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龙湖里时,埋伏在十号楼下的龙湖派出所小王悄悄走出来,冲韩含示意了一下,两人走到楼后的阴影里。
“观察了两天,都是晚上十点开始进去,昨天是夜里一点陆续出来,昨晚来了十四人,今晚十八人, 有男有女,年龄都在五十岁以上。”
韩含抬头看看三单元九层那明亮的窗口,虽然看不见人影,却能感觉到里面热烈的气氛。
“怎么样,再观察两天么?”小王问。
“来不及了,就今天吧。对了,肖惠的女儿走了么?”韩含问。
“今天早上走的,母女俩痛哭流涕,特别是肖惠骂得那个心酸,班主任亲自来接的,否则我看那孩子也走不成。”
“现在吧,”韩含把烟头甩在地上,脚下用力一碾,“按原定计划,捣毁传销老巢。我去派出所等你。”
“请好吧。”话音未落,小王已经冲了出去,五六名警察从各处迅速聚拢,一辆警车闪着耀眼腥红的警灯突然停在龙湖小区大门口,门卫仓皇得迎出去。
加上肖惠共计十八个人陆续被带了出来,所有的人虽然紧张却并不慌乱,肖惠时不时悄悄和其它人对视一眼。
回到红山院402时,小王的审讯报告已经发过了过来,包括姓名,籍贯工作单位家庭成员联系电话以及所有人的审问记录。
众口一词,所在人都说因为听说肖惠手上有好东西,正在找分销商,他们想去碰运气。
肖惠手里还真有一款日本产的按摩床垫,她出示了她与厂家签订的中国区代理合同。
韩含把合同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条件非常宽松,肖惠也并非中国区的唯一代理,其它条件勉强说得过去。韩含冷笑一声。
走进402,小彦正拿着望远镜看。
“有什么发现?”韩含已经没有拿望远镜的冲动,他只把窗口推开了一条小缝,干冽憋闷的空气才渐渐稀薄流畅起来。
对面一如既往得漆黑一团,他抬手看看表,尤然应该还在四处游荡,静待黑夜的过去。
“况晴有些异样,”小彦说,“栾明自主品牌的商户和青鸟的谈判还在进行,况晴一直很积极,这些日子有些心不在焉,很少说话。”
“噢,”韩含接过望远镜望过去,三十五层况晴的临时居所平静无波,明明知道就是这样的状况,他还是反复调整焦距。
“其它的没有任何变化,音乐声,上下班时间,包括情绪,都一层不变。”小彦叹口气,“跟她比起来,我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杨流,你那美国同学有消息么?”韩含笑起来,他们这次算是遇到对手了,不仅况晴,连安度尤然包括杨流的定力他们都比不了。
“我生气的就是这个,”小彦苦恼地摊摊手,“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
“打听不到?!”韩含一愣,“他才回国没多久,网上关于他的消息都不少……当年他进入斯坦福的时候不是听说是因为他高超的催眠技术么!怎么会没消息。你那同学干什么的,别是个棒槌。”
“他的确是个棒槌,可我不是,我这两天一步步教着他问的,网上查不到他的消息,去他的大学也说没这个人,专利局都去问过了,也说查无此人。”
“是不是有别名。”
“倒有可能,我还去工商局查过流川医院的注册登记资料,登记人是杨流,没用别名。只能看护照。“
“护照和工商登记的人应该是同一个名字,”韩含左右转了两圈,“你同学怎么说。”
“他说,有可能这个杨流的信息都不真实。”
韩然猛然一凛,点点头,“我们只注意他在国内的信息,还真没去核实过他在国外的信息。”
他拿起望远镜,尤然又裹着睡袍站在通往晒台的玻璃窗前,看不清她的神态,却能感觉到她萧索的状况。他不由自主地推开窗户,探头看看天上,一弯新月,袅袅地挂在半空中,让人神往。
“今晚陆小冰有动静么?”他问。
“没有,下了班就在家大扫除,很能干,十点一过就再没出过门,他要是再古怪精灵那可太吓人了。”小彦夸张地说。
韩含给尤然发了条短信,“知道杨流在美国的名字么?”
