洞,在本县马家坪和草池坝之间的犀牛山上,离通江县城只有六十来里地。拿地势的险要来说,是天生的一个匪窝。一条宽敞的洞穴从犀牛山的东面径直穿到犀牛山的西面。两边洞口悬空十数米,是在整山石上长出来的,入口处较小,几乎才可通人,往里则如大厅广厅,可容数万人。前人有乐于山水者,在恰当处修建戏台,别墅,亭台楼阁一应其中。洞内外石崖上,历代文人墨客的诗词楹联磨崖石刻随处可见。内有暗河,水清澈底,其流量足可以行舢舨渔舟。源头之幽远,虽屡有好事者探寻,终莫知其所从来。流去之从容,潺潺渺渺,卒未探其所之。水中苔痕斑驳,游鱼翕乎。洞内冬暖夏凉,每有流云顺风穿绕洞中,仙风徐徐,祥云袅袅。正是:天生一个神仙洞,时时沦为匪贼窝。
清朝时候,有一个朱姓流寇,数百人被官兵追得走投无路,遁入洞中,三年不出。官兵驻扎洞外死守,意欲将贼人困死洞中。围困了三年,洞中早无半点声息,人们都以为全部饿死在洞中了。打开洞门一看,人毛也没有了,数百人早沿暗河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这虽是老百姓加盐添醋的传说,而穿云洞的险要和神秘,由此可见一斑。
民国末造,米仓山地区,盗匪横行,凡具备一点势力的土匪,都想盘踞穿云洞。于是上司明令责成通江县府,确保穿云洞的太平。若被贼寇占了穿云洞,拿县长问责,视情节之轻重,轻则丢去乌纱帽,重则身家性命不保。因此,县府耗资在两侧洞门外的悬崖下修建了碉堡,常年放两个班的兵力,加上两挺重机枪,严加防守。近年来虽匪患连仍,但始终没有敢接近穿云洞者。自从宋彪接防以来,更是戒备森严,岂是麻龙神几十条枪可以对付得了的。何况宋彪早已知道邢志贤暗中私结麻匪的事,只是由于种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原因,宋彪对此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如今这位麻老弟却要去摸这个老虎屁股,一旦捅出漏子来,把宋彪惹翻了,把这些老底抖了出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麻龙神,土匪一个,穷不过于讨口,险不过于要命,他本来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儿的角色,他怕谁呢。这邢志贤就不一样,又要顾头上的乌纱帽,又要顾身家性命,再加上这宋彪来了以后,他更是如临深渊,事事如履薄冰。就以宋彪目前所掌握的那些材料而言,这个行伍出身的团总冲天一怒,把姓邢的拖出去枪崩了,那是极有可能的事。惹不起呀。
可是,麻龙神哪里管他这些难处,口口声声要求志贤兄提供方便,助他一臂之力,他要带着他的喽罗们去打穿云洞。
邢志贤再三下话:“麻老弟,你就别为难愚兄了,那穿云洞现今是在宋彪宋团总手里,你要恶取恐难成功。人家两挺重机枪可不是吃素的,机枪一扫射,你那几个人就折了麻杆儿了。除了这穿云洞,通江境内哪里都行,好的去处还是多的嘛。比如至诚的九字坡,阴龙山的火天岗,麻石的擂鼓寨,歪柏树的龙池山,苦草坝的重石寨,得汉城,楼子庙的牛角嵌,等等,哪一处不是你们占山为王的好地方。何必非要到穿云洞去自寻苦头呢?”
麻龙神只得说出他想占穿云洞的原因。原来这穿云洞下面是小通江河的支流曲水河,河边是一条通往陕西的要道,目前国民党的溃军正从大通江河、小通江河两条路上络绎不绝地向南逃窜,时不时有一些掉队的零星溃军,三五成群,行尸走肉般地通过,这正是麻龙神垂涎欲滴的好事。把这些零星的溃军劫进洞去,下了他的武器,愿意入夥的就编在自己麾下,不愿意入夥的就在洞中干掉他,抛尸暗河逐水而去,万劫不复。神不知鬼不觉,既壮大了队伍,又补充了装备。
麻龙神最后说:“那些南逃的溃军中,有不少的人不愿意追随国军离乡背井,只是打了败仗,迫于无奈。我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会乐意跟我干的。这世道哇,有枪的老子为老大。志贤兄,只要我麻某人发展壮大了,你还愁什么共军来了无处存身呢?”
