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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2018-09-10发布 3686字

吴冕汗一脸汗湿地回到警局,拿着红山院402室的卷宗,填了几笔,就匆匆来到队长刘向前的办公室。

刘向前眉头紧皱,脸色不善,屋子里浓烟密布 。吴冕把窗户推开,又为队长倒了杯茶,刘向前接过去,哼了两声,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吴冕讪笑着凑过去。

“说说吧。”刘向前把烟蒂丢进烟灰缸,倒了点水。“正好让我换换脑子。”

“一听这口气就知道这案子在您那里也就是个下酒菜。”吴冕不满地坐在刘向前面前,“什么时候才让我参加有点技术含量的案子。”

“一看你小子今天就没收获,说说吧。”刘向前挪到沙发上半躺下。

“不用设备检验科,也能看出那些个窃听器不是最近安装的,不过我还是走了程序,技术科的人说至少安装了有半年以上。”他从卷宗抽出一张纸递给刘向前。

“所以我今早直接去询问了原来的房主赫基,他承认是他安的,他是公司的经理,招聘的员工常有外地的,暂时无法解决住处的就会在402暂住,为了安全也为了监督管理,他就安装了这个东西,听着很符合常理。”

“听着很符合常理,实际呢。”刘向前伸伸懒腰,脸色微涩。

“赫基这房子买了整两年,他自己从来没住过,也没装修。 两年来住的人的确不少,来来往往,可近几个月住的人骤减,特别是最近三个月,几乎没住人。”吴冕拿着笔记本。

刘向前坐起来,瞄了他一眼。“别吞吞吐吐。”

吴冕忙正襟而坐,“赫基是红光基金公司的业务副总经理,我正好有个同学在红光搞行政,他说赫基和公司总经理赫德宝是堂兄弟,几乎是他的左膀右臂。”

“红光基金?”刘向前噌地一下跳起来,摸摸下巴,难以置信,“这么巧。”

“我也觉得巧。”吴冕轻声说,“不过,队长,”他覥着脸请求,“如果这个案子和红光扯上关系,您一定要让我参与。”

“去看看。”刘向前拿上车钥匙,神情严肃,“这件事情暂时保密,也许不过是巧合,别弄得草木皆兵。”

路上,吴冕把红山院的基本情况给刘向前汇报了一遍,又带着他绕着红山院小区的围墙转了几圈。他没敢再多言。

刘向前的脸皱成了一个核桃,拿着根烟放下鼻子下反复闻,这一般是他嗅到某种味道时的表现。吴冕也不由地精神一震。

红山院周围已全部完成改造,前面是一处科技园区,其它三面都是高档住宅区,独留红山院像一块无法掩饰的烂疮疤,门前堆满枯叶垃圾袋,无人打扫。

新房东把门打开借故先离开,装修人员也被他放了半天假,墙壁砸了一半,裸露着红砖水泥,另一间房放了两张行军床,床上堆了些被褥,厨房还是原样,灶台上放了一口小铝锅,锅底黢黑,台子上有几个碗,有一个漂亮的饮料杯,杯身变体的logo大M飘逸隽永。

“把房东叫来。”刘向前挥挥手,“快点”。他的脸皱得更紧,五官缩在一起,形成几道回字型沟壑。

吴冕又把几个监控头的安装地点指给刘向前看,最后他们来到卧室的南窗前,心陡然就静了下来,窗外正对着一片雅致清隽的高档小区,大门仿若一片顶在额间的树叶,小区层层叠叠,道路设计崎岖有趣,一座巍然矗立的高楼犹如一面峭壁山峰森森地拦住了他们的视线。

“那是有名的越秀涧,栾明市最贵的小区。”吴冕说。“听说栾明有钱人在这里都有一套房。”

刘向前没说话。

新房东点头哈腰地走进来,脸色憋涨。

刘向前没有一句寒暄,直接问,“那两个行军床是施工人员的么。”

新房东眼睛眨了眨,“不是,是以前留下的,我看着不错就没清出去。”

“当时还有别的床么?”

“还有两个床垫,太脏,让我扔了。”他指指屋角,“一边一个。”

“被褥呢。”刘向前撑开被褥,在鼻子跟前闻了闻。

“被褥也是前面留下的,八成新,施工队是我的老乡,我就给他们用了,其它的我也扔了。”

“锅也前房东留下的?”刘向前带着他们带到厨房。

“是,是。”新房东滚了一脑门的汗,“不会真有什么事吧,我就说……”他又惊又吓,一脸恼怒。

刘向前让吴冕通知技术部的人过来。“他走到行李床前,这个床可不是一般的床,你看看。”

吴冕蹲下,掀开行军床上的褥子,发觉整个床造型极为简捷,四根细如手指的床腿,稳稳地支撑着床身,接合部几乎看不到任何螺栓。

刘向前扯下被褥,三两下像拆积木一样,就把床折叠起来,形成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看着轻漂漂得,不过五六斤重。

“我也就见过一次,要不真给蒙过去了。”刘向前叹口气。“这是最新产品,采用的是纳米碳纤维,结实轻巧,外国货。”

“这个被褥你难道不知道,你这年纪的小子难道不知道这个。”他叹口气。“说明你小子有福气,女朋友没给你上眼药。粉苹果牌,可能是我知道的最贵的被褥,就这一床得上万。”

