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快走到尤北杰姚彬的身边,尤缈然才听到顾门清杨的车静静地离开。她回头看看,顾门清杨并没有直奔文祥苑,而是开出了文华庄园,往右拐去,那是奔越秀涧的方向。
尚可站在尤北杰和姚彬身后,酸酸地说,“哟,缈然还真是甜蜜,我看见他亲你了。”
尤缈然瞟了一眼尤北杰姚彬,“说什么混话呢,也不害臊。”
尚可哼了一声,躲到一边。
“妈,你起来干什么,躺着就好。”姚彬尤北杰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没听见也没看见她与顾门清杨之间的缱绻,她故意做出的甜蜜就是把让父母知难而退。
“你去睡吧。”姚彬推开尤缈然的手,不让她再进卧室。
这是一幢三层联排,挑高处一架华丽的水晶吊灯直垂到二楼,旋转楼梯盘旋而上。一楼客厅厨房,二楼三楼都是卧室,尤北杰夫妇住二楼,尤缈然姐妹就上了三楼。
尚可抱着枕头跑到尤缈然的床上,直说给身份娇贵的她暖床。
尤缈然洗了澡出来,已近子时,看看手机,顾门清杨发来一个抱着被子眼望星星的小和尚的铅笔画,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觉得很是甜蜜。即使他们之间已是这样亲昵,顾门清杨也很少会流露出什么生动的表情来,他的好只有她的心看得到。她发了个熄灯的小号。
“笑什么呢。”尚可一直在观察她,“除了顾门清杨没别人,不过他一天到晚脸都黑着,这种人你怎么和他谈情说爱。”
“大姨呢。”尤缈然没理她。
“我们在别处租了一套三居室,当然条件和这里没法比。”她垂下眼睑。“尤棋两兄弟现在都在杰彬置业任高管,昨天我听人说二姨夫要把自己手上的杰彬股权给他,舅舅家表哥现在是姨妈的助理,只有我,还被赶出来,连沾点光都不行。”
“好了,说点有用的吧。”尤缈然吹着头发,“我们俩在一起,如果再没有点准话实在话,还在一起混什么。”
“你肯定不会嫁给杨流,是吧。”
“当然不会。”
“其实他……”
“别废话了,行吗?!”尤缈然没好声色。
“那你能罔顾姚家人的性命。”尚可按出一副辩论的架式,“从小到大你可是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尤缈然心里一酸,哂笑,“是呀,把自己卖了报答他们也不屈。”
“也不是没办法?”尚可觑她一眼,“他也不是非你不娶。”
“什么意思?”
“我看见他和建新集团的宇大小姐打得火热,听说有两个女人还为他争风吃醋,他并不缺乏女人,也不缺有钱的女人。”
“那他是什么意思?”尤缈然甩下梳子,蹲在尚可面前。“这个时候你可得说实话呀。”
“今天早上,不,应该是昨天早上,杰彬的法律顾问姜律师过来了,开会的时候,杨流竟然参加了。”尚可依然只言片语。
“他们是在算计我手上的股权?!”尤缈然阴郁地说。“他们?我爸妈和杨流算计我?!”
“你知道尤棋哥俩怎么突然回无奇了么?”尚可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一眨。“他们这阵有事没事就守在栾明。”
尤缈然心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大喝一声,“有话快说,不说就拉倒。”
“那人好了。”
“谁?!”
“还能有谁,就是尤棋找的那个证人,听说突然清醒过来了,虽然还有些傻,可大夫说痊愈在望。”
尤缈然眼眶猛地一缩,眯起眼睛,“醒过来的,真的假的。这么说大伯和杰彬的股权官司又要开始打了。”
“谁知道呢?”尚可甩脱了睡袍,“我倒是觉得与其把股权给尤棋那两恩将仇报的,还不如给杨流呢。”
哐当,楼下传过一阵碎裂声,刺耳的声音仿佛穿透了耳膜,激灵灵地让人一个冷战,然后夜色又归入平静。
“给他总要有个说法吧,哪有把自己的东西随便给人的。”尤缈然佯装不解。
“人家又没白要,杨流以自己的专利成立了一只基金,专门用于姚家家族病的研发治疗……”
“难道我爸妈想把杰彬投进去?!”尤缈然突然明白了杨流的全般算计。
“要不,我嫁给他怎么样?!”尚可滑进被窝,没理尤缈然的质问,好整以暇,“代替你,我不比你差吧。”她拍拍胸脯,“什么地方的指标都合格。J最重要的是他并不讨厌我,还有点点喜欢我。”
“他是不讨厌你,可他喜欢有钱的女人。”尤缈然懒得与她周旋。“我没打算嫁给他,谁要你牺牲,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你不嫁,你妈同意?!”尚可忽地坐起来,又颓然倒下去,“你知道么,缈然,”尚可双手枕在脑后,窗外的月光洒在她的眸子上,有一股异样的妖艳在荡漾,“流川医院是个空壳,杨流并没什么钱,这些,我到流川第二周就知道了,我还去了他那个实验室……除了有一具完完整整,一刀子没动过的尸体,什么也没有,他一坐可以在里面坐一天。他……
