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尚可冲尤然懒懒地招手。

服务生小心地接过尤然的大衣，把她送过来。

“嗬，今日不同往昔。”尚可脱口而出，眼里是惊诧羡慕，还有些愤懑。

脱了大衣的尤然，穿着一条灰色的羊毛连衣裙，面料细腻柔滑，丝绸一般垂顺，腰间是灰色缂丝轻轻地一挽，窈窕的腰肢若隐若现，裙摆微微张开，随着她的脚步在脚踝间荡漾出涟漪般的波纹。

“我记得你以前不爱穿裙子。”尚可也不拘自己充满酸意的声音，索性再啧啧两声，“大家闺秀了。”

“表扬我呢，我接受。”尤然理理胸前的项链。

尚可喉头一窒。

“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你可……”尚可的声音陡地拔高，旋即又落了下来，哀哀地抱怨道，“你可真不拿我当外人。”

“对了，你不是说错过了安度想重新认识一下么，什么时候你有时间，请你吃饭。”尤然说。

“算了。”尚可犹豫着，又瞥尤然一眼，“我要是把他抢过来怎么样，我们也算扯平了。”

“你抢不过去。”尤然接过茶杯，暖在手里，“你不适合他。”

“你适合？！”尚可没好气，沮丧道，“算了，和你越来越没话说。你让我打听什么来着？“

“九重天项目是谁提议的，你是我妈的助理，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尤然说。

“我还真不瞒你，我真不知道。你这个心之旅项目一直由管理公司代管理，其实也没什么事，无非营业执照，报税之类的，你们那个网站我们也只能看见它的影子，运作什么的也没人知道。”她顿了顿，“我只知道你爸突然拿出一本项目建议书和合作协议让大家讨论。”

“项目建议书是谁写的？”

“不知道。”尚可说。

尤然突然想起在安度那里看到的项目建议书，撰写者对项目运作很熟悉，根本不可能是杰彬的任何人。她想起自己的几个合作伙伴，他们和杰彬又没有关系。

“怎么了？”尚可觑她一眼，“九重天这么火，谁能想到。”

尤然上下打量了一眼尚可，“你还在给我妈当助理，怎么一直没看见你。”

“二姨住院，公司一直在做审计，我两边跑，传话。”

“做审计？我记得杰彬一般都是年后才进行审计？”

“不知道，已经做过两回了，一回是杰彬常年合作的审计公司，这次来的人都不认识，听口音是粤语，也不知是广东人还是香港人。”尚可瞥她两眼。

“你会不知道？“尤然也回敬尚可一计睥睨，“我妈对你的评价是耳聪目明。”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尚可拿出手机，点开音频，几个女声交杂着传出来，听了半天，竟然一个音也抓不住，果真是鸟语。

“她们现在在无奇？！”

“已经离开，审计报告是直接寄给二姨的， 我只够瞄一眼，全英文，看不懂。”

“杰彬有九个分公司，他们审计的是集团还是分子公司。”

“是整个集团。”尚可紧紧神色，“上次我说的话你可别以为全是玩笑。”

“什么话？我妈做手脚把我送到安度身边？”

“那件事你不会以为是我耸人听闻吧，卡拉的脾气知道的人可不多，你那天被她安排到岐山搞拉练，进城的车明明经过你家别墅，却非要绕了半个环城公路送你到玲珑阁，我问司机了，说是你妈叮嘱的，多晚都要送你回玲珑阁，你想想你妈是这样的人么，为了安度？！我不信。”尚可没有直视尤然，却一直斜睨着她。

“你见过杨流么？！”尤然岔开话题，“大姨这两天就要到流川医院检查，你不可能没去见见这个姚家的救世主。”

“我见过。”

“什么时候。”

“……前两天。”尚可咬咬下嘴唇

“你这几天天天都在流川医院，和杨流几乎无话不说？”尤然大眼睛闪闪烁烁，一抹笑意从眼底浮出，“你看上他了。”