“什么女朋友,就是我妈在那里瞎起哄。”吴冕眉头拧成了花,刘向前这样循循善诱,说明他发现了有用的证据,不由地心底微微发紧。

“这个饮料杯有感觉么?”他从口袋里取出丁腈手套戴上,取过那个标有M型logo的杯子。“好好看看。”

吴冕赫然,上午来时,他也在房间里来回转了几遍,这些细节他没注意到。

“这个杯子我知道。”吴冕忙说。“是泰银酒店的专用杯。”

刘向前不再说话,又走到窗前。

“你是说,这个房子曾来过重要人物,并不只是普通员工,赫基在说慌。”吴冕恍然大悟。

“不仅来过,而且在这里住过,至少两个,虽然不常来。”刘向前沉声说。

“所以402是有猫腻的。”吴冕兴奋起来,“队长,你答应过我……”

“只是猫腻,等有了进一步的发现,我就答应把这个案子和I号案合并,你负责这一块。”刘向前承诺。

吴冕还想说两句,门外技术科的两名同事已经进来,他跑过去配合着他们取证照像,忙前忙后,心里异常激动。

刘向前走后,吴冕留下继续收集证据。新房东非常沮丧,嘟囔着,“我就知道有了这个玩意儿,准没好事,哪个好人家没事安这玩意儿。”

吴冕问,“你怎么想起买红山院的房子了,同样的价格你可以买更好的,虽然位置差些。你要说投资我能理解,可我看你似乎要正式住过来,这一点让人很难理解。”

新房东不以为然,“我是老栾明人,住惯了这老城区,让我跑到外面去,我还真不习惯。”

“不过,你有两处住房……”吴冕还没有警察惯有的直截了当,婉转道。

“真是倒霉,你们……也太……那也算是我们的隐私吧,你们说查就查。”他气哼哼地。“说实话吧,我这房子我是不住,可也不能空着,我是打算要租出去的。”

吴冕摆摆手,“你这房子自从买到手,发生过什么让你觉得不寻常的事情么。”吴冕皱着眉,这话问得很不成熟。

没想到新房东眼睛一亮,“有有有,就在前几天,我发现这房子晚上来过人,我开始以为是老房东,因为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我也没在意”。

“后来你凭什么认为不是老房东。”吴冕情绪陡地高涨。

“因为第二天一早我看见他打扮得整齐清爽,不像在这里待了一个晚上。”他一脸八卦,眼睛不停地眨。

“你是怎么知道晚上来人了。”吴冕语气有些急迫,偏又需要不动声色。

“不是我。”他指指楼上。“是楼上的邻居告诉我的。说实话,你有什么问题最好去问他,我觉得他可能什么都知道,那人很有趣。”他一脸兴奋。

吴冕点点头,“曹棋不是你的本名吧。”

“对,我叫曹棋有,别介意,我不是有意隐瞒,因为现在大家都叫我这个名字。那个……床……你们拿走了,会还么。”他犹豫地说。

“不会,反正又不是你的。”吴冕眼里露出一丝凌厉,“不该问的不要问。”

“那我这房子……没什么吧。”他缩了缩脖子。

“房子只要产权关系合理,应该没什么,至于其它的……现在还不好说。我劝你装修先暂缓。”吴冕当着他的面直接爬上五楼,敲开老范的房门。

前几天他们已经见过,因为没有针对性问题,老范只懒懒地答了几句。

“还问!”一开门,他的眼珠就立了起来,“有完没完。”

“你该知道呀,事情捅到警察局, 还能有完。”吴冕奚落道。

老范立刻偃旗息鼓,“虽说是我让他报案的,可我也是好意呀,再说有个不安定因素住在楼下,我们也不踏实。”

吴冕直接走进老范的家里,窗帘低垂,正午灿烂的阳光只能从缝隙里透进一点微光,房间阴冷里蹿着一股子霉味。

他直接坐在小厅的餐桌前。“你不工作么?”

“内退了。”他叹口气,很失落。“红山院内退的占百分之七八十,航空公司搞改制,我们这种没学历没关系的全下来了,搞货运也得是本科学历,这不是胡扯么,要是我的孩子上了大学再去搞货运,我宁可他不上大学,浪费钱。”

吴冕环顾四周,房间格局与402一样,卧室的门正冲着他,里面一目了然,床上还摆着薄毯,老范的头发上正挂着一根与薄毯一样的绿色纤维。

“真不好意思,打搅你午睡了。”他指指里屋的床。

“噢,没事,我这人晚上睡不好,白天总得补上一大觉。”老范摆摆手。

“晚上睡不好,是失眠, 还是……”吴冕上上下下地打量老犯,他虽年纪不算很大,身上的肌肉却完全松懈下来,看着像个康了心的萝卜。

老范的脸明显一僵,捋捋衣衫,“我以前搞货运的,总值夜班,习惯了,改不了,索性不改了。”

“昼伏夜出?”吴冕笑笑。

老范没反驳。

“这么说楼下的动静你很清楚,夜深人静,这房子的隔音不会太好,听不到都难。”桌上恰好有一个喇叭状的乐器,他拿起来把喇叭口贴到墙上,耳朵对着细口,戈壁小孩子的呼噜声清晰可闻,更别提两个女人叽叽喳喳的说笑声。

老范的脸唰地白了,他扭扭身体。 “我没那个癖好。”他顿了一下,“你是问402?,都是邻居,上下楼,我又常年在家,不碰到不可能,看着都是正经打工的,年纪轻轻,也很讲规矩,白天晚上都很安静;听楼下屋主说,是他们公司的员工,平时要求很高,人家也的确很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