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冬梅撇撇嘴，说实话，越听亓处长的话，她就是越打心底里看不起他。看着衣冠楚楚的一个人，内心里却是这么一个官迷。

她就搞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不能活？非得当那个官？当然，人各有志，你愿意当官实在也无可厚非。但是，你不能这么无耻吧？你不能为了当一个官，就放弃所有的底线，不择手段吧？

张慕润却不这么认为。亓处长固然有许多为人所不齿的地方，但是至少今天，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说的是实话，是心里话。

张慕润相信，亓处长的这些话，平时他是轻易不说的。今天能这样实话实说，也是被逼无奈。这种话，如果他当众说出来，那他就死定了。他的仕途也就完结了。

陈冬梅不满地说，“扯得有点远了，咱们这个事情，你准备怎么样了结呢？我们不能老是陪着你扯吧？”

律师看看亓处长，亓处长打起精神，“我今天来，一个是当面向你们赔罪，一个是听听你们的意见，你们是主动方。”

张慕润就看看陈冬梅，他们也曾商量过，但是却没有取得最终的统一意见。陈冬梅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应该理直气壮地提出自己的价码。当初找亓处长，不就是为了推销软件吗？推销软件，不是就是为了挣钱吗？现在不过是事情又回到了原点，还是一个钱的问题。

张慕润却不这样认为。当初是当初的情况，当初固然是为了挣钱去找的亓处长。但是事情发展到了现在，事情的性质就起了变化，不再简单地是为了钱的问题。

钱当然是重要的问题，但是现在好像不是主要矛盾了。张慕润觉得，现在的问题核心是，那个人才软件，究竟是谁的知识产权？毕竟，亓处长弄了一整套的东西，来证明他自己是知识产权的主人。他甚至为此发表了论文。

尽管在法庭上已经弄清楚了事实，就等法院宣判了，张慕润相信，这个宣判，一定是他现在设想的那样，明白无误地宣判，这个人才软件的所有者，是张慕润。

现在虽然是当事人直接见面，但是见面的原因，不一定是钱的问题，而首先是所有权的问题。

陈冬梅坚持金钱的补偿，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现在的社会，没有钱是不行的。特别是对张慕润来说，他还是处于捉襟见肘的地步。

如果他有钱，他就有很多可以实施的设想，有很多需要开发的软件。他需要金钱来搜集材料，甚至找超级计算机去运算，去验证，而不再在网上去蹭人家的电脑，冒着被有关部门发现的危险。

但是，作为一个大学老师，作为一个软件开发者，张慕润看重的，还是名誉。具体到这个官司来说，就是谁才是这款软件的主人，是这款软件的开发者。

所以，不顾陈冬梅的反对，张慕润在两个人商量的时候，就说这个问题是第一位的。弄得陈冬梅哭笑不得，不得不嘲笑他真的是逗比，是无可救药的逗比。

陈冬梅觉得，逗比是天生的，别的人是改造不了的。不管你花费了多大的精力，你想叫他的逼格提升一下，也是难于上青天的。

张慕润想了想就说，“我说的意思是，咱们是不是先把法庭没有宣判的内容定下来？这是一个前提，其他的事情再说。”

亓处长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张慕润会提出这个问题。但是很快，他就有了主意。其实，这个问题，本来就不是一个问题，这是一个法院延后宣判的问题。他原来认为，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

所以，他一门心思想的就是，如何善后，如何保证这个事情不会外泄的问题。现在张慕润提出了这个问题，他就毫不犹豫地说，“这个问题，是很清楚的，那个人才选拔的软件，所有权是你的，你是开发者，拥有者。我是盗取了你的劳动成果。”

陈冬梅心里再一次鄙视亓处长。不过，也为他的能屈能伸，感到惊奇不已。先不说一个大处长，只说一个大男人，能这样的贬低自己，就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了。

张慕润也没有料到亓处长这样痛快就承认了这一点。他想了一下说，“既然你承认了这一点，口说无凭，你得写下来，形成书面的东西。”

律师不易察觉地点点头，亓处长赶紧说，“没有问题。”

陈冬梅就张罗着找纸和笔，律师见状，打开自己的公文包，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纸和笔，递给亓处长。亓处长拿着纸和笔，可怜巴巴地望着张慕润，说，“按照你的意思，你来说，我来写，你怎样说，我就怎样写。”

张慕润说，“这个，还是叫律师来写吧，他是专业人士嘛。”

亓处长就转眼看律师，律师也没有谦让，他在这里，本来就是起这种作用的。更何况，在他的专业领域，他也不愿意露怯。

律师很快就起草了一份书面声明。“我，亓子乾，在没有受到任何威胁的情况下，自愿发表如下声明：第一，关于人才选拔的软件，其开发者，所有者，为张慕润和陈冬梅。第二，以亓子乾署名发表的有关软件开发的论文，从立意到思路，都是抄袭自张慕润和陈冬梅的思想。”

声明虽然不长，但是应该说到的事情，都说清楚了。律师先拿给张慕润看，张慕润看了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就拿给陈冬梅看。

陈冬梅一看，也找不出什么毛病，不过，她拿起笔来，把陈冬梅抹掉。她要实事求是，这个软件的开发者不是她，她没有参与开发，只是参与了维权。

陈冬梅改过之后，又给了张慕润，张慕润也觉得这个改动无所谓。只要这个软件的开发者所有者，不是亓处长，就达到了他的目的。

至于他和陈冬梅，尽管这个软件是他一个人开发的，但是陈冬梅参加了维权，也付出一定的心血，软件如果要署名，署上陈冬梅的名字，张慕润也是乐意的。

但是，现在陈冬梅亲手划掉了她的名字，张慕润除了对陈冬梅的敬意之外，还有佩服。她为软件的面世，作了很多的工作，但是她谦虚，低调。更加重要的是，她懂得知识产权的重要性，知道尊重知识产权。

张慕润表示，这个声明他这里没有什么要删减增添的了，就交给了律师。律师这才把声明递给亓处长，叫他过目。亓处长很仔细地看过了，点头同意。

律师叫亓处长签上自己的名字。张慕润说，“这个声明还是叫他亲自抄写一遍为好。”

陈冬梅就理解张慕润的意思。如果是电脑打印稿，那么叫亓处长签上自己的名字，是很自然的事情。可是现在这个声明，是手写的。亓处长他自己又不是文盲，为了防止将来节外生枝，张慕润这个要求，是正确的。

律师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就对亓处长说，“他们说的有道理，你就再抄一遍吧。”

亓处长也没有说什么，接过律师的纸和笔，很认真地趴在茶几上，一笔一划地抄起来。

他抄写得很认真，不过也能看出来，他是很少动笔的。

所以，不长的声明，他还没有抄写完毕，头上的汗水，就密密麻麻地涌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