“看上也没什么丢人的，他也算是青年才俊，用得着你这样尖牙利齿？”尚无不快。

“我猜你看不上他。”尤然若有所指地笑看着尚可。

“你…我本来就没看上他。”尚可气急败坏，又觑觑他，“你还挺了解我的。”

“你看到什么了？”尤然似笑非笑，“如果不是有什么发现，杨流应该正是你中意的对象，年轻，有才，事业有成，还死了公婆。”

尤然犹豫着，突然抬起头，正色道，“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流川医院……根本不像外面传的那样。”

“什么意思？”

“我这两天在二姨身边，看到他们的大夫护士根本不顶事，大夫就会听个诊，护士就会打针药输液。病人很少。”

“怎么会？！”她轻描淡写。

明明知道，尚可不由地握紧拳头，“你也知道……”

“我和你一样也是去的多了，看出点端倪。”尤然不客气，“你这个人我知道，肯定不会罢手，你还有其它的发现么？”

“我当然有。”尚可虽然迟疑却也坚决地回答，“你了解我，就开出条件。”

“你提。“尤然爽快得让尚可生疑。

“栾明现在人人都在说九重天，我也不能免俗，也想借机发笔横财。”

“你有多少本金。”

“100万元。”

“翻番。”尤然翘起眉梢，“如何。”

“这么痛快。”尚可舔舔嘴角，“果真是攀上了大人物。”

尤然目光灼灼，偏又透出一抹娇媚，让她不敢直视。

“昨天我跟着杨流去了银行，他收了一笔汇款，1000万元，我让人追了追，据说来自美国洛杉矶一个叫切西的资产管理公司，其实是一家贷款公司。”

“这点东西换100万元，还差点意思。”尤然十指撑在一起。

“还有还有，”尚可忙叫，“其实我以前是见过杨流，陪你妈出差，在襄阳西都酒店，肖恪也在，你明白什么意思么，肖恪就是那个失忆的男人。”

“你等等。”手机铃声悠扬，“把你录的粤语拿出来。“

尤然叽里哇啦说了一阵英文，最后两个字尚可听懂了，“你听。”

尚可忙把录的对话打开，凑到尤然的手机旁。

“是香港人。”对方传来非常明显的中文，带着南方口音，“而且是的道的香港人。”尤然背过尚可，“他们说的审计很专业，不是一般小审计公司的言行。”

“怎么了？”尚可问。

尤然想了想，也不回避，“是香港人。”

“香港人？杰彬从来没有请过外地审计公司，而且……杰彬和原来的审计公司并没有解除合作关系。请香港审计公司干什么？！”

“你想到了什么？”

“是不是和肖恪有关，二姨二姨夫怕肖恪过两天好了，官司又得打，就……”尚可试探地觑尤然一眼。

“我上次听我妈说，等你出嫁，她会给你点股份？！”尤然又主动岔开话题，若有所指。

“哪是给我，是给我妈，姥姥走的早，她们姐妹是相依为命地长大的，感情非比寻常。“

“你明白这个就行。”尤然拍拍尚可的肩膀。

“你不相信你爸妈？！’尚可问。

“我怎么会不相信他们。”她嚅嚅道，最近尤北杰姚彬情绪反常，做事再没有以前的从容不迫，这哪里还是那两位在无奇市商场让人敬畏的杰彬夫妇。

“你可以找安度帮忙呀。”尚可奚落道，“我来了栾明才知道，安度的名声可不是虚的，他一出手什么事解决不了，难不成…”她睃过来。

尤然笑了一声，“这些年你的一切心思都在杰彬身上，你只要记住，杰彬好了，你的一切才有指望，现在不是你隔岸观火看好戏的时候。100万元！你的眼界也太低下了。“

尤然穿上服务生奉上的大衣，“你给我拿到那份审计报告。”

“你可以直接问你妈……”

尤然眼睛横过来，轻笑两声，“你合适些。”

