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忽然响起了随从的通报声,
“墨公子,十三殿下到了。”
闻言,墨绯璃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入了楼阁内屋,正好与从外面进来的北澜璟打了个照面。北澜璟着一袭月白色长袍,面容极为俊美,一双黑曜石般乌泱泱的眼眸透着一种令人感觉十分舒服的温润色泽,他的脸色稍微显得苍白一些,却并不让人感觉失了男子之气。
“墨公子,”微微朝墨绯璃拱了拱手,北澜璟不卑不亢地唤了一声,“北澜璟来迟,还望墨公子见谅。”他的言辞诚恳,没有半分讨好谄媚,也不会过于傲气,神情温润,却贵气天成。
墨绯璃一双缎墨般极黑的眼眸泠泠的眸光流转,极盛的面容却是没有半分感情,让人难辨喜怒,他微微扬手示意北澜璟落座,尔后便缓缓道:“无妨,本王也不是等了很久。”
墨绯璃话音落下之后,随从上前为二人倒好了茶水,便退到了屋门外等候。屋子很大,北澜璟坐在东面,目光越过坐在对面的墨绯璃,正好可以看见楼阁气势恢宏的水天山峦之景,今日一早他喝了南星熬好的药便小睡了三个时辰,醒来便听见南星禀报说两个时辰前墨绯璃差人请他到望月楼一聚,于是他便换了衣裳来赴宴,对于墨绯璃,他并不熟悉,就连唯一的一次见面,也是在露华宫前,他陪着离清舞为北澜奕请命,二人甚至没有交谈过半个字,所以这一场小聚,他始料未及。仿佛是看出了北澜璟心中疑虑一般,墨绯璃淡淡地开口道:
“十三殿下,你与若旖交好,可随她唤我一声兄长。”这“兄长”二字,意义太重。
听见墨绯璃的话,北澜璟唇角微微弯了弯,一双黑曜石般乌泱泱的眼眸透着点点温润的笑意,
“小旖是小旖,墨王是墨王,墨王的美意,北澜璟恐怕受不起,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一声‘兄长’,北澜璟喊不得。”北澜璟喜欢与墨若旖做朋友,可能是因为她的救命之恩,可能是因为她的善良,可能是因为她事事为他好,可能是因为她的性子讨喜,但绝不会因为她是墨绯璃的妹妹,这一点,北澜璟心中十分清楚。
听见北澜璟一口推辞他的提议,墨绯璃倒也不觉得生气,只是一双缎墨般流光溢彩的眼眸淡淡地又扫了一眼北澜璟,问道:“你与若旖很早便识得了?”
这个问题,若是在北澜璟的认知里面,那便是两个月,但是想起墨若旖时常望他的眼神,还有初见时她那一句“真的是你”,似乎二人很早便识得了,略微犹豫了片刻,他才淡淡地点了一下头,“嗯,很早。”
闻言,墨绯璃缎墨一般的眼眸似有别样的情绪一闪而过,扶着青玉茶盏的长指微微动了动,他道:“若旖这孩子自小便被我宠坏了,性子任意妄为了一些,这两月来,多谢十三殿下对她的照顾。”
从墨绯璃说出第一句话起,北澜璟便约莫猜到了他此番约见他的目的,想来也是为了墨若旖,墨绯璃极宠墨若旖,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看着这兄妹二人不冷不热的模样,倒是与北澜璟想象中有很大出入,墨若旖不愿意多提墨绯璃,而这墨绯璃,虽然面冷心冷,但是他看得出来,墨绯璃是真心实意关心墨若旖的,至于这兄妹二人为何会是这般看起来十分疏离的关系,并不是他要操心的事情,眼眸中温润的笑意因为提起墨若旖而微微浓了几分,北澜璟笑道:
“墨王多虑了,小旖为人善良,性子乖巧,待人和善,若是真的要算的话,其实是她照顾我很多,北澜璟心中,对她十分感激。”不知是不是北澜璟的错觉,在听见他说墨若旖性子乖巧的时候,墨绯璃流光溢彩的眼眸似有一瞬间的怔然,仿佛是陷入了某些回忆,只是那丝怔然很快又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待他话音落下良久,墨绯璃才缓缓开口,似乎是带着几分慨叹之意:
“那孩子从小便性情古怪,难得她如此喜欢你,也愿意听你的话,十三殿下,还需劳烦你多费些心思,好好看着她,若旖性子素来胆大包天,恣意妄为,她若是做错了什么,你便向我讨罚。千万,莫要责备于她。”
最后的这一句话,墨绯璃素来不温不热的声音似乎轻了几分,透着几分无法掩饰的溺爱之意。北澜璟一双黑曜石般乌泱泱的眼眸微微抬起,下意识地直直望向了墨绯璃的面容,那一张与墨若旖长得并无半分相似的面容,神情比那清冷的月色还要孤傲,看起来十分难以亲近,半晌之后,北澜璟才缓缓应道,
“墨王言重了,小旖方面,我定当会好好照顾。”
得了北澜璟的应允之后,墨绯璃神色微微缓了缓,抬手将手边放着的一个锦盒推到了北澜璟面前,