邢志贤一脸无奈地说:“贤弟所见甚是,只是眼下要想从那个宋老总手里拿下穿云洞,只怕是火中取栗。还请老弟三思而后定。此事之成败,全在贤弟运筹,愚兄就爱莫能助了。”
麻龙神闻言大喜,对邢志贤道:“为了让志贤兄脱掉干系,你现在即刻悄悄回城去,并立即向宋彪报告,就说有人向你送来情报,称麻龙神今夜要攻打麻石镇的军粮库。让宋彪到麻石镇去扑一个空,等他明天早上回来时,穿云洞已在我手中了。”
邢县长悄悄溜回县城,立即到宋彪营房中报告说,麻龙神今夜要抢麻石镇的军粮。宋彪听了冷冷一笑说:“县长大人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小道消息?那麻龙神五马寨的老窝都已经被溃军给端了,麻龙神手里的那几个人儿,早作鸟兽散,麻龙神现在是光杆司令,自身难保,他哪还有力量去抢军粮库?”
邢志贤心中暗喜,宋彪的大意轻敌,不正是好事吗?他故作歉疚地说:“那就是我的情报有误,打扰了,打扰了。”
当邢志贤正要告辞的时候。宋彪桌上的电话响起了急促的铃声。
宋彪拿起电话:“我是宋彪。”
电话里急切地说:“麻石军粮库告急,军粮库后山上有一批来路不明的武装人员,以密集的火力向粮库射击,军粮库危在眉睫,请求县中队支援。十万火急,请求县中队支援,十万火急。。。。。。”电话里隐隐约约能听见密集的枪声。
宋彪放下电话,对邢志贤说道:“还真有这事儿,这个麻龙神吃了犳子胆,一群乌合之众,跟我宋某人叫板,他活腻了。”
邢志贤恭维道:“小小蟊贼,也想跟你宋团总较量,这不是螳臂挡车吗?你是谁?你是身经百战的有功之臣,他算什么东西?离经叛道的棒老二罢了。”
宋彪不耐烦地说:“好了,没空听你扯淡了。号兵吹集合号。”
邢志贤拱手向宋彪告辞,宋彪没有理他,披上大衣,戴上军帽,提着手枪集合部队去了。
宋彪星夜驰援麻石镇,等宋彪的队伍一到,军粮库后山上那些打枪的武装人员闻风而逃。不知去向。宋彪恍然大悟,连声大喊中计了。连夜从麻石跑回通江城,已是东方发白了。
宋彪回城听到的消息是:“一股溃军昨夜强行占领了穿云洞,缴了守洞官兵的械,还打死我们两个弟兄。”
宋彪立即拿起电话摇通绥定守备部,向他们报告了情况:“小股溃军昨夜强占了我县军事要塞穿云洞。打死我守洞士兵二人,收缴我两个班的一应武器装备。路经通江地区的吃光队近日赿来赿多,赿来赿无军纪,沿途百姓已深受其害。报告完毕,恳请上司酌裁。”
电话里寂静了片刻,一个有气无力声音说:“你向我们汇报,我们又向谁报告呢?我能有什么办法嘛?那是咱们的中央军,人家打了败仗,要逃,要跑、要抢钱糧、要占洞,要杀人,我们又能把人家怎样嘛?今后这样的事情就不须报告了。”
宋彪一听火冒三丈,正要发火,电话里接着说:“我说啊,你这个人,身为我党国军人,张口‘溃军’,闭口‘吃光队’,这不行嘛。记住啰,以后一律称为‘后撤军’。”
宋彪喊道:“可老百姓都这么叫。”
电话里也吼着:“你喊什么喊?你不是老百姓。你是党国军人。”
宋彪摔了电话。在屋里踱着步怒吼道:“这个政权垮了,垮了,垮了!”
其实宋彪还在鼓里,穿云洞并不是溃军占的,而是麻龙神弄了些溃军的服装,轻而易举地占了穿云洞。缴获两挺重机枪,二十支喀宾枪,数千发子弹。
麻石镇军粮库后山上那股来路不明的武装人员自然也是麻龙神安排的,让他们庠攻军粮库以调虎离山。
麻龙神这一仗打得真漂亮,他真要感谢邢志贤这个党国命官。难怪宋彪高喊“这个政权垮了,垮了。”这样的政权用这样的官,焉能不垮哟!呜乎!