我觉得我挺能理解他的。”
“理解什么?!”尤缈然闷得发慌的狂怒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为什么你们天生就有钱,”尚可眼里流露出真实的愤恨,“我们并不比你们差。”
“他很有本事。”尚可嗖地跳下床,灼灼地逼视着尤缈然,“可再怎么努力也不及你们。顾门清杨有什么,不就是有几个钱么。“
“你……”尤缈然咽了一口唾沫,“别是非不分。黑白颠倒,这个世界没钱的人多了去了,若人人都像他……你不会知道他的什么事情了吧?!你……”尤缈然一把抓住尚可丰润的胳膊。
“他不是要娶你么,我可以代嫁。”尚可扭动两下就从尤缈然的手里挣脱出来,笑嘻嘻地飘出屋。
尤缈然气了个倒仰,拉过被子把头蒙住,过了一会儿又扯下被子,尚可虽然善于偷奸耍滑,却并不是愚蠢的人,她想浑水摸鱼不能理解,但她怕她自做聪明。
手机里顾门清杨的信息再没动静,可她知道他睡不着,她也睡不着。有些习惯多少年也养不成,而有些习惯却顷刻之间就成为永恒,没有他的夜晚,尤缈然第一次感觉到了孤寂。她的爱情来得猝不及防,寂寞孤单相思这样的百般滋味还没有完全涌来时,她已经被爱填得满满腾腾的,再无其它缝隙。可是今晚,窗外的月色那样撩人,让她更加想念那个月光下的影子。
手机的凤鸣声吵醒了尤缈然,天还只是微亮,昨夜的韶华月色已不见踪影。尤缈然看看表,刚过四点。
尤缈然穿戴整齐,提着鞋悄悄摸下楼梯。
冰凉的空气犹如被冻住了一般,有一种果冻般的透明质感,湛蓝深沉。尤缈然长吸一口气,顺着小路一溜小跑地往文祥苑去。
门微开,门灯,地角灯,壁灯亮成一片星空,尤缈然的心不由狂跳起来,她摁摁胸口,刚想迈腿,身后却有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搂住她的腰,她身体一凛,刚想反抗,却在身体被拉到另一具身体的瞬间软了下来,刚硬却又温暖的身体,淡淡的薄荷清香,已经熟悉得让她忘记了其它感觉。
顾门清杨把尤缈然往肩上一扛,几步就跨进卧室,两人同时倒在床上。尤缈然伸手摸摸顾门清杨睡袍里的身体,冰凉,眼睛晶亮,挂了几缕血丝。
“等不下去了,”顾门清杨把头埋到尤缈然的怀里,嚅嚅道,“真是等不下去了。”
“清杨。”尤缈然摸摸他粗硬的短发,千言万语,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也一样。
“你说什么,尚可去找杨流?”顾门清杨半边身体还贴着尤缈然,轻轻地与她痴缠着不愿离开。
“尚可?!”尤缈然流散的脑子还处于麻痹状态,思绪无法汇集。“尚可?!”她大睁着眼睛,一脸懵懂。
顾门清杨合上她的眼睛,“你表姐,想起来没有,小傻瓜,是不是想代妹嫁过去,安抚狼烟四起的边境。”
尤缈然忽地坐起来,“她真去了?!”
顾门清杨点点头。“她主意很正,阿义截了她两次都没截住。”
“那傻丫头主意很大,”尤缈然颓然躺下,“不知这次打的什么点子。听尚可说,杨流和不少有钱女人打得火热。”
“对,他也算有名有地位,听阿义说,还是个公认的暖男,挺受那个圈子的女人喜欢。”顾门清杨在她胸前画着圈,一圈一圈,她的身体又松软下来。
“尚可我太了解了,她有心计有办法,鬼点子尤其多,对杨流好象真动情了,她要是插一扛子,事情别越弄越复杂。”
“事情本事就不简单,再复杂又能复杂到哪儿去。放心吧。”顾门清杨又翻身上来。
“我倒忘了,你最善于乱中取胜。”
“没错,浑水摸鱼,我最擅长。”
尤缈然连连点头,又反身抱住顾门清杨,“她就是不服气我有了你。”
“那可没办法,我是为尤缈然订制的。”顾门清杨的甜言蜜语说得一本正经,“钉铆契合,换了别人,尺寸就对不上。“
“你……”尤缈然一时脸色涨红,却不知说什么。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顾门清杨又赖上来。
“来电话了。”尤缈然掀开枕头把蜂叫个没完没了的手机塞到顾门清杨手里,“谁敢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
“那小子一定是看见你过来,知道我肯定没睡。”顾门清杨嘻笑着下了床。
想到自己狂奔着过来的样子被人看了个满眼,尤缈然一个枕头砸了过去。
顾门清杨单手接住,“许功的事情有点眉目了,黎明我也让他们从其它角度查了查。”
尤缈然眼珠转了转,羞红的脸颊变成了嫣然的粉。“我一直想问你,你看人很准,怎么就看不透黎明?!”
