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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2018-09-14发布 3157字

门卡塔一声缓缓扣上。

“顾门。“尤缈然轻唤一声,“过来。”

顾门清杨愣怔地抬起头,乖乖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别听警察耸人听闻,他们就会唬人。”尤缈然抓住他的手。手腕上的黑衬衣衣袖还扣得一丝不苟,手指颀长,指尖干净。“没事。”她淘气地摇了摇,又搁下。

“可他说的对。”他的声音冰得吓人,“我以为他们不敢动我,可我忘了他们敢动你。”

“他们怎么敢动了,这不也就是这个水平。”尤缈然指指自己的额头,搂住他的一条胳膊,“你别自己吓自己,你忘了我是谁,我是尤缈然,你见识过我受的伤吧,这些对我太小意思了。”

“对了……”顾门清杨张了张嘴,却又憋了回去,“算了。”

他的胳膊看上去修长优雅,摸上去却像石柱一样坚韧有力,尤缈然松开。“别改变,什么也别变,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如果因为我而变,我就失去了存在的意思。”她轻声说。

顾门清杨轻轻侧过头,静静看着她恳求希冀的眼神。“那白天我给派两名保镖。”

尤缈然倏地一乐,“这个待遇……其实没必要,也行。”

桌上的手机又开始闪烁不停。

“薛白。”他拿起电话,身体往沙发背上一靠,顺手半揽着尤缈然,“怎么了。”

“警察说什么了,我看你和缈然都不轻松。”顾门清杨眼皮一跳,回头看看红山院,“他们让我多注意缈然的安全,这一点我的确疏忽了。”

“嗯,也对。要不让她回避一下,她的存在的确让那些人不舒服。”薛白说。

“回避?!”他垂首看看尤缈然,也许是受了惊吓,她脸色苍白,双腿蜷在沙发上,半边身体倚靠在他的肩头,头垂着,微阖眼脸,短发拂在脸颊上,看着像睡着了。他忽地心底一空,紧了紧手臂,“不,不行。”

“你对缈然是不是真来电了。”薛白戏谑的声音传来,“我可看得真真的,不会还是演戏吧。”

“你看得可真仔细,别把心思用歪了。”红山院那几个漆黑的窗口,又有多少人正举着望远镜窥视着他们,他索性又往尤缈然身边挪了挪。

“我可是情场老手,你动心了,恭喜。”

顾门清杨愣怔着蹙眉,“明天见个面,我有话要说。”

“听我哥们说,况晴从警局出来了,是顾家父子保的。”薛白说得漫不经心。

“他们俩不保,自然还有人要保。”顾门清杨不以为然。

“也是,少了况晴,这出大戏怎么演。”他嘿嘿两声,“你的子弹都准备好了么。”

“弹库充足。”

“那你准备发射哪颗。”

“哪颗都行,一切都在我的一念之间。”

顾门清杨声音淡然,偏又带着肆意的笑,听得尤缈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地想把身体往旁边挪挪,被顾门清杨一把抓住,往身边揽了揽。

“害怕了?!我和薛白说话向来如此,没里没外。”

“你不相信他?”尤缈然仰起头,眼里带着疑问。

……顾门清杨沉默片刻,“我们是朋友,但有时候相信不是无话不说。”他说。

“不错,”尤缈然顿了顿,又抬起头,莞尔一笑,“这样挺好,谁也别为谁真正负责。”

顾门清杨倏地感觉喉头干涩,“也许……将来,你会发现……”

“不告诉是为了他好。”尤缈然打断他,勉强扯起嘴角,“也许……懂了,”尤缈然跳下沙发,走进厨房热了一杯牛奶,招手让顾门清杨过去,“别坐客厅了,薛白看了个满眼,其它人也一样,喝了就睡吧,难得回来得早,早些睡。”啪,她熄了客厅的大灯。

灯光乍然从眼前消失,两人都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只能看见彼此明亮透彻的眼睛深处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在晃动,两人都心虚地垂下头。

刚想告辞,顾门清杨猛地拉住她的手,“我说过白天给你派两名保镖,晚上我来充当。”

尤缈然一愣,“什么?!”