邢志贤出了一道榜文,《儆醒过往商贾行人布告》,全文如下:
近日有“后撤军”若许一干,滞留盘踞穿云洞,践踏军纪,邈视国法,对过往人等实施抢掠。杀人赿货,无恶不作,缴我驻军之枪械,杀我守备之人员。胆大妄为,肆行无忌,猖狂残暴,荼毒生灵,以致人天共愤。本县已就此事行文上司,有司部门已介入追究查办。特此布告周知,过往商贾行人,草池坝至马家坪一段,务请绕行,以避不虞之遭遇。
布告连夜用石印版印了五百张,大街小巷,十字路口,大小通江的沿河乡镇都贴上了。
宋彪一见这布告,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缴我驻军之枪械,杀我守备之人员。”这不是有意在打宋团长的脸吗?他摇通邢志贤的电话质问:“你出布告也不通通气,商量一下。”
邢志贤低声下气地说:“哎呀,我的宋大团长呀,这县府出文告,是不须军方审核的呀。”
宋彪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嚷道:“缴我驻军之枪械,杀我守备之人员,我姓宋的就那么窝囊吗?要不是麻龙神在麻石军粮库搅局的话,能有这样的结局吗?”
邢志贤轻轻冷笑了几声,依旧低声下气说:“嘿嘿嘿嘿,宋大团长,你当然不是那么窝囊,可遗憾的是,它就出现了这样的结局嘛,我这布告也不过是就事论事,实事求是对不?”
宋彪扔了电话,气呼呼地一拳砸在桌面上,嘴里骂道:“混蛋,可恶”
邢志贤这边放下电话,一脸的得意,自言自语道:“要说舞刀弄枪,行兵布阵,我不敢跟你姓宋的比,要来点舞文弄墨,玩点儿小九九,你还嫩点。你这个驻军长官,干啥吃的?枪械实缴,人员被杀,让全县老百姓去议论吧。”
从此以后麻龙神销声匿迹,而穿云洞的“溃军乱党”活动猖獗。宋彪也一直以为盘踞穿云洞的是一伙溃军残余。正如他的上司所言,“那是咱们的中央军,人家打了败仗,要逃,要跑、要抢钱糧、要占洞、要杀人,我们又能把人家怎样嘛?”这可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只有邢志贤知道这一瞒天过海的真相。
一天下着倾盆大雨,在涪阳坝的场口上,贴了一张布告。一个头戴簝叶斗笠,身披蓑衣的身影站在布告前,仿佛是在读布告。
此人不是别人,他是周飞虎。数月前在南寺沟土地庙中差点儿被邢志贤和郑定星杀死。因池志平及时相救,拣了一条命,为避风头,和池志平一起逃到陕西,现在见大批溃军涌向通江,就混在溃军中潜回通江,当然,目的还是杀邢志贤。他在陕南就听道上的人说麻龙神假冒溃军占了穿云洞,见了布告才证实了真有此事,当下决定去投麻龙神。他和麻龙神虽算不上深交,但在陕南、川北一带合伙干过几庄买卖。可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麻龙神与他的仇人邢志贤,竟然是拜把子的兄弟。
他从草池坝过了河,上了飞鸡坡,直奔穿云洞而去。
不觉来到穿云洞下,他朝着洞口大喊:“喂,兄弟伙听着,我是你们麻司令的亲戚,请兄弟伙通报一声,就说周毛牛求见。”
上面洞口里喝道:“我们是国民党中央军,我们这里没有什么麻司令。快离开,再不离开老子就开枪了。”
周飞虎再三要求通报,可是上面一个劲地催促离开,并威胁道:“再不离开,把你狗日拖进洞来烹了,给弟兄们打牙祭。”
周飞虎一看好说不行,心想,你这是要让老子整点儿动静,惊动一下,麻龙神才会露面。于是他以一块巨石作掩体,拔出手枪,对着洞门就是一梭子。
这一手还真灵,洞里立即有了反应。麻龙神问:“怎么回事?谁打枪?”
看门的喽罗向他报告:“有个自称周毛牛的人,要求见你,我们说我们是国军,他就朝洞门开枪了。”
麻龙神一听周毛牛三个字,立刻警惕起来。因为他知道这周毛牛两年前犯事被捕,一直关押在通江大牢里的,怎么会到这里来呢?他作了种种猜测:
一种可能是受邢志贤差遣,来与他联络,那就定有要事,否则邢志贤不可能下这样一着险棋。第二种可能是,他们冒充溃军的瞒天过海计划穿帮了,是宋彪把这条癞皮狗从监狱提出来,利用他赚开我们的洞门。那么周飞虎的身后一定埋伏有大部队,准备攻洞。第三种可能是这小子从监狱脱逃,跑来投奔我。
第三种可能性极小,第一种可能性极大。因为宋彪不知道他与周飞虎的关系,就是邢志贤也未必知道。于是他决定到洞门上去看个究竟。
麻龙神来到洞口一看,果然是周飞虎。他想,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得把他弄进洞来,并且,接济受难的弟兄,这是道上的规矩。于是他命令放下吊篮。
周飞虎坐进吊篮,被徐徐拉升进洞后,不禁惊叹:“麻老兄,你这可真是鸟枪换炮了。”
洞中的弟兄全部是国民党的正规军军装,大部分都是喀宾枪之类的美式装备,编制为三个排,共有一百二十多人。足足一个加强连的队伍。
麻龙神问:“先说说你从哪里来?要到何处去?要我帮你什么?”