“他们的婚礼前,我从没见过黎明,与那边关系和缓后,黎明已经出国读书,还有……说实话,那时我只有解脱的痛快,即使知道他们的婚姻里有猫腻,也不愿多想多问,生怕……”
“生怕那个球又被甩回来。”尤缈然没好气,“你这是典型的鸵鸟心态。”
“有点,不过你看人的本事比我更高一筹,不是一见面就把我看透了么。”顾门清杨拉过不断往外挣的尤缈然。
“我哪里是看透了你,我是看不透你。”尤缈然长叹一声,“知道你是顾门清杨,我就上网搜了你的资料,信息很全,八卦尤其多,一句话,你是一个完美的十全大补的男朋友,相貌出众身价不菲温暖缱绻深情款款,网上的照片也不知摄影师是怎么抓的,张张都是你温柔的凝视,可你不是那样的人,至少在我面前出现的你不是那样的男人,还有一张照片,是你和况晴的背影,虽然肩并肩,却很生硬,真正的恋人在一起,恨不能胳膊缠到一起才罢休,可是你们挨在一起的手臂却僵着,特别是你,手竟然握成了拳头。所以,你对于我是个谜。”
“现在这个谜面你解开了么?”顾门清杨吻吻尤缈然的耳朵。
“并没有完全解开。”
“噢?!”顾门清杨有些诧异,“还有什么?”
“比如,”尤缈然打开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正是顾门清杨眼里含着清浅柔和的笑,垂眸看着某种的侧影,睫毛很长,在眼脸处留下一排长而密的阴影,隐隐乍现的眸光藏着款款情义。“这是什么意思。”
顾门清杨接过手机,“网上下载的?别是在做梦吧,你……”
“放心,我怎么会和一张照片去计较。”尤缈然抢过手机,“我是看了这张照片才对你感兴趣的,这张照片散发出的情绪并不是假的,如果不是对着况晴,一定另有其人。”
“我没有,你知道我没有。”顾门清杨皱着眉头喊。
“有时候不经意间,人的情感才是真实的。也许你并不知道。”尤缈然下意识地往外挪了挪身体,顾门清杨一愣,忙伸手把她揽住。
“我这不到三十年的经历也不是秘密,还有谁……没有谁……”他气恼烦躁地踢开被子,“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他忽地坐起来。
“好了,真不该告诉你。”尤缈然把他拉倒,“真沉不住气,过去种种又有什么,”她蹭进他的怀里。
“我是怕……”
“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么?”尤缈然撑开自己,盯着顾门清杨的眼睛,“你说过,只有守住了自己的心,其它的就没什么可怕的,你要守住自己的心。”
“我肯定会的。”顾门清杨眉头拧成一团,且越拧越紧。
“我记得我第一天到栾明,你就在调查黎明?!”尤缈然手在顾门清杨眼前忽闪几下。
“咳,”顾门清杨就着尤缈然的手喝了几口水,适才狂燥的心稍安稳了些,“不是调查黎明,而是调查顾氏,杨风一直为顾氏的银行贷款做担保,对他们的资产走向有专门的部门追踪。如果不是追查那两笔款,我也不知道黎明在海外的事情。“
“许放呢?!”尤缈然推推顾门清杨,他裸露的胸膛沁凉,她贴了上去。
“许放有点意思,”顾门清杨笑笑搂住她,“他在美国华尔街干过三年,因为涉嫌倒卖内幕消息被除名,股市的擦边球,他可是一清二楚。还有一个惊人消息,你得猜猜。“
顾门清杨垂首看着尤缈然,她在他的怀里像只温顺的小猫,紧紧地贴着他,吸取着他的热量,也给予着他热量。适才冷静分析,犀利地盯着他的女人像一个梦。
“嗯?”尤缈然眼前一亮,坐起来,“既然你说是惊人的消息,必定和目前的局势有关。”顾门清杨赞赏地点头认同。
“既然他是华尔街的,应该和股市有关,中国企业很热衷去美国纳斯达克上市,难道他帮着谁在美国上市?”尤缈然面孔绽放出耀眼的亮光,与晨光交相辉映。“杨风,顾氏,杰彬,这些都是成熟的企业,用不着去那儿圈钱,要不就是黎明那个空壳公司,要不就是杨流的流川医院,虽然我不懂,但医院有实际内容,不空,更适合上市,我说得对不对,是流川医院。”她惊奇却又兴奋地望着顾门清杨。
顾门清杨下床,两手拱起,一揖到底。“娘子大才,小生佩服之至。”
尤缈然傻坐在床上,依旧没从兴奋中缓过劲来。
“这就对了,”她突然有种醍醐灌顶般的清醒,“是不是一个基金?”
“对,你怎么知道?”顾门清杨后撤身体,俯视着尤缈然。
“我刚听说杨流成立了一个什么基金,让杰彬投资呢,难道是上市?!这有什么问题么?!”这种听上去的好事让她心里更加不确定。
“消息刚过来,应该很快会有更详尽的内容,你不用急,现在情况渐渐明朗,已经比过去好多了。”
“我知道。”尤缈然虽然知道,心头却无法真正地放下,勉强笑笑。
“不过,缈然,”顾门清杨搂住她,“你别信我爱过什么女人,我没有。”他颇委屈地抱着她摇呀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