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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2018-08-29发布 3368字

刘向前走进小会议室时,密闭的空间已经烟雾缭绕,他忙开窗通风。

“警察都爱抽烟,你知道为什么?!因为解不开的疙瘩一个接着一个,不用烟提提神,脑子不够用。”

窗口一开,烟雾流云一般翻卷着往外涌。

“知道发愁了,好事。”刘向前坐在韩含对面,“如果我猜的不错,这次见面你没占着什么便宜,这很正常,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原本就被动,说说看。”

韩含把大致情况说了说,“他们很坦陈,一点没有隐瞒的意思,安度和尤然之间也……似乎也不藏掖什么, 大大方方…想着自己得了些无奇的信息我还兴奋了两天,看来真正是……不自量力。”他苦笑着。

“不算红光,度宁,杰彬,安氏,这三家公司都因为尤然进入了我们的视线,”刘向前似乎没听见韩含的抱怨,“尤然把度宁和杰彬串联上,况晴把安氏和度宁联系上,杰彬在往安度身边靠;安氏也在往安度身边凑,虽然信息有限,还是看得出安度是中心。”

“是不是我们想复杂了?!”韩含舒了一口气,他无法说服自己放弃这样的联想,希望刘向前能一句话否决自己的遐想,事情超出自己的控制,让他很不踏实。

“我一直在问自己对付一个小小的红光,为什么安度会亲自布局亲自出马,他手下的能人很多,无论是在业务上制裁红光,还是业务之外教训赫基赫德宝对他都不是难事,可他却亲自出现在402,把尤然明目张胆地招揽在身边四处点火,既不怕暴露自己也不怕坏了他的事,尤然不是已经被他招安,他就是别有用心。凭尤然的个性和身份,再加上她与安度相识的可疑过程,招安的可能性不大,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利用她,利用她干什么?!”他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度宁,杰彬,安氏,要是这样,可就热闹了。”

“这正是我烦恼的地方,”韩含说,“没十个八个人,这事没法查,若真投进这么多人力物力,又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向前思忖片刻,“现在全面铺开没到时机,还是以安度为主,这样,我把小彦给你,让他二十四守在402,说起来,赫基的眼光不错,那的确是个最佳伏击点,外面主要是你,我算半个。我还是那种预感,402一定有所收获。”他拿过自己的杯子放在桌子当中,“心之旅报名有结果了么?”

“没有。”韩含苦笑,“也许我们没猜到点子上去。”

“还有一种可能性,对方看出你是在作假。”刘向前又拖过韩含的水杯,“如果是这样,反倒说明对方的专业水平极高,我估计十有八九你这报名不会有结果。你盯着老吴吧,让他尽快打听清楚尤然在美国金门大学的细节。两个高智商的人凑到一起,如果是好事自然万事大吉, 如果不是好事…”他眼神黯淡下来。

刘向前丢给韩含两本卷宗。一本是广和银行副行长钱昆的受贿案,一本是司南药厂的药物致死人案,特别是司南药厂,由于与死者家属未能达成协议,已被对方告上了法庭。

钱昆案涉及多个项目的货款,大部分都无法收回,成为死账呆账,他被查出收受贿赂达两千万元。钱昆被抓后,司北电厂的货款重新开始走审批流程,意料之中地牵出了电厂项目第一笔货款的猫腻。银行方左右为难,不货,司北电厂有可能会倒闭破产,这笔钱就永远无法收回,贷,也看不到什么希望。因此他们把司北电厂也算到钱昆的头上,免得到时候找不到正主,凭白地牵连到别人。

案卷上钱昆交代,原本他也不想再贷给司北,可是看见安度出面,心思又活了,他在资本市场上打滚多年,心里明白,只要你有一双生花的妙笔,任何东西都能化腐朽为神奇,而安度恰有这种天赋。被捕那天他已经和安度谈到了银行不良资产的打包转让事宜,里外里一算,银行并没有吃多少亏。

“谁知安度釜底抽薪,把钱昆案翻出来的是省行监察部的人,看似和安度毫地关系,可没关系又怎么会那么巧那么急,饭还没吃完就堵到门上了。”这个案子韩含知道一点,不由地补充道。

“他这也算够直接的,直接打脸,也不知老安作何感想。”刘向前哈哈直乐。

“那司北怎么办…“

“既然是安度捅的篓子自然在他的掌控之下。司北成立时兼并了一个老电厂,里面有不少国企职工,虽然身份变了,政府不可能放任不管,到时候还是得救,结果我猜不出来,可能只有安度知道。”

“这些奸商就是看准了国家不可能放任企业破产,才这么无所顾忌。”韩含咬牙切齿,当经警没有当刑事警察那样痛快,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智商跟那些高智商的人比是有差距的,特别是在他们的专业领域,“司北,怕保不住了。”