“素闻十三殿下体弱多病,寒疾缠身,锦盒内装着的是东墨上好的药材,希望能对十三殿下的病情有所帮助。”
想着自己方才已经拒绝过一次墨绯璃的好意,再度拒绝,未免会让他觉得有些不识好歹,何况只是几株草药,北澜璟便大大方方地接受了,黑曜石般乌泱泱的眼眸微微一弯,他道,
“如此,便谢过墨王了。”
“莫要谢我,不过是看在若旖的面子上。”墨绯璃淡淡地说道,实诚得让北澜璟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好,温润的笑意微微凝滞了一下,北澜璟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有些哭笑不得。
跟着夜雪尘逃命似的跑出了太傅府一路向东飞行了数十里,墨若旖手腕微微用力,趁着夜雪尘不注意之际挣脱开了他的五指,在一片屋檐下停了下来。
“怎么了?”漂亮的眉头微微一挑,夜雪尘不解地转身望着她。
“你为何要那样做?”精巧粉嫩的嘴巴微微抿着,墨若旖神色不悦地看着他,“这下好了,那穆胤之肯定连我也记恨了,好好的都被你给搅和了,夜雪尘,我上辈子是挖了你家祖坟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夜雪尘妖冶的深紫色眼眸微微一滞,尔后脸上又扬起了一贯慵懒的笑意,“你这么生气作甚,方才不是给你时间去问话了吗?若是你刚才出去的功夫什么也没有问出来,那便是你的无能了,以前为师是怎么教你的,跟着那个北澜璟,倒是把那些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墨若旖,你可真是有出息。”
被夜雪尘这么一顿抢白,墨若旖溪玉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眸中怒火越发旺盛,冷冷地哼了一声,她背过身子,语气十分不满地道:“总之你坏我好事,这一笔账我晚一些一定要和你算,现在我问你什么你便回答什么,莫要诓我,否则,我便告诉皇兄。”
一听见墨绯璃的名号,夜雪尘慵懒的笑意立刻微微敛了敛,站直了身子无奈地应声:“好好好,小祖宗,你问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问你,那些女子的歌舞可是你故意安排的?”
“是。”
“你为何要那样做?难不成,你在试探些什么?”
“如你所想,”瞧见墨若旖澄澄湛湛的眼眸流转着的聪慧光泽,夜雪尘便一派坦然地承认了,“经过方才的试探,我已经确信,那穆胤之便是消失多年的蜀门中人,”自己意图已经明明白白地交代了,夜雪尘眸光一动,继而用审视的目光微微打量着墨若旖,“那你呢,你又为何纠缠穆胤之?”
想着以自己的一己之力还不能将事情都弄明白,墨若旖溪玉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珠微微转了转,半真半假地道:“我找穆胤之,不过是想要弄明白他为什么会懂得让雪羽兰开花的法子,”想来夜雪尘也不会知道北澜的内务,墨若旖想了想,便简单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他解释了一下,“那雪羽兰是钟离芜进贡给北澜的边疆名花,十分奇异,我偶然在一本古书上看见,这雪羽兰十分怪异,能够让人产生幻觉,严重的,还会夺人性命,幸好这雪羽兰喜寒,在这北澜根本无法开花,可是穆胤之身为北澜的太傅,却知晓雪羽兰开花的法子,未免太奇怪了些。”
“就为了这个?”夜雪尘睨了她一眼,似乎对于她的这番说辞不是很相信,“你可从来都不是好奇心这么重的人啊,若是不说实话,我也只好如实向圣上禀告,大不了,就是一个鱼死网破。”
“凡事总有例外,更何况,你不也觉得穆胤之此人甚为古怪,一个古怪是古怪,两个古怪也是古怪,”墨若旖扬了扬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似乎是和他商量般道:“我不揭发你的事情,你也莫要在皇兄面前乱嚼舌根,就这一个要求,你若是答应,今日之事我便不和你计较。”
妖冶的深紫色眼眸微微敛了敛慵懒的神情,夜雪尘望着墨若旖溪玉一般眸光温浅的眼眸凝眸思虑了片刻,似乎心中另有别的主意,他扬颜应道:“好,一言为定。”
得到了夜雪尘的允诺之后,墨若旖微微松了口气,正想着和他分道扬镳去做自己的事情,夜雪尘忽地一把拉住了她细细的手腕,朝着她身后的长巷指了指,像是发现了什么事情一般,慵懒的笑容多了几分好奇和探究,“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