“今天就睡这屋,你如果不愿意,我睡沙发,或者在地上打个地铺。”他的手像一盆炭火,灼得尤缈然后背发烫。

“好。”尤缈然爽利地答应。既然战场就在这套房子里,既然她选择相信他,既然她无法阻止什么,她就只能坚决地和他待在一起,越近越好。更何况

这些天每天坚持到三四点,她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如果睡在一起,她就能轻松很多。

“你安心睡,其它的什么也不用担心。”他像甄破了她的心思,补充道。

穿着拖鞋,她的头项将将抵在他的下颚处。尤缈然突然仰着头,惊异不解地看着他俯身过来的眼眸,里面有一丝轻巧的笑,更多的则隐在黑色的眸光里,看不真切。她面颊一滞,镇定自若地说,“好,那你多操心。”

尤缈然没有一丝扭捏,重新换了床单,搬过自己的被子就躺了上去,顾门清杨已困得直晃脑袋,但还是坚持着帮尤缈然收拾好床铺,嘟囔了一句你放心睡吧,就睡死了过去。

尤缈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这些日子每晚她都在这间屋子里一直待到第二天凌晨,可是趴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腕,与躺在他的身边感觉完全不同,身侧持续不断的温热像茧子一样包裹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了一下又一下,直到他微勾的头紧紧抵在她的后颈窝,带着一丝清冽的香气,麻痹着她紧张了一天的神经,她像条小狗一样蜷了蜷,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叮铃。尤缈然倏地一睁眼,漆黑的房间里仿佛还残留着那清脆的锐响声,她屏气聆听,除了顾门清杨略显粗重的呼吸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尤缈然悄悄坐起,回头看看睡姿一成不变的顾门清杨,不知什么时候,他身体也圈了过来团团地把她围在怀里。

尤缈然走到客厅,又在几个房间里转了转,也不知是她的心理作用还是别的,房间空气清爽,没有任何异样。

她裹裹睡袍,在床前的沙发上坐下,手里攥着顾门清杨撂在茶几上的车钥匙,上面有一枚小巧的铃铛。她的手摊开又攥起,攥起又摊开,铃铛已被磨得圆润光滑,攥在手里宛若一枚玉璧。

叮铃,她手一晃。清脆的声音仿佛要撕破房间的黑暗,她的手包括身体都僵在那里。

只见顾门清杨蠕动了一下,身体慢慢翻过去匍匐在床上,两条腿往床边挪,像小孩子一样顺着床沿缩下地,闭着眼睛,却精准地伸出手朝着铃声发出的方向摸过来。尤缈然僵坐着一动不敢动。顾门清杨爬上沙发,摸索着搂住她的腰,身体贴过来,头窝进她的肩胛,还在脖颈处蹭了蹭,身体一沉,带着她一同倒在沙发上,又睡了过去。

尤缈然惊骇无比,她侧头看看睡得死沉的顾门清杨,他的脸上有一种孩子般的舒心甜美,嘴唇微微嘟着,竟然憨态可掬。尤缈然禁不住胸膛鼓动了几下,想笑,转眼却变成了酸涩,她抬起手揉揉他粗硬的头发,嚅嚅道,别怕,有我呢。

好不容易,尤缈然从顾门清杨身下蹭出来,扯过条被子为他掖好,拿着铃铛走进厨房,把灶具上的小灯打开。手里的铃铛虽然旧得不像样子,出来的声音却像从未变过,清脆得犹如初生的翠鸟。

这把车钥匙他总是带在身边,和手机一样形影不离,别人喜欢玩手机,他喜欢玩钥匙,以前没注意,或者吵杂的空间很难注意到这小小铃铛微不足道的声音,现在回头去想,的确有一种叮铃叮铃的声音总是若隐若现。对于顾门清杨,这是母亲亲昵的呢喃,也许是他记忆里唯一关于母亲的声音。

尤缈然小心地捧着铃铛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毅然拿起案上的一把水果刀,刀尖别进铃铛的缝隙,稍一使劲,吧嗒,铃铛一分为二,一颗橙黄锃亮的圆球滚落下来,当当跳了两下,尤缈然心一紧,等来的却是两声滞重的金属声,响声还未起就已经沉寂。她忙跑过去推开卧室的门,顾门清杨依然静静地卧在沙发上,睡得正酣。

尤缈然回身从包里摸出两片创克贴,剪下两端,把小圆球死死地裹住,塞进铃铛里,使劲一压,铃铛的卡扣就被扣住,再摇,已没有丁点声息。她只觉筋疲力尽再支撑不住,顺势跪在地上,双手把铃铛握在手心里贴在胸前,嚅嚅道,“对不起,别怪我,这么做实非得已,知道您放不下,可是……你放心把他交给我,”尤缈然拍着胸脯反复保证,“无论将来怎样,我一定会为你看护他的……你如果答应就表示一下,让我心里有个底。”她紧紧地闭上眼。

四周寂静,远处有车呼啸而过。啪。她的心一惊,身体倏地蜷成一团,良久才睁开眼。适才亮着的灶具灯突然熄灭,周围一片漆黑,客厅映入的月光明晃晃得。

尤缈然咚咚咚底气十足地走进卧室,把顾门清杨拍醒,“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真要给我当保镖呀。”

顾门清杨迷迷瞪瞪地坐起来。

“快上床。”尤缈然拉起他,连推带搡地把他赶到床上,“才两点半,快睡吧。”她心里满是喜悦,再难抵挡如水的困意,恍惚间就睡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