“不知道。”几乎是信息发出去的同时,他收到回复。
韩含看看对面窗口,通过黑暗的阻隔,他感觉自己能够看清尤然眼底的光波。
“如果在美国生活多年却查不到他任何的资料意味着什么?”他相信她一定会回答。
“说明那些资料都是假的。”
他看着答案半晌没动。
“这两天你把这些人的情况调查一下。”韩含把那十八个人的资料传给小彦。
“从哪方面入手。”小彦翻看资料。
“都是在肖惠家聚会的人,两天一共去了三十人,之前还不知道呢。我想……应该从……钱上入手。”
“钱上?”小彦一激灵,“你怀疑……”
“0085,肖惠找了三位客户跟着她一起炒股,1720,他拉了八位,我猜这一次,她的动静肯定不小。有 了她代崔常友炒股的传言,人们不会在意她是否杀了人,而是留意到她有拿到内幕消息的渠道这件事。这些人,派出所的同事只是象征性地惩戒了一下,没有打草惊蛇。”
“可是,这都是小老百姓,万一……”小彦有些犹豫,案子一旦涉及到无辜百姓,就很难按正常流程走。
“可是现在吵吵出去,只怕他们更加相信这事的真实性,到时候不用他们自己宣传,我们就代他们广而告之了。”
韩含更担心的是事情一旦公开化,势必会影响到安度,影响九重天 。如果九重天的出现一开始就建立在欺骗之废墟上,把老百姓做为垫脚石,对它将来的发展肯定有影响。
“这也是……贪婪的恶果。”他长舒一口气。
“行,明天我就着手,争取一天之内有个结果出来。希望他们多拜拜神,让咱们想出个万全之策。“
“我在想撮合九重天项目的人很了不得。”韩含裹裹身上的大衣,“如果是一般的项目,我们不可能看着老百姓深陷其中,也不可能为了抓现行,就让事情无限地发现下去,可你看现在,谁也不敢动,明明知道九重天就是个陷阱,却谁也不敢动,影响了九重天项目,就影响了栾明市的城市发展,多大的罪过。”他苦笑着,“案子刚开始的时候,只觉得挺难办,什么也看不清弄不明白,等到能够看个大概了,又无法再停下来,所以我说撮合九重天项目的人最厉害。”
“不是杰彬?!”小彦蹙眉道。“项目不是他们推荐过来的么?”
“我觉得不是,尤北杰虽然看上去是个商场油子,却没有那样的见识,你想呀,这个项目首先要能左右栾明城市发展或者有某种政治意义,让人不敢轻易放松或干涉,二呢,要符合安度的口味,三要能够和股市内幕消息挂上钩,这诸多因素才能凑成今天这个局面。”
“这么说,我们也是被他拽着鼻子往前走的。”小彦恼怒地拍拍身下的床板。
这话连他自己都说了无数次,再听小彦说,那种挫败感更甚。他们现在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努力挣扎着摆脱被人制约的状况,可到头来,却依然被牢牢地束缚着根本无法动弹。
“这样,我们现在分分工,这十八个人看能不能找出个突破口。”韩含猛地摇摇头,想把心头无法排挤的惆怅甩掉,这几天他四面出击,收效不可谓不大,但结论也更加遥不可及。
“这个肖惠总觉得要坏事。”至于坏什么事,他感觉到得却说不出来。
“行,我来这几位吧,”小彦指指其中的八位,“这几个人都在龙噙区,巴桂区,我们家就住在这两片。”他抬起头望望越秀涧夜色下依然玲珑的景致,嚅嚅道,“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吧,要是能去派出所查,应该很快。”
韩含攥紧拳头,话冲到喉咙又被他咽了下去。对面的越秀涧真是块鸡肋,放下,不放心;日夜盯着却又没什么收获。
“你提醒了我,我先去另两块地方,明天一早他们离开越秀涧后你才出去,九十九步都走了,还在乎这最后一哆嗦。再说,我要是有突破,你也能省省。”
韩含出了402特意走到楼上502门前站了一会儿,据查,红山院七号楼几间正对着越秀涧的房子都被薛白租了下来,他也并不是天天晚上都来,自己不来,又不让别人来,这就是他对安度的保护?!。
走出楼洞,韩含开着车又绕着越秀涧转了几圈,他不信安度就这样大开城门,让人肆无忌惮地窥视而不做任何防范。他陡地想起那天早上突然出现在尤然身后的保镖,惊得一身汗,只不过一个错眼,那人就跟了上去,行动敏捷,训练有素,比他一点不差。
城关派出所值班的小李非常热情,提醒他,现在全市户籍已经联网,用不着专门去哪个辖区。
韩信一高兴把名单直接给了小李,小李找了两个帮手,不一会儿就把除肖惠外其它十七人的家庭人员情况调了出来。韩含把龙噙区,巴桂区的八个人给小彦传过去。
没到五分钟,小彦打来电话说,那个叫常庄青的儿子是他舅母的女婿。“要不从这里突破?!”
韩含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钟表,还不到凌晨四点,“明天吧,你落实一下,不能打草惊蛇。”
“放心,我让我妈出马,真真假假的,保证不会出差错。”小彦信誓旦旦地保证。
韩含把自己手里的十来个人研究了一遍,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可切入的突破口,但这几家有一个共通点就是家境都不错,不是知识分子家庭就是小干部,他突然想起帮着肖惠 绑架陆小冰的那两个叫王虎刘龙的父母,他们的特征正与这些人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