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搬到山下木屋住是夏姨的主意,她看中了那边的大菜园子。
一行人到达木屋时,翠姑正在菜园子里忙活,夏姨则带着窦一盼在旁边采摘腊梅花。小木屋周围,种有七八棵梅花树,此时花开正艳,香气扑鼻,让人有一种进了桃花源的错觉。
窦天权推开木栅栏,引着脖子叫了声丫头,不一会儿,就见窦一盼举着梅花枝一蹦一跳来到跟前,她好奇地打量着父亲怀里的女孩:“爸爸,你抱的是哪个?”
“姐姐病了,你能不能把花送给她呢?”窦天权逗女儿的同时,用眼神示意谭老四将刘武放在屋檐下的躺椅上休息。
“那边有很多呢,我带她去采嘛。”
夏姨听说有人病了,颠着脚就来了,刚抱过囡囡就惊叫起来:“啊哟,这娃是咋带的嘛,都瘦得只剩一层皮喽。”
窦天权说:“妈,去蒸个鸡蛋羹吧,她身体弱得很。”翠姑听到了,小跑着从菜园子出来:“妈,你带孩子,我去蒸蛋。”
“多蒸两个,给刘先生。”窦天权冲翠姑的背影又喊了一嗓子。
听说要给自己蒸鸡蛋,刘武急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大当家的,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已经给您添大麻烦了。”
谭老四安抚刘武后,拉了根板凳给窦天权:“当家的,现在局势很严峻,老百姓都苦得很,您看,咱们能不能为他们做点啥?”
人啊,对于不认识的陌生人,都可以冷静的,甚至无情地做任何决定,哪怕是断了他们最后的活路。可是,只要一旦走近他们,与他们有了交集,真正了解到他们的悲喜苦乐后,就会不自觉地产生同情和怜悯。显然,同庆社的四爷深谙这一点。
到伊人巷走了一遭之后,窦天权也意识到方才在码头下的指令有些草率。如果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把下江人全赶出码头,毫不客气的说,那就是断了人家最后的活路。听谭老四说这话,他就知道这家伙准是已经有了主意。于是紧挨着刘武坐下:“老四,你说来听听。”
“只是初步想法,还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但说无妨。”
谭老四说:“当家的,你看哈,这一年多时间,外地的难民,那是源源不断地往这边涌。我看了的,在两路口、上清寺、临江门的空地上,到处都是他们搭的临时棚子。而我们上河街空坝子少,又是码头要地。这些时间,每到晚上,都有好多人找不到地方住。运气好点的,还能找个房檐避个雨露,大多人只能露宿街头。夏天还好,现在已经是寒冬,而且还会越来越冷。你看,我们是不可以从这个思路去想想办法?”
“你是想让我开旅馆?”窦天权大概听出了点意思来。
“不用新开,上河街茶馆就可以利用。”刘武接话道。一提到旅馆,刘武那眼神一下就亮了。做别的不行,经营旅馆,他还是有经验的。而且,以前他帮工旅店的地方,和上河街很相似,都是地方小,人又多。
“说说。”窦天权饶有兴致地看着刘武。
“当家的,您看,露宿街头的,大多都是逃难过来的,他们对住宿的地方并没有太高的要求。”刘武有些兴奋,这事如果成了,他不仅能报答恩人,还能为那些和他一样逃难来上河街的人,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我的意思是,可以等茶馆打烊之后,再把桌子板凳合拢,拼成简易床,而且空地上也可以打地铺。我们只需准备一些棉絮和草垫就可以开门营业了。”
“好主意!这样一来,不仅给难民提供了方便,咱们也能多些收入。”谭老四很高兴,方才还只是个不成熟的想法,经刘武这一说,就是一个可以着手实施的方案了。
窦天权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也觉得这事应该可行,就对谭老四道:“那这样,由你出面,去协调上河街的各个茶馆,具体到经营的事交刘武去办。”顿了顿他又道:“那些年纪大的、有病的、就算没钱,也尽量别让在外头冻着。非常时期,也别寻思着赚钱了,大家伙拉扯着,活过了这乱景再说吧。”说这话的时候,窦天权心里很激动。
窦天权一番话,听得刘武眼眶都红了,能为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舵把头做事,他有一种肝脑涂地的冲动。可是,他嘴笨,说不来溜须拍马的话,只得用力点头道:“当家的,您放心,我会干好的。”
等他们把旅店的方方面面考虑周全后,太阳都快下山了。窦天权几乎是用飞一般的速度下了山,赶上了最后一班去城里的渡船。他还急着找白杏,想要把疑问弄个清楚呢。当年她为何不辞而别,一直困扰着自己。这些年本以为对这段感情已是心如止水,没想到再见后,依旧是心神不宁。
在国泰剧院门口,贴有《卢沟桥之战》话剧的巨幅海报,主演分别是胡蝶、秦爵等。在询问后得知,这部话剧本周五下午第一场,也就是说,就算要在舞台上见到白杏,也还得熬上四五天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