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吴冕直接来到红光公司,把将要出门的赫基堵在大门口。
赫基很无奈的样子,“哎,该说的都说了,还有什么要问的,看我能说出什么新花样来。”他把吴冕引到旁边的小会客厅。“不过我倒没什么遗憾的,红山院这处房产我可赚了不少,惹点麻烦也值得。你问吧。”
吴冕笑笑。“402前前后后住过多少员工。”
“五六个?七八个?”他嗓子发干。“这事太具体,我还真得查查,有……什么事情么。”他低头,觑着吴冕。
“我想见见他们。”吴冕捏捏衣袖,并不看赫基。
“见他们……干什么呢,那房子是我的,有什么事情自然找我。”他笑得很勉强。
“是这样,两年前红山院小区发生过命案,一直没破,当时排查过所有住户,唯独七幢402室只排查了你一个人,最近这个案子又被翻出来,所以……”他没往下说。
“噢……”赫基心里发慌。“他们都是基层员工,这个行业人才流失率很高,有些干一个月有些干两个月,我都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红光。”
“没关系,档案总有吧,我可以自己联系他们,公安局找个把人不是难事,这点请别太为难,只需把名单给我就行。”吴冕手里攥着纸杯,说得漫不经心。
“别急别急,我让下面的人落实一下。”他走出会客室,衣襟挂在门把手上,带得一趔趄。
两分钟后,赫基回来。“还剩下两人在岗,我让他们去找了,估计一会儿就到。可是……”他撑着笑脸,把狐疑之色压了下去。
半小时后,两名二十多岁的男子被带进会客厅,那名圆头圆脑,身体也浑圆可爱的叫顾敛,瘦削修长的叫刘名。
赫基客气了两句,就走出会客厅。会客厅是全通透玻璃幕墙,只中间拦了一道一尺宽深色带着浅纹的装饰带。
顾敛刘名都很拘谨,顾敛嘴唇发干,刘名不停地吞咽,喉结一上一下停不下来。两人均是销售业务员,工作时间一位三年一位两年。
吴冕问,“他们现在住在哪里。”
顾敛说他住在闵文区佳业里;刘名住在迦叶区春光里。 这两个小区都在栾明南边城乡结合部的位置,属于低档还迁小区。
“那上班可不方便,太远了,也没通地铁。”吴冕叹息道。
“没办法,距离换条件。”顾敛略放松了些,“同样的价钱在中心只能合租,在那边可以租个一居家,还是挺划算的。”
“公交没准头,上班得早出来最少半小时,我以前也是坐公交,深有体会。”吴冕东拉西扯,谈兴很浓。
两人摸不清吴冕的路数,只能随声附和,“是呀是呀,半小时有时候也没保证,不过红光挺人性化的。”
“你们做业务需要出去么。”吴冕问。
“很少,我们的业务不像卖个电脑软件针头线脑,因为涉及到个人资产,即使是三万两万的小客户也很紧张,所以我们一般都是电话邀请客户到公司来洽淡。”他们对业务流程很是熟稔。“如果在别的地方搞活动,公司会统一安排车辆。”两人渐渐放开,说活做派反倒变得严谨,商务味道很浓。
“其实栾明的地铁挺发达,和国内其它城市相比一点不差。”吴冕似乎很遗憾。
“对,上次我表妹也这么说,报站名除了普通话,还用英语奕明话,我看国内其它城市很少有这样的。”顾敛眼神亮起来。
“英语么,我怎么记得是法语。”吴冕皱皱眉头。
“不不不,是英语,一看吴警察就不常坐地铁,是英语。”刘名挥着手纠正他。
吴冕眯着眼,笑起来。
监控器后的赫基一拳砸在桌子上。“蠢货。”怒不可遏。操起电话打到赫德宝那里。
赫基重新走进会客室时,已完全平静下来。
吴冕什么话也没有,只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传唤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赫基。
顾敛刘名大惊失色。
刘向前看着吴冕带着赫基回来警局,大为高兴。早上临出门时,他曾叮嘱过吴冕,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最好不要打草惊蛇。吴冕冲他眨眨眼睛。
吴冕与赫基走进传唤室。外面刘向前和其它人在旁听。
吴冕什么话也没有,把适才与顾敛刘名谈话的录音放开。这些内容赫基曾在监控器后从头听到尾,一字不落,这会儿再听,更觉不可思议。
外面刘向前已竖起了大拇哥,另两名同事也啧啧称道。
吴冕收起录音,“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到局里么。”
