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处长显然也很少经历种场面,在陈冬梅的注视下,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样安放自己的手和脚。他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
亓处长的样子,跟张慕润和陈冬梅在办公室见到他时的样子,判若两人。坐在卡座上,显得很猥琐。整个人看着软不拉沓的,没有精气神。
陈冬梅就想到了,人其实是靠精气神来提升气质的,提升状态的。人们常说神采奕奕,人逢喜事精神爽,就是这个道理。
人在那个状态下,精神高度亢奋,所有的集中力都被调动起来了,从内向外散发着积极向上的气场。这种气场不仅拉动着本人的精神状态精神面貌,也感染着他周围的人。
相反,人若是遇见倒霉的事情,整个人的精神一下子就垮了。他的气场就是由外向内塌缩。不仅仅是他本人萎靡不堪,也影响到别人的观感。
陈冬梅就理解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热衷于找人相面。原来,人的喜怒哀乐,都能反映在脸上,反映在整个人的身上。
所以,算命的没有什么道理,相面的却有他的一套。这一套就算把你的状况不能准确说出来,但是也能说个八九不离十。
亓处长坐立不安,张慕润都看在眼里。律师当然也看在眼里。律师就说,“今天我的身份就不一样了。昨天,我是全权代表;今天当事人都来了,我就成了主持人了。咱们还是接着昨天的话题说。”
“昨天说到那个软件的价码问题,只是说了一个意向,并没有接触到实质性的问题。今天你们都是当事人,你们可以当面锣当面鼓,敲起来。”
张慕润其实并没有把律师的话听到耳朵里。他就说,“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大大的疑问解不开,你亓处长,坐在人力资源处处长的位置上,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真的是呼风唤雨,要风有风,要雨有雨。”
“可是你为什么要把我的软件盗取为你的呢?如果你也是干这一行的,你需要有一个成果,你需要评职称,你这样做,我也能理解。”
“可是你不需要这些啊,咱们是两个界面上的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亓处长的脸上就一阵红,一阵白,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陈冬梅倒是觉得很痛快,这个样子,真的有点像审判了。律师看看张慕润,又看看陈冬梅,再看看亓处长,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亓处长蹑诺着说,“这个说起来话长了,其实,给你们说老实话,我也是太贪心了。本来没有这个软件,我也许比今天过得安心安稳。但是,有了这个软件,反而是弄得我内外交困。”
陈冬梅说,“你这样说,反而是我们的软件害了你?”
亓处长可怜兮兮地说,“这个事情不怪你们,都是我把这个事情弄坏的。本来,咱们之间也就是一桩交易。通过朋友的朋友介绍的交易。可是千怪万怪,都怪我一时糊涂,对不起你们啊。”
张慕润倒是很冷静,“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再说对得起对不起,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了。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亓处长看看律师,律师向他投来鼓励的眼神。他好像下了决心,说道,“反正我不说实话,想来今天咱们也达不成什么协议,是死是活,我也豁出去了。”
“对电脑,我也略知一二,那天我也是临时起意,看到你们的软件,跟我们的本职工作,有很大的关联性,实用性。就想为我所用。”
“所以,我要求在我的电脑上演示。知道你会在演示以后,把他们删掉的。但是同时我也知道,我的电脑硬盘里,还是有记录的。”
“然后我就找了高手,也花了大价钱,进行了数据恢复。所以,我就有了你的软件。为了叫事情更像真的,我在网上请了高手,针对你的软件,搞了逆向工程,就是把你的软件开发过程给还原了。”
“在做这些的同时,我自己写了一篇论文,发表在我们的内部杂志上。”
张慕润一边听,一边点头。他点头,是因为亓处长说的,跟他推想相当一致。证明他现在说的都是真话。这些技术上的东西,对于张慕润来说,不难理解。难以理解的是,亓处长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慕润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亓处长说,“我要跟别的人竞争一个副行长的位置,我发现自己比别的人,并没有什么优势。就想到了你们的软件,如果这个软件是我开发的,那这就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政绩,一下子就把其他的竞争对手,远远地抛到后面了。”
张慕润为亓处长的目的,设想了种种的理由,唯独没有想到这一条。没有想到,自己的软件,竟然还有这样的功效。他盯着亓处长看了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
陈冬梅是越听越生气,“你这是吃着碗里的,看着桌上的,想着锅里的。你就没有想到,我们为了开发这个软件,付出了多少精力,多少时间,损伤了多少脑细胞?你这做法,是典型的损人利己。”
“我们不能说你的目的多么卑鄙,实际上,你的目的,无论站在哪个角度,虽然说不上高尚,但是也都可以理解。你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采取的手段过于卑鄙!”
亓处长连连点头,“现在你们说什么,我都认了,我当时真的没有想到你们的付出,只是想到了自己,我不够人啊。”
陈冬梅说,“我们都是通过朋友的朋友认识的,如果你当时坦诚地说,你自己需要这个软件,我们就是推销软件的,卖给你就万事大吉了。何必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搞得咱们上法庭。”
亓处长低下头,不敢看陈冬梅,“一念之间啊,那样直白地说出来,一个是怕你们笑话我,再一个是怕你们把这个事情说出去,那我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陈冬梅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放着大路你不走,偏偏要走邪门歪道,难道你忘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偷走别人的东西,迟早是要暴露的。”
亓处长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人啊,都是这样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既有当初,何必今日。都是我想当官入迷了,想得头昏了,利令智昏啊,这是一个大得不能再大的教训。”
张慕润听着陈冬梅跟亓处长的对话,虽然听明白了亓处长的目的,听清楚了实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他还是有一点不能理解。
亓处长说他自己想当官入迷了,张慕润觉得,亓处长本来就是当着官啊。怎么还是想着当官呢?他就说,“你不是本来就当着官吗?怎么还能想得入了迷呢?”
亓处长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当着官,可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处长啊,在我们机关里,像我这样的处长,有好几十个呢。”
“可是,我们的行长副行长,一共也就四五个。行长副行长,是厅级官员,我们就是处级官员。听起来,只差一个台阶,实际上差别十万八千里呢。”
“在我们厅级单位,严格说起来,处长不能算领导,只能算是中层干部,也叫环节干部。官场上,历来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所以,爬到处长的位置上,在一般人看来,已经挺好了;可是真正当了处长就知道,这个位置真的算不上什么,要想有权有利,就必须再上一个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