“我能直接去越秀涧么？”尚可也站起来。

“不行。”

尤然径直走了。

尚可直觉得心里发凉，她原来气恼地来找尤然算账，待偷偷见到安度，立刻偃旗息鼓，原本一直对她宽容包庇的尤然在她面前也颐指气使，更别提尤北杰姚彬。

尚可要了一瓶冰啤，咕嘟咕嘟灌了两口，喷火的心才骤然冷了下来。

她翻出韩含的电话，这些日子，她一直按兵不动，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这个韩含在调查安度和尤然，开始不细想，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事不简单。

韩含进来的时候，尚可已经灌了两瓶啤酒，燥热的身体被冻住了一样，她看他的眼神也透着冰凉。

“你应该早就来栾明了吧，怎么现在出现 ，够沉得住气的。”韩含要了一盘意面。有些尴尬地拉扯了一下衣领。

这家西餐厅虽然不大，布置却很精妙，特别是空气清新得他能清楚地闻到自己身上隔夜的汗味。

“找你干什么，我以为你得找我。”尚可挑起眉梢。

韩含三下五除下，一盘意面就下了肚，意犹未尽地拍拍肚子，“我找你干什么？！”

尚可一窒，顿了顿，“安度杨流况晴可是同学。”

“嗯，网上这样的话题可不少。”韩含倒了一杯冰水，冰块在杯子里来回碰撞。

“安度在杰彬出现过，看上去是我二姨算计他，实际是什么情况还不一定呢。”一开口，下面的话就像流水一样变得很容易，“而且，尤然也未必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韩含没看她。

“不知道安度心里有鬼， 她可是非常聪明，而且从来受不得一点委曲的人。”既然甘愿受委曲，就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你这种猜测都只是感兴推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可以这么说。”韩含放下水杯，杯里的冰块已经化了，握在手里泌凉。

“我当然有证据，安度出大价钱要买尤然住的那套房子，他根本没理由，无非就是想查查那房子的主人是谁，你说他能不知道尤然么。”尚可冷着脸，眼里却灼灼地冒着火苗。

“这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尤然有危险。”尚可探过身体，“杰彬有危险。”

韩含好整以暇地看着尚可，“这些话你应该对尤然和她父母去说。无凭无据的话在我面前说有诬告的嫌疑。”

尚可一愣，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

“你认识尤然在美国的同学朋友么？”

“不认识。”尚可缓了一口气，生硬地说。

“她没想回国继承家业？”韩含也不理会尚可的敌意。

“她志向远大。”

“她有什么志向？”韩含睃着她，“我记得她的专业是智能机器人。”

“了解得很清楚么？！“尚可也斜斜地望回去，“那就是她的志向，做个大脑工程师，这是她的原话。”

韩含沉吟片刻，“听说她一直帮杰彬做内训，你参加过么。”

“参加过一次。”

“什么样的，是那种训练员工团队意识的背摔之类的小游戏？！”

尚可哼了一声，“要是那样，二姨干嘛非得她的宝贝女儿回来做，谁做不行，”她抿抿嘴，“我也说不好，可能算是心理意识方面的……做过之后，我就感觉心情特别好，勇气倍增，摩拳擦掌，恨不能大干一场，其实她话很少。”

“没有教材？！”

“没有。”

“怎么做的？”

“怎么做的？”尚可皱起眉头，“我还真没什么印象。”

“你帮我再问问其它参加过培训的人，看看他们有什么印象。”

尚可眼珠转了转，笑起来，“放心，我能找机会问问的。”

手机嘀呤一声，韩含拿起来，头侧向一边。

“人已经进去了十五六个，昨天出现过的人再次来的只有四位，其它的都是新面孔，怎么样，你来看看么？！”

“嗯。”韩含挂了电话，站起身，招呼服务员结了账。

“等等，”尚可直视着他，眼里跳跃着隐约不见的情绪，“是不是尤然有问题。”

韩含笑了，“你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