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你来我往,似乎是司马攸再次败下阵来,其实也不能说是败了,最起码,武帝司马炎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实施以胡制胡的建议。司马攸的面色有些难看,眉头紧皱,心中似有不快,总感觉自己被人算计了一番,至于是司马炎、贾充,还是他人?一向聪明绝顶,洞若观火的司马攸此时却是犯迷糊。
李元虽被武帝赏了个武威太守当着,但这份官职远远不能与其立下的功劳相匹配,严格意义说,李元是被司马炎压着的,所以主动来头,献出“以胡制胡”的平胡大计,还信誓旦旦的道自己依此计绝能摆平秃发树机能,恳请司马攸在无敌面前保举自己总管平胡一事。李元.....,司马攸心里默默念叨着,深深的吸了口气,双手大袖一舞,负于身后,昂首阔步出了太极殿,睥睨着远处三三两两嘲笑自己的官员,冷哼一声,意味深长的回头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御座,便飘然而去。
回到府中的齐王司马攸,径直去了书房,在案桌上取出一张裁剪整齐,经过熨烫过后的白棉纸,此时,中原大地还没有宣纸,但这种造价昂贵的白棉纸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资格用,也只有他们用得起。
一直伺奉在侧,磨着产自东吴的翰墨的王府总管赖东城见齐王司马攸虽然面色平淡,但始终下不去手中的笔。因为长时间将手中的狼毫悬在半空之中,以至于笔尖滴出一滴浓墨落在那贵比黄金的白棉纸上,赖东城看着,心中有些舍不得,但却没有出声。赖东城作为齐王府的老人,更确切的说是景帝司马师府中老人,看着司马攸长大,对于司马攸的脾性还是很了解的,此时出现这种失态的情形,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了。
记得上次,司马炎立皇子司马衷为太子之时,司马攸虽显得落寞失望,但却没有太过伤心失态。赖东城心中也是一叹,自家王爷也是命苦之人。想当年,景帝司马师膝下无子,司马攸便过继给了司马师,成为了嫡子嫡孙,论地位在司马炎之上,作为当今武帝司马炎的亲弟弟,文帝司马昭也不只一次的公开表示,自己百年之后必将地位还给大哥司马师一脉,也就是司马攸。可是临了了,还是传位给了司马炎,即当今武帝。原本心思活络的司马攸变得心如死水,一心扑在政务之上,尽心尽力为司马家尽自己子孙的本分,不对那皇位再做念想。可是司马炎嫡长子司马衷却是一个脑袋不大灵光的孩子,在朝廷众官员的眼中,根本就不能有能力继承大统,而一心为公做事的司马攸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其中依裴秀、张华为首的一众朝臣纷纷站出来支持自己,力劝司马炎立自己为皇太弟,结果可想而知,不仅没有被立为皇太弟,反而招来司马炎的忌惮,原本兄亲弟恭的二人之间有了间隙,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间隙越来越大,兄弟二人渐渐疏远。
这些也就罢了,司马攸自问,不当那皇帝,也能为天下人办事,凭借自己掌握的权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挺好。可是是不随人愿,自己的贤明却成了无常索命的绳索,而且越来越紧,逼得自己都快透不过气来,其中以贾充、荀瑁、冯枕为首的朝廷勋贵处处针对,事事制肘,这其中有着善于体会武帝司马炎心思的意思,更多的还是为了自身家族的荣华富贵去战斗的。至于他们是受了司马炎的指使,司马攸是打死也不会去相信的,更至于他们一心为国为民,司马攸是打不死也不会去相信的。
也正是如此,自泰始年间,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司马攸有意无意的拉拢一群文成武将,为己所用,其中有多少心思去争那皇位不好说,但确实为自己建成了一层厚厚的错综复杂的保护网。其中裴秀、张华一心为公,站在自己这边,但不效犬马之劳,裴秀已经身故,张华外放幽州,算是贬斥。而军中杨雄、程忠,文臣众任凯、纯庾都是自己帐下得力干将,但任凯、纯庾不受重用,杨雄程忠二人之间有着内斗,而且被军中新锐处处针对,以至于这些人用起来都有些力不从心。