“ 司北会怎么,你不一直在问么。”刘向前定定地看着窗外,他明白韩含的情绪波动,就连他,在这个岗位已过了三年,思路从来都是磕磕巴巴,像被水垢堵塞,很难流畅起来,憋屈只有自己心里知道。“度宁涉及内幕消息泄露,杰彬面临兄弟股权之争;安氏会怎样?安度是个低调的人,年轻帅气有钱多金能力超群,业界却有个内敛沉稳的美名,如果他不想帮安浩然有很多方法,直接间接都有,他采取这样生硬的方式,肯定有自己的目的,最大的可能性是安氏的危机他感觉到了却不知道,而他不能放任自己的不知道,这些手段也许是为了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我们也用不着猜测,且看结果就知道。所以,还是那话,现阶段只需盯着安度就可。”

司南药厂的案子很简单,司法鉴定说得也很模糊,最适合庭外调解,依安家的实力处理起来也不难,可弄到现在反倒是安家处于劣势,舆论一 边倒地同情死者,咒骂安家的奸商嘴脸。

“不知这是安度的意图,还是其它人的动作。”韩含又叹一口气。

“叹什么气?”刘向前敲敲他的脑袋。

“我怕我们费了半天劲,人家只是在打一场漂亮的商战,倒显得我们小人之心,现在可讲究的是疑罪从无。我那个搞证券的同学说现在哪个行业都讲究策划谋划,有策划谋略的地方就有阴谋阳谋,要按咱们的标准,他们人人都是犯罪嫌疑人。”韩含低着头,虽明白自己的愤懑没有意思,说出来也松了一口气。

“你把自己绕进去了。”刘向前把韩含按到座位上, “我父亲是个老警察,一辈子在派出所处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就在肖关区于家堡,在他的片区有一个单身汉,凭直觉他总觉得那小子不是好人,对他格外留心,这一留心就留了三十年,我父亲老了,那小子也成了老头,父亲临退休时,特意找到他又叮嘱一 番,那老头说了实话,他说,他的确一直以来都藏着蠢蠢欲动的心,就是因为父亲那双时时出现的眼睛按捺住了他的狂躁。做惯了刑警,我们总是追着罪犯跑,其实警察真正的宗旨不是抓罪犯,把一切消灭于无形那才是最高境界,你明白么。”

韩含点点头。

“我也是最近这一年才悟出来的,如果经过我们的工作证明奕明市经济环境良好,那我们的功劳可太大了。”

“可红光这样的,明明是违法……”韩含挣扎着反驳。

“这你放心,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再说了,连安度也不会放过他们,只要他的手段合理,我们何乐而不为。”

“噢……”韩含眼睛陡然冒出了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真明白假明白。”刘向前收起自己的语重心长。

“……、真明白……”他没有底气,“对了,忘了说,安度收购了尤然那个心之旅探险公司,有意思吧,尤然的父母很快就会来栾明。”

“你没发现圈子在缩小么?!”刘向前眼神放光,“从无奇收到栾明,有关门打狗之势。”

“打谁,这只狗是谁?”韩含像在问自己,“他现在四面出手,真真假假,好像在织网,布了一盘大局,可是对付红光又觉得这局有些小题大做。”安度,红光,这一个多星期,他们在韩含的心里打磨了无数个来回,“红光的行事整体看来还是粗糙下作,你也说过,对付他们根本用不着什么高级的手段 ,可事实上,他的局还是以红光为中心。”

“有长进。”刘向前撸撸自己日渐稀少的头发,“查查赫德宝的底细就知道,他是一穷二白起家的 ,没有人托着怎么可能,而且他玩的还是钱。”刘向前从抽屉里摸出一 张名牌,递过来。

“洛河。”韩含轻轻念出声。

“黄河信托的董事长,赫德宝曾给他当过司机,现在也有来往,他是赫德宝最有可能的幕后老板,虽然他们往来账户没有直接关系。安度布的局十有八九是针对他。”

“这么说红光的所做所为都是这个洛河授意的。”

“这个不好说,据调查,这个洛河是个学院派,还是客座教授,在华尔街干过,做事一板一眼,最看不上中国不讲规矩的半吊子门外汉。而这个赫德宝又恰是最不讲规矩的,如果让人暴出他们是一 条船上的 ,就等于白白打了洛河的脸,让他没脸再在那个圈子混下去。”刘向前呵呵两声,“省局有个神探凡一,你知道吧,他就自诩自己为学院派,这种人清高骄傲,可是紧要时刻还是会主动求助我们这种粗人。”

“这么说安度的这个套是为洛河而下的?!”他却不敢确定。

“只是猜测,合理猜测。”刘向前苦笑,“做警察,无论是刑警还是经警,合理猜测都不能少。”