赫基低下头。“知道。”声音异常艰涩,却并不抵赖。
“说说看。”吴冕笑着为他倒了杯水递过去。
“8号线地铁恰好从红光到红山院,非常便利,而且8号线是栾明和法国蒙彼利埃的友好线,报站语里有法语。”他苦笑一声。“他们都没去过红山院。”
“既然这么明白,你就解释一下吧 。”吴冕敛起笑容。
“解释什么?”他小声问。
“还用问么?”吴冕摊开笔记本。
“我……我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实那些人全都离了职,说实话,你没做过理财业务,业务员的培训有点像传销培训,当然我们只是打得擦边球。我只是不想多事。”赫基的态度诚惶诚恐。
“现在不是你想不想,而是我们想不想,你把出入过那里的人都整理出来,寻找筛查的事情我们自会安排” 吴冕站起来。
“你们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你真怀疑他们中有人杀了人,不可能,我告诉你不可能。”赫基也站起来,他的嗓子已完全倒了,哑得快发不出声来。“再说我又没犯法, 你们又没证据讲明什么……”、
“我也没说你犯法,不过配合公安部门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而已,其实不用我说,你心里很明白你到底做没做犯法的事情,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若为,否则,别人不可能不知道。”吴冕和蔼可亲,不急不躁。“你想想,连402楼上的老范都揣摸了个大概,我们知道也是迟早的事情。”
“不错。”刘向前拍拍出来的吴冕,“看样子我们摸到赫基的痛处了, 至少已经证明402室的确有猫腻。”
吴冕很高兴,回头看看僵坐在桌前的赫基,向刘向前丢了个鄙夷的眼色。“今天我又找到一个意外的证人,虽然不能形成直接证据,但他的话开阔了我的思路,402楼上的邻居,一个常年宅在家里的老男人。”
“这种人的身上往往能得到意外的惊喜。”刘向前情绪也很振奋,“宅在屋里的人,身体蜷缩起来,感官和思维就会下意识地膨胀并异常活跃。说白了,人还是群居动物,不可能完完全全地脱离社会。所以谁要说自己是宅男,两耳不闻窗外事,千万别信,他肯定有自己的外联渠道。”
“刘队说得太对了。”吴冕皱皱眉头,突然感觉自己似乎落下了点什么。
“楼上的邻居姓范,下岗工人,独居,以前在航空公司搞货运,也算是见过世面, 虽然自己也住在红山院,却瞧不太起红山院的住户,赫基明显不属于红山院的业主群体,所以他对赫基格外关注,对赫基的穿着,行为习惯说得头头是道,我看得出,他一直在回避主要问题,也毫不忌讳他知道得更多。问他出现在402室的都是什么样的人。他说他也只见过一两个,都像赫基那样的。”吴冕把自己了解到的汇报了一遍。
“赫基是什么样的。”刘向前仰头看着屋顶,脑子里不由浮现出赫基瘦削无肉的两颊和隐避在眼底深处抓不住的机警。 “要是像赫基,这事可真就复杂了。”他突然说。
“我特意问他见没见过与赫基不一样的男人。他没直接回答,但说与赫基不一样的男人多了去了,红山院的男人都与赫基不一样。虽然他没有直接回答,但我肯定他是见过的。”吴冕说。 “至于和402曾经住过的两个可能存在的大人物是不是一回事,还不能确定。”
“我在他家看到两面电脑屏幕,他正在炒股,而且好像比一般人要专业,我总觉得他不是一 个简简单单只是喜欢听壁角的衰人,所以他的话只能信一 半,另一 半得好好琢磨琢磨。”吴冕蹙着眉。
刘向前眼露欣赏,又有些怅然,“现在当警察不像以前那么容易, 动辄就会与资本股票基金挂钩,没有这方面的敏感,证据就是摆在眼前也不太容易抓住。I 号案子上面给配了个经济学专家,可专家是搞学问的,与破案又是两码事。说白了,我们还是没找到一个好的介入点,专家也无能为力。”
I 号案是局里的头号经济案件,局长亲自挂帅,刘向前也只是个副手,吴冕连进入的资格都没有。
“红山院与红光有关就不能掉以轻心,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刘向前若有所思,“赫基肯定不会说实话,他有可能会给出一大串找不到人的名单,白费我们的功夫,而我们对他的确没有实质性证据。”
吴冕点点头,“我的目标不在他,他只是个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