朱仙镇崔晃的得势与出现,与自己结成了攻守同盟,秘密在朝野笼络了一批势力,但那崔晃不是易与之辈,谁知道在哪些人上押了宝?就在司马攸不知道用谁的时候,李元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从一介西蜀之地的金堂县令起家,先成为了禁军中的越骑校尉,还救过司马炎的性命,被司马炎重用,予以重任,作为四州赈灾钦差副使。一开始,司马攸只是想李元成为自己手上一名可有可无的棋子,于是在杨雄府上破例见了一面,不成想这李元就是一把锋锐无比的刀,连自己都不放在眼里。虽然气恼,但还是非常赏识其胆色,心中也是默默告诉自己,以观后效,再做打算。
不成想这李元四州一行,生出天大波澜,不仅在江湖上挣得了赫赫威名,而且身具天子之气,虽然主动将龙泉太阿二剑献给了司马炎,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小命,可是却也被司马炎忌惮嫌弃。本以为这颗棋子可有可无,但到了这时,却成为了一个极大的变数。就在人人见了李元避之不及的时候,这李元却不敢寂寞,毛遂自荐,率领着三千兵马赶赴西北,一举扭转了西北战局,给了天下人一个大大的惊喜,也给了看轻他的人一个大大的耳光。
次子争气,司马攸不知一次的自语道,也很是庆幸自己没有丢掉这颗棋子,始终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联系。就在前日,自己意外收到了李元的密信,在信中提出“以胡制胡”的平胡方针,需要自己在朝堂上据理力争。
这封密信就是司马攸和李元真正的投名状。
司马攸在朝堂上提出以胡制胡的平胡方针,并力保李元总管平胡大计,是在这投名状上签字画押了。
司马攸还是没有下笔,将手中的狼毫随意的摆在笔架之上,颓然坐下,轻声道:“这个李元绝非鲁莽之人,知道韬光养晦的道理,为何要本王力保他总管平胡一事?”
赖东城见司马攸没有了下笔的兴致,将案桌上沾了黑墨的白棉纸和狼毫归拢起来,换换道:“他这么做,很有可能就是以进为退之计,李元深知武帝陛下对他心有芥蒂,再让王爷提出来,更加使得他不能参与到此事当中,说不定就是最好的韬光养晦的法子。”
司马攸面露苦笑的道:“赖叔是给我留面子的,没有将皇兄对我的戒心更大。”
赖东城摊了摊手,没有再说。
司马攸道:“既然要韬光养晦,好好窝在武威不就行了,何必提出以胡制胡的平胡方针?”
赖东城道:“只有一个可能,他李元已经与河西鲜卑内部人接上了头,必有事成的把握,但却要有个名头,使其师出有名,不然搞不好会落个里通外国的罪名。是否主持平胡一事对其无足轻重,最重要的他在西北的最为必须得到朝廷一干勋贵特别是陛下的允许才行。而,王爷也好好被他利用上了一回。”
司马攸闻言豁然开朗,大笑道:“好个狡猾的李元,居然算计到本王头上来了。”
赖东城笑道:“不过,左看右看,还是王爷得到的实惠最多啊。”
“此话怎讲?”司马攸很有兴致的问道,一改先前满脸阴霾的脸色。
“其一,从今往后,李元成为王爷手上最为重要的一颗棋子,这一点就足以,至于这平胡策略的提出为王爷带来多大声望那都是虚的。”赖东城道。
司马攸道:“你就这么看好这个李元?”
赖东城道:“李元看上去很是狼狈的离开了洛阳,但其在洛阳布下的力量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很是客观的,就算陛下和他现在翻脸,这个李元也足有自保之力。更不要说他现在是手握重兵,坐镇一方的大员了。”
司马攸双眼微凝道:“说说看,李元在洛阳是怎么回事?”
赖东城道:“洛阳江湖上的头号人物洛璃曾今是他的义父,现在的泰山,这个洛璃手下是猛将如云,直接掌握的势力不下万人,而且是一个武功绝顶的高手,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安乐公府的大总管,是诸葛亮的托孤之人。李元与洛璃不知为何一度互为仇寇,但在李元离京之前达成了同盟之宜。这是其一,其二是李元和崔晃早在泰始年间就是盟友的关系,注意,是盟友,而不是崔晃的棋子。其三,李元曾今一度无限接近陈留王,不过却不为陈留王所用,与陈留王手下头号军师李玄风达成了互不侵犯的协议。其四,在国中各大重镇之中,出现了一家财力雄厚的钱庄,名为金仙钱庄,总庄设在金堂县,幕后主人很有可能就是李元。这些都是通过‘燕子’,花了万两黄金才打探到的消息,还有没有查到的。”
司马攸倒吸了一口凉气,面上露出莫名的兴奋。
“还有.......”
“还有?”
“还有就是,洛阳城中第一销金窟,沉香楼也是李元的产业。”赖东城笑道。
司马攸呵呵笑道:“有点意思,赶巧了,今日本王静极思动,想逛一逛窑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