周飞虎:“说来话长。”便把邢志贤差他刺杀宋宪章,失手杀错了人,邢志贤在南寺沟土地庙想杀人灭口,池志平出手相救,后两人逃到陕西镇巴县,现混在溃军中潜回通江。的经过说了一番,并起身跪在麻龙神面前,双手抱拳道:“这次回来就是投奔麻大哥来了,万望容留小弟。今后为大哥效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麻龙神将他扶了起来:“快快请起。既然周老弟不嫌我庙小,那我们就在这里共起一炉香呗。”
周飞虎磕头谢恩后又说:“小弟这次回来还要办一件大事,还望麻大哥促成。”
麻龙神说:“你要办的大事我已知道了,不就是要杀邢志贤吗?”
这姓周的哪里知道这麻龙神原是和邢志贤拜了把子的兄弟。于是磕头道:“万望麻大哥助小弟一臂之力。”
麻龙神捉弄道:“这事不难,我们容后再议。现在我想让周老弟把你的绝活儿露一手,让我们全体弟兄开开眼界。怎么样?”
周飞虎一抱拳:“听大哥吩咐。”
麻龙神说:“那我就出题了。你不是想杀邢志贤吗?我要先试试你的本事。你今天晚上,到夜雨轩去把邢志贤的五姨太的内裤拿来让弟兄们看看。如果你做得到此事,那么你要邢志贤的人头,就是探囊取物,如果做不到此事,那么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
周飞虎说:“那何不今天晚上把邢志贤的人头一并取了回来,省得小弟多跑一趟。”
麻龙神说:“邢志贤今夜不在家。”
周飞虎问:“他到哪里去了?我去找他。”
麻龙神说:“川北二十多个县的县长都去绥定接受熊专员安排组织川东北反共救国军之事,过几天才能回来。”
周飞虎愤愤地说:“那就让这条老狗多活几天。”
麻龙神说:“你今晚先把五姨太的内裤拿来。证明证明你的实力嘛。”
周飞虎说:“今晚我不去了。”
麻龙神问:“你当着大家的面答应要去,怎么又不去了?”
周飞虎说:“我答应去取那娘们儿内裤是假,主要是想借此机会杀掉邢志贤。现在那老狗不在,光去取婆娘那玩艺儿,实在是辱没英雄。我不去。”
麻龙神说:“我再问你一次,去不去?”
周飞虎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去,麻大哥别拿小弟开涮。”
麻龙神说:“好吧,既然周老弟不听从我的吩咐,我们也就不留你了,这里潭潭小了,容不下你这条大鱼。送客!”
周飞虎是懂得道上的规矩的,只要进来了,要么是入夥,要么是丢命。这‘送客’的意思就是杀人。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小弟去就是了,去就是了。”
麻龙神哈哈大笑:“哈哈,这就对了。吩咐下去,弄些酒菜,等周老弟完成任务归来,我要和周老弟喝几碗。”
周飞虎并不知道这麻龙神和那邢志贤是结拜弟兄。麻龙神来这一手也是缓兵之计,他知道邢志贤不在家,又知道周飞虎有这本事。至于要杀邢志贤吗,麻龙神是决不可能答应的。因为邢志贤马上就要被委任为“川东北反共救国军司令”了,往后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了,哪能让他杀呢?
夜雨轩周围本来就有麻龙神的人。为防止谢君华的误会重演,麻龙神暗中通知他布置在夜雨轩寻那边的弟兄们:“今晚有自己人到夜雨轩行事,你等只能暗中监视,不要惊扰。”
经过精心准备,三更时候,周飞虎来到了夜雨轩。他站在远处瞭望院中灯火通明,门前有岗哨,刚刚交过班。大院周围一片寂静。半夜的通江城黑压压的青瓦屋顶间有稀疏的几盏昏黄的路灯。街上已没有行人,偶尔有个把挑水卖的,还从诺水河边挑了水,一步一步地往城里爬。让这个山间小城的夜,显得沉闷不堪。
周飞虎接近了夜雨轩的围墙,他在围墙的阴影里观察着地势和周围的动静。他第一次攀墙失败,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哨兵大声喝问:“什么人?”随着哨兵拉枪栓的声音,一声猫叫,让哨兵恢复了平静,继续挂着枪在大门前的灯光下踱来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